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媒》| 信仰一旦崩塌,人就無法自救

靈媒》還沒有上映,就被評為了最受期待的恐怖片,在韓國更是取得了4622萬人民幣的好成績,一躍成為票房冠軍,是韓國電影《哭聲》和泰國電影《鬼影》兩大知名導演的協力合作,用偽紀錄片的手法講述了一個泰國民間傳說。泰國是一個宗教信仰自由開放的國家,本片的巴揚神是薩滿教中的一個分支,它降臨在這個村子裏,由尼姆家世代守護,巴揚神會在合適的時機選中一個女人附身,保一方水土平安,被附身的這個人就稱為靈媒,尼姆就是這一代的靈媒。

《靈媒》劇本是由韓國導演 羅泓軫 草創,他原本計劃是跟泰國導演 班庄·比辛達拿剛 聯合執導,但由於泰國嚴重的疫情影響,直至影片殺青羅泓軫都未能抵泰,一直都是在線上跟班庄導演交流,整個拍攝期間也基本沒對班庄施加干預,最後只掛了個製片人的銜。所以本片的懸疑燒腦程度遠比韓式的《哭聲》要低很多,在偽紀錄片視角的加持下,給人視覺衝擊力很強,尤其是後半部分血腥味及限制級鏡頭十足,頗具泰恐風味。故事其實並不複雜,可以分為兩條線,一條線是「巴楊教四代目大祭司」的傳承,另一條線是雅桑提雅家族的家傳詛咒。這兩條線最後都聚集到作為巴楊教四代目大祭司唯一合法適齡繼承人跟雅桑提雅家族僅存獨苗兩個身份集一身的女主敏身上。

對比《南巫》和《靈媒》,是兩部展映時間相近、題材高度類似的驚悚電影,被放在一起比較實屬順理成章。其實,招魂驅魔這一類題材,西方已經拍爛,觀眾也已經看爛了,從純感官刺激體驗的角度來判,實在沒有能出溫子仁等大師手筆之右者——這個評價,是送給靈媒的。靈媒就是這樣一部披着東方神秘主義面紗、行西方怪恐血腥美學之實的片子。尤其到了後半部分,敏被各路鬼靈齊下降頭之後的一系列恐怖行徑(濫交、殺生、嗜血、小便、屠殺等等),都能看到驅魔人、招魂、鬼修女等經典電影的橋段,而它紀錄片式的拍攝風格又帶着濃濃的山寨味道,總之就是一部拍給東方觀眾看的西方靈異片高仿品。情節連貫、元素豐富、節奏緊湊是它的優點,但也僅限於感官刺激,可閱後即焚。

反觀《南巫》,雖然熱度和口碑不及《靈媒》,但它比後者拔高了一個層次,因為南巫,做了一次「形而上」的探索。這是一部披着恐怖主義外衣、卻講述文化融合陣痛之實質的類型電影,它通過男主人公被下降頭的故事,牽出自上世紀60年代以來馬來西亞國內馬來族、華裔、穆斯林族等多民族之間的文化衝突、種族對立等政治事件,最後遠溯到近代中國東南地區民眾浩浩蕩蕩下南洋的南遷史,點出了在國家統一的歷史進程中,不斷摩擦、矛盾、互噬的種族對立的傷痛。從觀賞性的角度看,它可能不及靈媒在感官刺激方面的直截了當,南巫無論在情節設計、情緒釋放還是服化道方面都採用了較為隱忍、剋制的鏡頭風格,但是正是它的「意猶未盡」,反而給人一種寫實感。

其實,東方神秘主義講求的是一種不可名狀、靈肉合離的狀態,全然不同於西方血漿四濺、身首異處的怪獸主義,它通常是難以描摹和捕捉的,受害者和通靈者均沒有很特異的外觀和激越的行為突變,而這種「內在」的變異在電影化處理上,就需要大量象徵主義的手法和留白化的處理手段來展現:南巫電影中,無論是下降頭的妖靈在暗夜的稻田裡施法、施伏在男主身上的白面妖怪、還是男主人公本身的中邪反應,用大量的慢鏡、空鏡、實驗風格服化道及配樂,營造了充滿隱喻、玄機的氛圍,用不剖白的方式為通靈邪術的運作原理留下了神秘的遐想空間,也是對主導馬來西亞多元文化碰撞融合大潮中那股複雜、不可捕捉的潛在力量的隱射。

但本片的一個明顯的瑕疵是,以驅邪為主題的前半部分和以溯源馬來華人文化為主題的後半部分之間的銜接,顯得較為粗糙生硬。本片後半段在山神婆婆(即媽祖娘娘)身上着墨頗多,最後附身男主的邪靈也是由這位神祇驅除,還講述了一段關於媽祖「南漂」的凄迷往事,看得出主創對於大馬華裔原鄉文化的追溯和推崇;但是主題烘托缺少自然過渡和鋪排,和東南亞神鬼文化所代表的本土主義之間缺少一些交融、反應的過程,儘管有史可查,但對於不了解、不熟悉這一段歷史文化的觀眾來說,山神婆婆的故事多少顯得有些突兀。不同的神靈所代表的文明宗派之間互動的流變,缺少一些展示的空間,加上這個部分的交代,本片將更加細膩和全景化。

綜上所述,《靈媒》是西方驅魔大片的仿製品,但畫虎畫皮難畫骨;《南巫》是疊加了象徵主義的歷史題材佳作,雖然感官效果有限,但值得細品。兩部影片是形而上「道」和形而下「器」之間的區別,適合截然不同口味和需求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