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身邊是否有這樣的朋友:
你沒聽過他/她戀愛,也沒聽過他/她結婚,年近中年了,每天做的事情,要麼是看電影,要麼是玩遊戲,逍遙得不亦樂乎。
起初,你不理解,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如此「荒廢青春」。
後來,你純羨慕,為什麼一個人可以一直「活出自我」。
直到前些天。
Sir看了一部電影,才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
哦,原來,這是無性戀——
不願戀愛的雀斑小姐
或許會因為社會的壓力走入婚姻,或者躲在這個社會看不見的角落裡,能過一日算一日。
但據說。
這樣的人群,全世界有7000萬,而中國,也有1000萬。
如往常的日影一樣,關注少數群體?
等Sir看完電影才發現。
這哪裡只是在說無性戀啊。
從他們身上,我們能看見更多的,被這個社會規訓着的我們。
01
無性戀是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對戀愛不感興趣,對性愛沒有需求,一個人自給自足,也可以豐衣足食。
女主角蘇畑(三浦透子 飾)就是這樣的無性戀者。
已經30歲了,沒有對象,且不願找。
不是沒人追。
而是對這事,始終無感。
小時候別人向她告白,她等了許多天也沒有回復——
因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事。
但在東亞,你知道30歲不結婚的女性會遭遇什麼——
被催婚。
就連晚上她跟朋友出去玩,媽媽會趁機陰陽一句:
你要好好珍惜這個朋友啊,都30歲了
(潛台詞:成家後就沒時間交朋友了)
在一個對人有明確評判標準的社會裡,「異類」蘇畑只有兩條路可走:
躲——
她會迴避這個話題。
即便面對母親不斷的催婚,她不耐煩但也不想吵架撕破臉,通常採取「轉移話題」戰術。
爸爸最近過得不錯嘛
藏——
無論喜不喜歡,蘇畑臉上總會掛着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種充滿分寸感的笑容令人一秒代入,人往往如此,縱使心裏不認可對方說的,但寧願附和一下以顧全彼此情面。
就像她反覆提及,最愛的一部湯姆·克魯斯的片子《世界之戰》。
在這部片里,阿湯哥不用像個英雄那樣為了某種宏大使命奔波,他只是拚命逃離某個東西。
拚命地跑。
就像她一樣。
我可能對逃跑更有共鳴
對於蘇畑來說。
在所謂該談婚論嫁的年紀拒絕找對象,就會不斷遭受指摘。
即便是躲,也只能躲得一時的清靜。
回過頭來。
還是得裝模作樣地參加相親。
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怎麼就是這個社會的怪物了?
這合理嗎?
02
蘇畑不是沒有想過表達自我,說出自己無性戀的真相。
她不是不願說。
而是不敢說。
這個社會,對於「異類」,總有着各種理由「不容忍」。
影片里一段重要的「插曲」:
給幼兒園的小朋友製作《灰姑娘》電子連環畫。
原本。
她只需要照本宣科完成即可。
但在與朋友的討論過程中,她們發現,這個故事,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
如果用現代邏輯翻譯一下這個童話就是:
長年過苦日子的女孩,她實現幸福的方式即——在一場全國性大型雌競中贏得王子的心。
但,灰姑娘必須要王子來拯救?
灰姑娘必須要靠婚姻才能被拯救?
換句話說——
對女人而言,戀愛就是一切
結婚就是人生的終點嗎?
於是,她蘇畑決定選擇重寫一版灰姑娘,一個不符合主流價值,但也應被允許存在的灰姑娘。
這一次,灰姑娘不需要王子。
她會對王子說:我不想和你結婚,不是每個人和你結婚都能獲得幸福,這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
這樣的價值觀在這個社會,是註定不會被認可的。
來觀看的家長竊竊私語。
來參觀的議員更是毫不留情:
從小就給孩子灌輸這種歪門邪道的價值觀
恐怕不合適
「異類」們,哪怕是想表達出自己的看法,都很難。
但。
幸好,影片安排了另一個角色出場——
蘇畑的初中同學,世永(前田敦子 飾)。
她也是這個社會的「異類」。
直來直往、性格衝動,還做過一段時間的AV女優。
充滿了反抗能量。
初中時,曾為蘇畑頂撞老師,老師看不慣蘇畑留長發正數落她,她不敢吭聲,但世永站出來:
「頭髮也是身體的一部分,跟你無關。」
於世永而言,身體和人生都應由「我」主宰。
去他的吧。
蘇畑在她身上漸漸意識到——
原來褪下那層遮掩的保護殼,人其實可以更堅硬地活着。
於是。
當蘇畑又一次面臨家人質疑時,她不再打哈哈轉移焦點了,而是大聲吶喊出掩
藏多年的心聲:
我不想談戀愛,也無法喜歡上別人
我能自己一個人活下去
也不覺得寂寞
不覺得自己不幸
可能是有點奇怪吧
但這就是我,我又能怎樣?
不是誰的附屬品。
做自己,並不會對這個社會造成什麼「不良影響」。
更加,不會「可恥」。
03
所以,這只是個無性戀的故事嗎?
不。
它的核心意旨,其實是在主流價值觀的話語權下,小眾群體的失語。
長久以來。
我們對「正常」的定義,其實等同於「大多數」。
大多數人的生活,才是「正常」的生活,大多數人的觀點,才是「正常」的觀點,如果你有偏差,那麼就會被這個社會,這個輿論場排擠,被打成「異類」。
從而,失去了發聲的可能。
更有甚者。
為什麼蘇畑在自己的家裡也不敢坦白?
要知道,蘇畑一家,她的奶奶,口頭禪是她改嫁三次;她的爸爸,有着嚴重的抑鬱症;她的妹夫,老婆懷孕期間疑似出軌……
所以。
哪怕是在「不正常」之間,其實,也是有梯級之分的。
改嫁、抑鬱症、出軌,這些相比於30歲還不談戀愛,還是太「常見」了。
於是。
沒辦法,蘇畑只好躲躲藏藏,掩飾自己。
逃離與輿論場的正面交鋒。
就像電影里,世永質問她父親的那樣:
為什麼我們只能害怕發聲
把這當做不齒之事
憑什麼我們非得覺得自己不正常
這樣「主流價值觀」外便是異類的觀點,本身就是錯的。
拿蘇畑來說。
她並非不正常,她也有着豐富細微的內心情感。
她愛吃拉麵。
在獨自回家的路上,也曾像個孩子一樣專註快樂地拿着撈麵勺,對着空氣比劃想像自己是拉麵大廚。
在幼兒園裡總能搗鼓出新玩意教他們,有時是做一把鯨魚傘。
她才是家裡最正常的那個。
而這。
也是在這部影片里,Sir覺得最難得的地方——
自始至終,女主從未否定過自己。
即便逃避。
但她所逃的,也只是逃離「規訓」,逃離「標準」,逃離「正確」。
她沒有妥協過。
也不會試着去改變自己。
畢竟。
說到底,一個人正常與否,應該是他/她活得開不開心,他/她是否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
而非是否與大部分人一樣。
於是結尾。
晃動的鏡頭下,蘇畑又開始奔跑了。
但這一次。
和《世界大戰》里的阿湯哥不同,她不再是逃跑。
你看她的臉上,分明帶着笑。
編輯助理:巴斯特冷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