陳小春:善良做人就贏了

「不要叫老師,叫我鹹魚強就好了。」

2024年初,陳小春迎來了他的內地音樂劇首秀,在音樂劇《雄獅少年》中出演鹹魚翻生的昔日獅王鹹魚強。他和一群95後年輕人一起學舞獅,挑戰梅花樁。

儘管已經從藝40多年,但在內地音樂劇舞台見觀眾還是頭一回,陳小春把自己當新人,推掉所有工作,完全投入到排練當中。剛進組時,他發現大家總是畢恭畢敬稱呼自己「老師」,這樣下去可不行,「演對手戲不能到舞台上才建立感情」。生活中寡言的他變得主動起來,每天一進排練廳就熱情和每個人打招呼,「早晨!」遇到第二天沒有排練時,他會組飯局,約大家一起唱ktv,很快和年輕人打成一片。

和年輕人一起演音樂劇,陳小春覺得很新鮮、好玩。而年輕演員則在他身上看到老牌港星的敬業精神,陳小春的勤快是刻在骨子裡的,每天提前到場準備,勤練普通話台詞,和平行卡司的演員反覆探討角色,「常常大家都覺得很完美了,他還是要求再來一遍吧、再來一遍」,劇組演員說。舞台是時間的藝術,陳小春深深明白這一點,「要不停練練練練練。」即使沒到自己排練部分,他也會早早到場,觀察其他演員排戲。

頂着一頭泡麵捲髮,伸着懶腰,操着一口港普,走路弔兒郎當,舞台上的陳小春一出場就把觀眾逗笑了,「這不就是鹹魚強本強嗎!」進劇場近距離看陳小春演音樂劇,觀眾多少抱着點看明星的心態,結果被他現場表現驚喜到了,沒想到50後的他舞起獅來十分矯健,絲毫不輸給年輕人,而影視歌三棲的他,演技和唱功自然不在話下,「春哥真的每個眼神都是戲」「小春哥果然有兩把刷子!」

結束完一場見面會,一場媒體群訪,陳小春馬不停蹄趕來接受本刊記者專訪,聽說可以講粵語,講了一下午普通話的他像被解除了封印一樣,變得歡脫起來,可聊着聊着又會不自覺蹦出一句普通話,每天練普通話台詞,已經形成肌肉記憶了。

不會說場面話、不懂八面玲瓏,與人交流,陳小春總是簡單、直接。回首過往,年少的磨難練就了他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苦?不苦,大把人苦過你。先苦後甜,挺好啊,現在有老婆和兩個仔,知足了。」 

鹹魚強

「我和他一樣看起廢廢的,但其實有點料」

南都娛樂:是什麼契機讓你參演音樂劇《雄獅少年》?

陳小春:2022年我參加了綜藝節目《披荊斬棘》,最後一個表演的節目就是電影《雄獅少年》的那首《莫欺少年窮》,為了排那個節目,我們去看了這部電影,看完覺得,哇!好犀利!叻仔叻仔!(鼓掌)沒想到卡通片可以做得這麼好,好有型,將中國的傳統文化融入電影中,我們也是看着舞獅子長大的,(感覺)很親切。 我們在電影里找了很多相關的元素放進表演中,其中也穿插了一些文字元素。

做完綜藝節目後,2023年初就收到音樂劇《雄獅少年》的邀約,「做不做?」「做!一定做!」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南都娛樂:電影《雄獅少年》最打動你的地方是?

陳小春:我想是舞獅那種熱愛、熱血的東西,看完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們音樂劇中加了很多阿娟和父母的故事,他幾年都沒見過父母,看起來也是挺慘的一個小朋友,讓我想起我小的時候,也試過環境沒那麼好,很感同身受。

加上鹹魚強這個人物很有趣,很搞笑,音樂劇中也豐富了鹹魚強和老婆的內容。

南都娛樂:參演前你對醒獅有了解嗎?以前有沒有看過醒獅,有什麼印象?

陳小春:我們從小到大都很容易聽到舞獅的聲音,比如新店開張,過年過節,通常都是喜慶的,開心快樂的時候就會有舞獅,舞獅對我們來說是(寓意)吉祥的。但要在舞台上表演舞獅,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南都娛樂:真正舞起獅子跟你想像中的差別大嗎?

陳小春:我ok的,因為我以前也拍過動作戲,學得很快的。劇中其他演員,比如(飾演)阿娟、阿貓、阿狗的演員以前沒接觸過這類動作戲,一兩個月之內就要學得好叻,特別是我們需要跳梅花樁,稍有失誤就可能摔下去,會很擔心他們。

南都娛樂:有人形容你就是鹹魚強本強,你覺得自己和鹹魚強有什麼相似之處?

陳小春:我和鹹魚強像的地方就是,我們看起來都是廢廢的,好像沒什麼料,但實際上有點料,會慢慢在排練過程中找一些屬於鹹魚強的特質,又能用自己的表演方式投入到鹹魚強的世界,比如一些誇張的動作表情,「哎呀,我老婆來了!」(作驚嚇狀)。另外,我也提前進組,早點和大家混熟,熟悉對白、練普通話、練唱歌,他們都是專業學音樂劇的,我是紅褲子出身的嘛,邊學邊唱成長起來的。這段時間我也在他們身上學習,我們互相學習,很開心,我不覺得辛苦。我每天都會很早來,他們說還沒到你的部分,不用那麼早過來,我在酒店也不知道做什麼,早點回來吸收一下他們的養分,感受氛圍,看他們排戲也可能學到東西的嘛,這個過程我是非常享受的,也覺得很好玩。開始他們會叫我老師,「不要叫我小春老師,叫我鹹魚強就行了。」現在,大家已經打成一片了。

南都娛樂:之前探班的時候你說過最重要的是和大家培養默契,所以你們平時是怎麼培養感情、默契的呢?

陳小春:每天都見面,一起吃飯,比如明天休息,今晚收工,「不如一起吃飯?」我經常組織飯局。其實大家也想建立感情,不是說到舞台上再建立,我必須早點來,和大家共同創作,熟悉所有的流程,這個過程讓我在戲裏豐富了很多東西,如果不這麼做不行,我(也)不敢(鬆懈)。

南都娛樂:分享一下劇中你最喜歡的場景,以及喜歡的唱段。

陳小春:很多場戲我都很喜歡,因為這次音樂劇(作曲)高世章老師(鼓掌)創作的歌很好聽,每一首歌都很好聽,很音樂劇。我從小到大都很喜歡看音樂劇,出國的時候也會買票看音樂劇,雖然聽不懂,如果哪天讓我上舞台講幾句對白都很開心。比如這次自己solo的那首歌《人還在》,還有一首叫《足夠》,主要講父母看着子女長大的過程,有很多幻想的場景,長大後的孩子和小時候的孩子同框,我是站在裏面看着這些變化的人。包括《一柱擎天》,剛接這首歌的時候覺得好難唱,一直練練練,練到現在也不算很好聽(謙虛),但比我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好很多,慢慢變成了肌肉記憶,平時不會唱這種類型的歌。

南都娛樂:看得出來你很開心。

陳小春:開心的,來做這件事不是為了(比畫點錢動作)的,我以前有做過兩部音樂劇,一部是《播音情人》,另一部是《仲夏夜狂想曲》,已經是20年前的事了。時隔多年,突然有人找你再做音樂劇,不用說多少錢,都知道(舞台劇情況)的。加上我也想看看內地音樂劇的幕後製作是怎樣的,從中學習一下,看有什麼可能性出現,比如以後要做演唱會,不想玩以前傳統的演唱會模式了,看看有沒有能結合到一些玩法,比如大灣仔要做一場演唱會,重新寫個新的劇本,用這個(音樂劇)模式也可以,重新寫歌,重新編排,是一個很新鮮的東西,一個沒玩過沒試過的演唱會形式,聽起來就覺得很吸引,有份參與的人都會開心。

南都娛樂:還有什麼其他感受,比如合作的音樂劇年輕人。

陳小春:他們全部都是後生仔,94年、91年,還有00年的,還有一兩個88年、89年,已經叫老藝術家了,嚇?那我呢?整個劇組好多青春的氣息,大家都很有能量,吸收一下這些養分對我來說是有好處的。

南都娛樂:上次採訪的時候飾演阿娟的郭虹旭說你是他偶像。

陳小春:不要講這些,我也有跟他們去唱過幾次ktv,他們說春哥你唱自己的歌,我說不唱自己的歌了,很尷尬也很怪,你點其他歌我可以跟你唱一下,他們說那我唱給你聽,好好好,也是挺開心的。三個阿娟都不同款,聲音不一樣,演繹出來的阿娟也不一樣,各有特色。

音樂劇

「不緊張就不好玩了」

南都娛樂:演音樂劇和影視有什麼不一樣的感受嗎?

陳小春:兩種都難,但音樂劇沒有ng,不能說不好意思我唱錯了,再來一次,不行的嘛。電影的話拍完回去再剪輯、配樂等後期,但musical這個東西是live的,對與錯過了就沒得ng,(需要)靠平時訓練-練習-訓練-練習,你多練一小時舞台呈現就會不一樣,騙不了人的。幸好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舞台上,無論是跳舞、唱歌、音樂劇、表演,當然也會有一點怯台,不過踩台板的年資也差不多四十年,(有)這麼多年累積的經驗,這次更多的是覺得好玩。

南都娛樂:所以不會緊張?

陳小春:多多少少都會緊張,不可能不緊張,不緊張就不好玩了,太輕鬆不行,一定要有點戰戰兢兢,無所謂,緊張就緊張咯,如果在台上把緊張轉化成力量的話,那(戲)就好看很多了。我一直在想謝幕的時候我會怎樣,肯定哭得像豬頭一樣,我也很期待到時淚灑舞台。

南都娛樂:你覺得音樂劇的魅力是什麼?

陳小春:這種魅力我已經接觸了幾十年了,我年少的時候登台跳舞,巡演到美國、歐洲等世界各地,也會去看一些當地的音樂劇,雖然聽不懂英文,但覺得挺好看,會想,那些節奏、舞台變化是怎麼想出來的呢?現場他們在講什麼不需要知道,從他們的表演,就能知道在講什麼,這就是表演的魔力。

南都娛樂:排練過程中還有什麼難忘的事?

陳小春:剛排練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入手,唱一首歌,你需要找到支撐點,但又不能是平時唱流行歌曲那種表演方法,唱流行曲的習慣要改掉,不能用到音樂劇中。進組一兩個月,我很感謝李秋盟,他也演鹹魚強,幸好有他在,我們一起探討這個人物,沒有他,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們現在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南都娛樂:看綜藝節目感覺和你的影視形象很不一樣,生活中的你是怎樣的人?會比較內向嗎?

陳小春:我想我不是一個多話的人,我挺悶的。

南都娛樂:和你對話覺得你一點也不悶,很活潑。

陳小春:可能已經習慣了,在這樣的氛圍里工作了三四十年,可能已經很自然在鏡頭前表達自己,生活中我話很少,我現在心思都在家人身上,兩個兒子和老婆。

南都娛樂:我看到之前的報道,私底下你不是很喜歡別人關注到你,是嗎?

陳小春:最好不要讓人知道我在這裡,因為我不知道怎麼回應,大家喊小春哥,我也不會看他們,就低頭應一句「hello」。

人生觀

「知足很重要,沒什麼需要攀比」

南都娛樂:從十幾歲打零工,到加入tvb,再到娛樂圈摸爬滾打幾十年,回首這些經歷,會不會覺得很苦,這些經歷磨練了你怎樣的意志?給你帶來了什麼?

陳小春:苦的,但小時候不覺得苦,我十二三歲就出去打工,到現在將近四十幾年了,先苦後甜,挺好,要說苦,大把人比你苦,小時候家裡環境不好就不好咯,有什麼問題,都是這樣過日子。雖然以前苦、生活條件也不好,但慢慢到現在挺好,成為父親,有老婆和兩個兒子,已經知足了。我覺得知足是很重要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沒什麼需要攀比。我這批算是經歷了香港演藝界黃金時代的人,我1985年開始跳舞,我不知道算不算磨鍊,但經歷過那個年代,成長起來了。我覺得人要學會知足,我不會去跟別人比較,有事做就好好把目前的工作做好,就好像今天安排接受你的採訪,我就認認真真把採訪做好,至於片子剪成什麼樣,我也不知道,不會想太多,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南都娛樂:聽大家說你排練很勤快。

陳小春:是啊,按原本的行程,這個時候要去參加兩個朋友的婚禮,沒去,計劃陪兒子去滑雪,沒去。為了排這個戲,專心留在廣州排練,不要想太多,總之專心排好這個戲,實在一些。

南都娛樂:演了這麼多年戲,你會有倦怠期嗎?

陳小春:多少一定會有的,這次來演音樂劇,就(覺得)很新鮮,全部都是後生仔,好玩,多好啊,開心,整個團隊都充滿青春氣息,就不會存在倦怠期。

南都娛樂:提起陳小春,很多人第一反應是古惑仔和韋小寶,你覺得為什麼這麼多人懷念舊港片?

陳小春:很感謝以前的前輩建立的世界,無論是影視還是音樂,那個世界真的很大,我以前是伴舞的,跟着梅艷芳、leslie(張國榮)、羅文、譚詠麟去全球走埠。哇,多威水,一行四五十人,又(有)樂隊,又(有)伴舞,又(有)經紀人,化妝師,去美國、加拿大、歐洲等地巡演,(正因為)那個年代有這些前輩把好的作品推廣到世界各地,才讓那麼多人喜歡香港電影,喜歡廣東歌,讓這些作品成為經典。

南都娛樂:出來工作一段時間會不會很挂念家人?

陳小春:當然會,怎麼會不牽掛,但「放棄縱有萬般理由,堅持只需一個就夠」(劇中台詞)。以前只能打電話,再以前只能寫信,現在通訊很方便,有視頻通話,看他說句「daddy想你,你也要想我哦」,就很滿足,能支撐到一天的能量。如果沒有這麼方便的通訊,我覺得我可能會哭出來。

南都娛樂:你覺得家庭給你帶來了怎樣的改變?

陳小春:我結婚十幾年了,大兒子10歲,小兒子3歲多,我不知道如果以前早點結婚,會不會有更多的時間享受這個過程?我現在擁有家庭,很舒服,很開心,他們開心快樂,我也會很開心快樂,現在想要的東西和以前不同,只要他們笑一笑,辛苦?不辛苦,你笑就可以了,開心就可以了。

南都娛樂:希望孩子未來長成什麼樣子?

陳小春:當然希望他能出人頭地了,但是如果不能出人頭地怎麼辦?做一個善良、有責任心的人,我覺得一個人善良就是很重要的品質,善良包括孝順。我曾經說過希望兒子長大做醫生,做醫生可以救人,幾世修回來的福分,救人好威水。但不是說我想就可以,要尊重他個人意願,最基本的就是善良,善良做人就贏了。

快問快答

q:演《雄獅少年》最大的感受是?

a:開心。

q:推薦一下觀眾為什麼要來看音樂劇《雄獅少年》?

a:熱血。

q:演音樂劇難還是影視難?

a:都很難。

q:請用三個詞形容一下你自己

a:靚仔、靚仔、靚仔。

q:你覺得自己最大的優點是什麼?

a:靚仔。

q:缺點呢?

a:還差一點點靚仔。

q:你最希望自己擁有哪種才華?

a:隱形。

q:有什麼角色類型是你特別嚮往的?

a:音樂劇導演。

q:如果沒有做演員的話你覺得你會做什麼呢?

a:可能現在還在跳舞,或者教人跳舞。

q:感覺你的樣子一直沒怎麼變過,你是怎麼保養的?

a:可能是一直有事做,心態很重要。

q:你覺得人生最大的收穫是什麼?

a:老婆和兒子。

q:家庭地位排序是怎樣的?

a:老婆、兒子、兒子、我。

q:說出你喜歡的廣州美食。

a:腸粉。

q:未來還會有開演唱會的計劃嗎?

a:會有的,但可能會想一些新的演唱會形式。

采寫:南都記者 李春花

圖_受訪者提供、廣州大劇院 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