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淚痕》:搖滾樂史上的傳奇女性,用痛苦與掙扎創造奇蹟

文:宿夜花

音樂傳記電影《歌聲淚痕》,以詹尼斯·喬普林(Janis Joplin搖滾樂史上最具影響力的女歌手之一)為藍本,曾獲得第52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等4項提名。以現代眼光看,這部影片並非完美,它沒有戲劇化的情節、明晰的線索,也正因如此,它看似鬆散無序,實則從一種更為廣泛全面的角度去講述搖滾這一音樂形式與其衍生的文化生態,給歌手與聽眾帶來的影響

01

搖滾樂rock'n'roll),作為一種在世界範圍內廣受青年人喜愛的音樂類型,在流行傳播的過程中,從歌手、音樂人到樂評者、樂迷、聽眾,被賦予了太多的情感色彩。

庾澄慶曾在《中國好聲音》第二季中談到:汪峰的搖滾富於文學性、充滿人文關懷,而自己的搖滾是不受拘束的、最大程度釋放自我的潛能

由此可見,搖滾樂既有獨特的藝術風格特點,又是一種帶有社會關懷性質的文化形態。搖滾樂誕生於40年代末、並於50年代廣泛流行,60年代迷幻搖滾佔據主流,與當時戰後「垮掉的一代」嬉皮士文化息息相關。

做到肯定與反思兼具、完整全面地展現搖滾樂生態的音樂傳記電影,是不多見的。

一方面,作為青年文化中頗具分量的一類音樂形式,搖滾的興盛自然是順興時代潮流與聽者心聲的。因此,在很多時候,反叛傳統陳規、抗爭世俗桎梏、追求心靈自由、尋找自我價值,成了搖滾感召理想主義青年的內在精神

而另一方面,在大眾傳播過程中,情緒的釋然、宣洩與煽動,總會造成思考與專註力的缺失,淪為一種淺層狂歡;與此同時,當音樂成為一種產業後,商業屬性又會消解掉其「歌言心聲」的初衷、無可奈何地轉換為一種「媚世」的平庸。從性、暴力、迷幻藥的充斥到凌亂的情感生活、商業利益的糾葛,搖滾明星的「負面」也令普通聽眾為之震驚。

因此,對於部分保守主義者而言,搖滾樂及嬉皮士文化,作為一種青年理想化的宣洩方式,很多時候卻成為了一種責任感的缺失、陷入了一種無法自拔的自我放逐、逃避與虛無之中

影片《歌聲淚痕》敢於給予搖滾與嬉皮士文化一種全面的呈現,沒有淪入美化粉飾或是污名化的兩種極端。而是審視這種時代文化給予不同人所帶來的生活影響

02

傳記片的本質即是,將公眾人物、不同領域內的傳奇故事,用通俗化、符合大眾想像與接受習慣的方式呈現。主流的好萊塢傳記片,人物定位、性格塑造時慣用手法是在原型人物、原型親友、行業權威、廣大觀眾的認知傾向中攫取一個「最大公約數」,儘管時常流於中庸,但卻在傳播層面最為穩妥。

也正因如此,傳記片容易被創作者預先設立目的性與感情色彩

波西米亞狂想曲》即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影片在視聽語言、敘事節奏上抓住了觀眾的感官,這方面的成功,也創造了驚人的全球性票房奇蹟。而對主唱佛萊迪·摩克瑞人格力量以及「搖滾精神」的詮釋,仍舊停留在一種較為中庸保守的觀念之中——強化了「皈依家庭」與溫情式的與「和解」,卻沒有深入體現佛萊迪思想中不拘泥於傳統桎梏、超越世俗束縛、追求自由的前衛價值觀。

電影《歌聲淚痕》的亮點在於將搖滾精神巧妙地內化於主人公的性格特質上,這與隨後的《礦工的女兒》可以看成是一種完美的對照。

影片《礦工的女兒》的女主角洛麗塔·琳恩(Loretta Lynn)是鄉村音樂的傳奇歌后,因而電影的重點即是體現田園鄉村生活,對一個女性成長到性格塑造的影響。在安逸、寧靜、幽閉、舒適的田園世界中,洛麗塔·琳恩感受到了自然的廣袤厚重與泥土的芬芳清香,因此看似不顯山不露水、保守溫和的她,總能用一種最單純的豁達、通透與樂觀,給人以洗滌心靈的力量。這正是鄉村音樂的迷人之魂。

《歌聲淚痕》中羅斯的精神力量,並不在於她與生俱來的光環籠罩,亦非成名後的光鮮亮麗萬千聽眾的追捧與厚愛。她審視、宣洩並釋放着自己的苦楚與悲慟,並燃燒生命、在掙扎與吶喊之中表達着對愛的渴望,這才是她震撼人心的力量

飾演女主人公羅斯·福士特的貝特·邁德爾,是當代著名的多棲藝人,既是著名流行歌手,也曾兩次提名奧斯卡的最佳女主角。她對人物整體把控的能力是令人讚歎的,略帶嘶啞的粗獷音色、張揚癲狂的颱風、完全沉溺舞台的演唱表達,呈現出形體上的張弛力度。與此同時,她的表演從內在把握住了主人公那種特立獨行、性情乖張、情緒焦躁變化無常,時常處在一種瀕臨崩潰的自卑、敏感與脆弱之中

因此,比起機械模仿,她的表演更具有率性而發的張力與真摯的情感滲透力。這一方面也得益於影片以詹尼斯·喬普林為藍本而又沒有直接以她的姓名作為這部傳記片的主人公,而是虛構了羅斯這一搖滾歌手,因此這給予了影片的主創很大程度的自由創作空間。

影片除卻對主人公羅斯性格的精妙呈現,更給予了其豐富的心理層次。

她恣意張揚的力量感與聲嘶力竭的爆發力,看似充滿着焦躁與亢奮,卻是內心的極度恐懼、一種對愛發自內心的呼喚。因為外型的平凡,她從小忍受到了來自他人的嘲笑譏諷與話語暴力,這也導致了內在無法遮蔽的自卑感。人們以貌取人的習慣當時社會普遍習慣於對女性外貌橫加指摘的「陋習」,成了其自卑心理的根源

因為成長中沒有得到足夠的愛,她心中既渴望愛、又陷入自我內在坍塌的挫敗感中——因不自信而又抗拒聽眾歌迷的喜愛。因此,她總在不停變換交往的對象,而當她終於遇上了一位司機(實際上是「中士」),他的質樸厚重、強健忠實給了她安穩與欣慰的感受。但她性格上的變化莫測、狂躁癲狂卻最終沒能讓他們的愛情長久持續。

另一方面,影片展現了搖滾的商業化,對歌手個人空間的侵犯。羅斯苦苦支撐,在自我生活與搖滾生涯中攫取一個平衡點。而她作為搖滾巨星的身份地位與焦慮不安敏感脆弱的性格,終究無法為她贏得一份安穩的家庭生活。

03

影片《歌聲淚痕》注重了從歌者、音樂人到聽眾、樂迷之間的互動性

當羅斯進入舞廳後,她發現樂迷模仿她的神態動作開始唱歌,除此以外,從芭芭拉·史翠珊到戴安娜·羅斯等樂壇歌后,都成了模仿的對象。她們的言行舉止、音容笑貌、颱風特色,被年輕的一代聽眾效仿,更多的逐夢者也通過致敬歌壇巨星在尋找理想、探尋自我的路上一往無前

音樂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它最本質的目的即是對人的關懷,在嚴酷、瑣碎、煩躁的現實生活中,給人增添一絲聽覺上美的享受,那種曼妙與輕盈,愉悅身心、宣洩並釋放了生活中的暴戾與苦悶

無論是西方樂壇的搖滾、民謠、鄉村、嘻哈、爵士、R&B(節奏布魯斯),還是華語樂壇的民歌、時代曲、校園民謠、流行樂,音樂類型的細化,恰恰豐富了聽眾的選擇空間。類型的豐富化,為的是給不同文化背景、成長環境、口味偏好、性格特點的人,更貼合自我生活、身心感受的方式,而並非製造差異以滿足無謂的虛榮心

而世俗世界中,有些聽眾將「音樂類型偏好」作為一種「鄙視鏈」來獲取一種畸形的優越感,這在某些程度上,是對音樂本身的褻瀆。因為,音樂的目的在於愉悅、撫慰心靈,傳達的是一種賦予人文關懷的包容,並非是一種狹隘與偏見

影片恰如其分地將音樂的這層功能性,引申至對社會上不同聲音的理解與弱勢群體的尊重

世界上,總有一部分人,永遠無法被真正的理解。或許是不為人知的成長經歷與心路歷程,或許是離經叛道、特立獨行的個性。從影片主人公羅斯受到的外貌偏見與冷暴力而造成的自我懷疑與癲狂並走向毀滅的性格特質,到LGBT群體等弱勢群體受到的偏見與冷待。

比起偏執的偏見與先入為主的排斥,或許,我們更需要對每一個「自由魂」予以足夠的關懷與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