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翻一個老同學的朋友圈，他發了幾張同胡慧中的合影。這個老同學如今在澳門，是個工藝美術大師，胡慧中是應邀參加活動去的，臉上笑得很燦爛。儘管笑容再美，也是一個年過六十的老太太了。
如果沒有老同學附加的文字說明，我是真地認不出胡慧中來，儘管仍然是神采奕奕，儘管仍然雍容端莊，但畢竟是老了。一代女神，竟然也會變老，竟然再也不是記憶中的樣子，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現在年輕人可能不知道胡慧中，而我卻是看着她的電影長大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港台電影剛進入大陸不久，大受歡迎的是武打片和警匪片，經常扮演霸王花的胡慧中自然成了不少人心中的女神。時間過去幾十年，當年的電影劇情早已忘記，電影中的人物也早已模糊不清，但胡慧中俊秀果敢英姿颯爽的樣子，一直讓人無法忘懷。
可是照照鏡子，心中便釋然了，自己也已兩鬢斑白，女神又豈能不老？世上只有不老的神話，卻沒有不老的女神，最難過的事莫過於看到女神變老。胡慧中老了，林青霞鍾楚紅張曼玉也都老了，但女神就是女神，她們老得如此優雅老得如此好看，老得多了一份可以親近的人間煙火味，也不錯。
心中女神都已老去，好在我跟她們一起變老，這也是難得的福分。當然，心中也有永遠不會變老的女神，就如梅艷芳，就如翁美玲，她們永遠美在最好的年華，永遠美得不食人間煙火，她們是不會落地的女神，是記憶星空里熠熠生輝的星辰。
2.
現實生活中，也會有心中的女神，那是可以親近的可以接觸到的女神，說白了，就是心中暗戀的女子或者是初戀對象。初中時，我的女神是我的同班同學，是一個大眼睛長頭髮的女子，名字叫做小萍。
那時的我成績很好，每次考試都是班級里第一名，而小萍經常屈居第二名。她是一個好勝心強的女生，學習特別認真，我知道她憋着一股勁想要在成績上超過我，可事實上這並不容易。
現在想想挺好玩，在那個年代，我們男生跟女生是不講話的，不像現在，學校里男同學女同學打成一片。正因為不講話，我對小萍充滿好奇，便偷偷地了解她的情況，知道她家生活很困難。
小萍沒有母親，是父親把她們姐妹兄弟三人撫養大，因此小萍特別懂事。好幾次，在放學路上，見到沒有別人時，我都想偷偷地跟小萍說話，可是每次我一開口，她就紅着臉，兔子一般跑地飛快。
哪個少年不鍾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在那青蔥歲月里，豆蔻年華季，我是經常想着小萍，想着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那個時候沒有女神一說，如果有，我肯定把她當作我心中的女神。
也許是我的分心影響到學習，也許是潛意識裡有一點點相讓的意思，我和小萍的成績在班級里發生了變化，連着好幾次，都是她考第一名，而我考了第二名。當時我心中並不難過，反而有些暗暗高興，為小萍高興。我仍然喜歡偷偷地看她，看她光潔白皙的臉上容光煥發，看她單薄瘦小的身體蓄滿力量，我從心裏希望她永遠都得第一名，永遠開心。
可是，小萍似乎沒有想像中的開心，一次放學時，路上沒有別人，小萍在偷偷等我，問我成績怎麼下來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那一刻，我差點忍不住淚奔，女神原來也是關心我的，我激動不已，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她，我沒遇到什麼事，就是沒有發揮好而已。小萍說，她知道我最近不太專心，希望我能夠專心學習，繼續考第一名，成為她追趕的目標，不然她以後就不理我了。
天啊，女神竟然這樣說，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呢？還有什麼理由不上進呢？不久，我就奪回了第一名，而小萍，落到了第二名。我再次偷偷地看她，她臉上看不出難過，看不出落寞，倒有一份掩飾不住的高興。年輕時實在不懂彼此的心思，直到人到中年時，偶爾回憶起曾經的一幕，卻突然明鏡似的，看出了兩個少男少女心中想的是什麼。
我們後來都考上縣城裡的高中，而小萍由於家庭困難，選擇了輟學，準備到外地打工。在她外出的前一晚，我找到了她家裡，見到了她。小萍啥話都沒說，沒有想像中的淚水，沒有想像中的難過。她說自己很高興，終於可以打工掙錢了，以後家裡的日子會越過越好。最後，她希望我好好學習，以後考個好大學。
在整個高中階段，我還經常想起小萍，想到她說過的話，想到她的期望，我一邊為她惋惜，一邊暗暗發奮讀書。當我大學畢業走上工作崗位，當我娶妻生子過着幸福生活的時候，我有時會想到小萍，想到這個我少年時代心中的女神，不知她過得怎麼樣？
前些時候回老家，在街頭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那聲音怯生生的，很熟悉。等我回頭時，我見到了小萍。從她的穿着打扮，從她的臉色和表情，我都能看出來，這麼多年來，她過得不容易。想想都有三十多年未見了，我心中那個青春無敵的女神已經老了。世上只有不老的神話，沒有不老的女神，最難過的事莫過於看到女神變老。小萍簡單寒暄幾句，就告辭走了，我想留住她，多說一會話，可實在不知道從何說起。
3.
說說我的妻子，年輕時算是個美人。這些年風風雨雨一起走來，早就不在意彼此的容貌，不在意漸深的皺紋和偷偷長出來的白髮。相知相守幾十年，彼此都已經成了對方的一部分，是對方的手、腳、腿、頭腦等等，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夫妻，已經超越了尋常的親人關係，但是很遺憾，她不是我心中的女神，也無法成為我的女神。
前幾天，偶遇妻子的兩個高中同學，他們也是畢業之後再也沒見過，好容易才認出來。我們當然要好好招待，以盡地主之誼。酒酣耳熱之際，大家說起話來也就少了幾分顧忌，多了一份隨意，其實，我挺喜歡這樣的感覺。
那個高個子男同學對妻子說，你當年可是我們男生心中的女神啊！可是，怎麼一晃，我們就都老了呢？女神怎麼會老？
那個矮一點的同學怕我介意，想用話岔開。我輕輕一笑，對妻子說，我還真不知道你也是別人心中的女神呢？然後對着眾人道，世上只有不老的神話，沒有不老的女神，最難過的事莫過於看到女神變老。說得大家頻頻點頭，感慨萬千！
其實，誰的心中沒有女神，哪個女子又不是別人心中的女神呢？只是，心中的女神也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也是一個尋常女子，愛過了恨過了，激情終究歸於平淡，女神也會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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