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部曲之《邪不壓正》: 姜文與他鏡頭下的江山與美人

姜文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典型的河北漢子,粗獷的外貌,略帶沙啞的煙嗓,直爽到容易得罪人的性子。

《讓子彈飛》時期,女記者採訪他說:

「哎,腦子很累,它(《讓子彈飛》)老在高潮處」。

姜文毫不留情回懟:

「你不喜歡高潮嗎?難道你只喜歡前戲?

如果你覺得累,也有情可原,畢竟是兩個小時的高潮。」

姜文的電影就是這樣,簡單設定中演繹着不簡單,唯有沉下心的人,才能發現閃光點。

姜文導的民國三部曲就是經典:

2010年的《讓子彈飛》,2014年的《一步之遙》,還有2018年的《邪不壓正》。

三部曲中不乏社會縮影,善與惡的對壘,人性的頑疾與成長。

影片在幽默輕快中,又極盡諷刺,給人遺憾與惋惜,並在此反思中,領悟到新的東西。

姜文,看似「五大三粗」的漢子,偏生是個「攻心計」的才華導演。

在他的人性中,陽剛與陰柔兩部分搭配得很完美,用詩句「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來形容,想必再合適不過。

可以說,只要你願意花時間去揣摩姜文的電影,興許你就能磨出與別人不一樣的感悟。

今天想說的,是民國三部曲中的《邪不壓正》,講一講姜文與他鏡頭下的美人。

《邪不壓正》是改編自小說《俠隱》。

在網上看到關於該書版權的趣事:

作者張北海出版《俠隱》後,多的是想買下版權的圈內人,於是他將名單扔給侄女打理,選出合適的人。挨個分析完後,決定交給姜文。

當時高曉松讀完也十分滿意,聯繫想買版權,得知被姜文買走,鬱悶三秒後破涕為笑。

因為他知道,故事交由姜文來改寫,怕是最好的歸宿,好比「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從現在看過去,不得不承認,高曉松說得對,姜文把《邪不壓正》拍得十分精彩。

按照姜文自己形容的說法是:

「如同北平的哈姆雷特,如同李小龍智取危機四伏的卡薩布蘭卡!」

那是屬於姜文精神世界裏,特有的江山與英雄美人。

姜文心中一直有座不滅的老北京。

《邪不壓正》為了最大程度還原1937年的這座城,耗費了不少心思。

從開篇到結尾,我們都能看到影片中滿滿的誠意:

路上穿梭的電車,老舊卻聳立着的城樓,富有年代氣息的石板路,磚瓦下的四合院與紅色城牆,就連路邊攤的北京小吃,都很好的還原當時的特色。

那些被毀了的、不在了的,全部用CG技術還原。

特別是永定門外綿延的北京城牆,當年被拆除時,讓梁思成與林徽因痛心疾首的老城牆,在電影中完美再現。

一個二個消失的「活化石」,硬生生將觀眾拉到那個有膠片質感的年代中去。

姜文說:

「要把梁思成哭着喊着沒實現的事,在電影里實現,讓老北京存在,還是老樣,可能比老樣還漂亮,還古董。」

很顯然,他儘力做到了。

如果說姜文在江山打造中費盡心思,那在美人的塑造中可謂是費盡心機。

姜文鏡頭下的女人,總是讓人着迷,她們的形象從來都不是單調的平面圖形,而是立體幾何,每每總在你定格人物性格時,給你幾分驚喜。

姜文這個男人,從不吝嗇鏡頭對女人的讚美,無論或欲或純,或烈或剛,或瘋或靜,都極具個人魅力。

或許這是妻子周韻給他的感悟吧,讓粗獷的漢子,柔情似水,所以筆下的女人,都有幾分屬於姜文的溫柔。

特別是他電影中的周韻,每個人物與她都神形兼備,在姜文的鏡頭語言中,至柔也至剛。

正如《邪不壓正》首映禮上,姜文坦言:

「從我的第一部電影開始,我就把女人當作神來拍,我仰視女人。」

性感嫵媚的人間尤物唐鳳儀

《邪不壓正》中,婀娜多姿的妖精當屬唐鳳儀。

她的眉目就像帶着鉤子,勾走人的神魂,一顰一笑一回眸,亦詩亦韻亦端莊,是個發梢都帶着誘人芬芳的女子。

那個翹臀面對男主李天然的畫面,被稱作是無形中的勾魂,她是女性陰柔中極致的代表。

唐鳳儀最開始人物設定,僅僅只是朱潛龍的附庸。

雖說是留過學的歸國女子,接受過思想啟蒙,但還是寧願當朱潛龍的情人,做金絲籠里的金絲雀。

你罵她戀愛腦也好,罵她暴殄天物也罷,她就是愛着朱潛龍,為他做他想要做的事。

如果唐鳳儀的角色設定是如此刻板,就不是姜文想仰視的女人了。

即便在戀愛思想上自我束縛與犧牲,唐鳳儀超前那個時代的女性,享受着極致的快樂。

記得面對熟睡卻沒有對自己下手的李天然,唐鳳儀嬌嗔喊道:

「你侮辱了我。」

接受過教育的女子,顯然還是不平庸,她不在乎純潔與否,而是在乎快樂與否。

更重要的是,當朱潛龍的情婦過程中,她不要求有名分,而是看中能否與對方靈魂平等。

肉體思維的解放,在當時那個年代,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想想魯迅筆下的祥林嫂,在改嫁中喪失了純真,害死了原本勤快的女性,封建思想對女性的荼毒,從地位開始扼殺。

唐鳳儀的二次覺醒,是在一次次的生命威脅中,思想得到完全綻放。

在朱潛龍一次次物化女人,視她的生命如草芥時,潛伏在唐鳳儀心中,關於新時代女性的種子終於破土,迎來的覺醒。

她與李天然的那段床上對手戲,從她男性坐姿與談吐中,能看出來,這個女人已經變了。

得不到愛的女人,決定幫忙李天然復仇。

除了唐鳳儀身上自帶的魅惑讓人欣賞外,她從城牆上的,飽含尊嚴的一躍,將小人物升華。

當國破山河不在,與其苟且偷生,不如生的卑微,死的壯烈,她那一跳,砸死了坐在石獅上耀武揚威的日本人,可謂是極盡嘲諷。

在姜文仰拍的鏡頭裡,唐鳳儀墜落的身姿猶如花般凄美,她做了當下女人能做的抵抗方式,我以我血薦軒轅。

這種反抗,無聲卻有力。

全片中,唐鳳儀的存在,代表着人類最原始的慾望,她能顛覆人,也能改造人。

個性複雜的唐鳳儀,從生到死,最是令人震撼的一個女性角色。

誰說女子不如男的俠義關巧紅

裁縫關巧紅,是李天然成長路上的導師,是李天然精神世界的鍛造者。

如果說,唐鳳儀是李天然的性啟蒙,那關巧紅就是他復仇路上開拓者。

比起上文描寫唐鳳儀的大段文字,關巧紅其實很好懂。

她是個大家閨秀,遵循封建的三從四德,卻活成新時代女性的榜樣。

從始至終,她的願望都是復仇,即便與李天然生了情愫,也克己復禮,依然不願放棄報仇,甚至是鼓勵李天然戰勝自己的PTSD,要了仇人的性命。

不比受過國外教育的唐鳳儀,關巧紅活得很封建,被束縛的小腳,是她抵抗不過時代的殘次品。

好在,這雙腳,擋不住颯爽女子解放的心,她用小腳,踹開了女子獨立的大門。

影片中,關巧紅是個剛柔並濟的女子,比起女性的嫵媚,她更多的是男性的剛強,她獨立洒脫,隱忍堅強,不用過多篇幅描寫,相信任誰也不會討厭這樣的女子。

我想,在姜文心中,周韻應該就是如同關巧紅般的存在,有神性,也有母性,在女人的溫柔中,男子成長為最好的自己。

作家高爾基說:

「沒有太陽,花朵不會開放,沒有愛便沒有幸福,沒有婦女也就沒有愛,沒有母親,既不會有詩人,也不會有英雄。」

因為有了女性,一切生命有了源頭,有了愛,一切美好都有了傳承。

姜文吃透了這個道理。

所以在《邪不壓正》里,姜文鏡頭下的江山與美人,橫看豎看都是如此多嬌。

在毫不吝嗇的仰視鏡頭下,一個個站立着的女性,嫵媚而剛強,故曰: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