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地下偶像:「無意義的烏托邦」背後是雙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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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 | 未來編輯部 · 南京大學「深度報道」課程

2024春季課程同學 王耀珣

指導老師 | 白 凈

編輯 | 劉 洋

責編 | 黃璽澄

運營 | 許欣南

揭秘地下偶像:「無意義的烏托邦」背後是雙向奔赴 - 陸劇吧

場館內冷氣開得很足,舞台作為唯一的光源,將來者的視線吸引到正在表演的幾個女孩身上。從炙熱明艷的六月下午走進這個演出現場,彷彿跳入了愛麗絲的兔子洞

這是一個不大的livehouse,舞台不到15平米,歌曲中的感情滿溢出來,顯得不大的舞台更加狹小。相比起來,台下就空曠很多。場內大約有八十多名觀眾,除部分在安靜觀演外,剩下的都在賣力地應援。

歌曲剛開場,但更吸引人的反倒是台下的觀眾。他們圍成一圈,隨着歌曲的前奏整齊地拍手打call。

隨着應援聲的結束,台上的偶像開始唱出第一句歌詞。初看起來讓人一頭霧水,但熱烈的氛圍已經讓人沉浸到現場之中,將外面的炎熱黏膩拋之腦後。這就是地下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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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偶像的戰國時代」

這是kookie餅乾團的一周年演出現場,共有19支偶像團體參加。餅乾團是南京的第一支地下偶像團體,2023年5月28日開展第一場演出,最初由卜卜組織成立,在經歷了10次人員變動後,現在的成員是卜卜、秋橙、鹿鹿、miko四人。除了在南京演出外,她們也會前往上海、杭州、合肥等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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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乾團的一周年演出現場

「地下偶像」最初發源於日本。有沒有主流出道過是「地上」與「地下」最直接的區別,有大公司運營且活躍於電視節目等其他主流媒體上的偶像團體,算是「地上偶像」,而地下偶像則由小公司或個人獨立運營,以在livehouse較為密集的活動作為最大的收入來源。

甲南女子大學文學部教授馬場伸彥在其論文《地下偶像現象學:作為「情景空間」的現場音樂空間》中指出,「地下」一詞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標準,「地下偶像」群體也沒有明確的劃分。應該說,「地下」與「地上」一詞並不是指偶像的類型,而是指娛樂活動的主流發生地不同,如在深夜節目中出現的偶像被稱為深夜偶像。或許由於「地下」一詞有些陳舊、黑暗的味道,有些觀眾和偶像更喜歡「現場偶像」這個稱呼,以強調活動以現場表演為中心的特點。

根據中國演出行業協會在2024年5月20日發佈的報告,2023年全國演出市場總體經濟規模近740億元,達到歷史新高。其中,小劇場和小型livehouse的增長明顯,總演出次數近19萬次,觀眾人數達到2422.4萬人(同比增長250.54%)。2024年上半年全國演出市場發展簡報強調,小劇場、新空間演出場次仍保持着上升態勢。

積極在livehouse活動的地下偶像,雖然市場規模很小,但也是全國演出市場中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根據微博「地下偶像相關揭示板」統計,截至2024年7月24日,我國共有242支地下偶像團體,其中上海、廣東、北京數量最多。而在2023年3月,國內的地下偶像團體只有30到40個。微博上每天都有新團體或新成員的介紹發佈,但也有不少不到一年就解散或是頻繁更換成員的組合。

上海最早的地下偶像團體是成立於2011年的「lunar」,2015年,她們還作為首次受邀的中國偶像組合前往日本演出。同期,起源於百度貼吧的「神龍妹子團」和「idol school」也成立了。2021年,四位「神龍妹子團」成員創建了「究極ultima」,並發展為上海地偶文化的引領者。2017年,ufo偶像事務所於福州成立,並在2019年組建「ouroboros」,今天依舊十分活躍。2019年,「透明教室與平行女孩」在湖南開始活動,以中文原創曲見長,甚至登上過主流線上媒體的音樂競選節目。此外,北京、武漢、廣州等地也逐漸湧現新的偶像團體。

除了偶像團體數量的快速增加以外,演出頻率也大幅提高。原先一周只有一兩次的偶像活動,如今在上海、廣東等地區周末一天就能辦兩到三場,節假日期間甚至更多。根據微博「地下偶像相關揭示板」的不完全統計顯示,2024年9月11日之後確定的演出至少還有112場。其中,中秋期間有32場演出,國慶期間僅上海就有13場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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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0月4日tif活動宣傳海報

2023年5月,國內首個男性地下偶像團體「搬磚汪汪隊」誕生,隨後,上海、武漢、北京等地也有男團產生,但相比女性團體,男團的增長速度十分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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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磚汪汪隊」的演出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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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營團與市場困境

除了部分事務所有練習生制度外,目前國內大部分團體還是以演代練,特別是自營團,舞台表演的各個方面都只能靠自己摸索。餅乾團的成員們在生活中都有其他主業,卜卜在上大學,鹿鹿在備考,秋橙在上班。因此,團內訓練大多集中在周末,在有演出的情況下會額外加練。「我們的學習資源大部分來源於網上衝浪」,秋橙說,「平時也會去看其他團的舞台,儘可能多地學習和積累舞台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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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乾團的一周年活動合影

原創曲是團體長遠發展必不可少的一塊拼圖。2023年11月,餅乾團發佈了第一首原創曲《心痛戒斷》,編曲和日語填詞外包,中文歌詞由卜卜填寫,整首曲子花費四五千元。

總體來看,目前國內的團體在原創曲的製作上都還存在困難,且質量良莠不齊。演出大部分以翻唱日本地下偶像和動漫歌曲為主,這些曲子大部分都沒有版權。只有像「究極ultima」「透明教室與平行女孩」「失格npc」等發展較好的團體比較重視原創。

「地下偶像本質上還是一種線下演出,作為一個觀眾,我還是挺挑曲子和舞台能力的。」茄子在南京上大學,從2024年年初開始看地下偶像。她是一個堅定的現場派,除了看南京的本地偶像以外,節假日也會去上海、廣州等城市看其他的偶像團體。「有些團的周邊做的很好看,特典會也很好,但歌不好聽、跳的也不好看,這反而是副產品喧賓奪主了,這樣的團我看了一兩次之後就不會再去了。」

成為一名地下偶像的成本幾乎為零,只要宣布自己是地下偶像,就是地下偶像了。如果是參與事務所的招聘,由於市場規範不完善,很多事務所也不會做詳盡的背調。

「在這樣一個不成熟的環境下,當一個壞人的成本很低,而收益很高。」b站up主「ドルオタ新手村」在視頻《隨便聊天:現在地偶「糟粕」文化》中批判了當下的市場亂象。在「地下偶像相關揭示板」的投稿中,也有不少偶像與事務所、偶像與偶像之間的糾紛。

能力不足、原創缺失、秩序混亂,這些都是國內地下偶像市場想要獲得良性發展必須面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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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力是偶像的內核

偶像文化以「成長」為主題,永遠保持積極向前、迎難而上、敢於克服種種困難,讓明天變得比今天更美好。偶像必須通過親身實踐,向人們證明這種能力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可以說,成長力是偶像的內核。

理科2024年開始看地下偶像,一周或兩周會來一次現場,在持續的觀演中,她見證了餅乾團的成長,「她們以前的演出會有些拖沓,但現在的尷尬感就少很多,進步挺大的」。

餅乾團一直在努力進步,這也吸引了來無償幫忙的西瓜和梨子,主要負責特典券的售賣、拍照和秩序維持。她們原先是餅乾團的粉絲,在粉絲群里看到招募便報了名。「我們都是為愛發電,」西瓜說,「大家只是為了快樂來做這個事情,看她們變得越來越好,我們就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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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乾團一周年活動後的特典會現場

卜卜開始組建餅乾團,只是因為喜歡跳舞,但在做一名地下偶像的過程中,她對舞台的觀點也發生了改變:「舞台應該是一種正能量的傳遞,觀眾給予偶像支持,偶像也通過舞台上的不斷進步來反饋給觀眾,從而形成一種正向循環。這是一種雙向奔赴和共同進步。

餅乾團成立至今還沒有實現盈利。早期的餅乾團都是在虧本運營,剛開始的時候,門票不能回本,成員們還需要和主辦平攤場地費。隨着人氣逐漸提高,餅乾團不用出場地費,特典券由原來的無簽25元/張、有簽50元/張上漲至無簽30元/張、有簽60/張。現在餅乾團只能努力維持不虧本。

「成為」地下偶像,可以是零門檻,但要「做好」地下偶像,卻絕非如此akb48的總製作人秋元康說過,如果沒有365天不分晝夜投入的熱情,那就不適合從事娛樂業這份工作。線下小規模的演出,劃定了地下偶像收入的天花板。特別是沒有資源支持的自營團,成員所投入的心血、眼淚和無數個熬夜的夜晚,還有對青春的無限幻想,很大概率都只是沉沒成本。

「我沒辦法確切地說出還能做多久的地下偶像,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想儘可能地多留在舞台上,直到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時,才會考慮離開。但即便這樣,偶像精神也會一輩子留在我身上。」當問及還會做多久地下偶像時,卜卜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了這樣的回答。

採訪結束三個月後,在2024年9月23日,營業了一年零三個月二十六天的kookie餅乾團宣布和平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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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不止是一疊拍立得

地下偶像在演出時通常會設置特典會,粉絲可以通過購買一定的周邊或者特典券來支持偶像,並與小偶像拍照、聊天和簽名。

相比那些只能在電視中見到的偶像,akb48通常在劇場與觀眾直接見面,在演出結束之後的特典會,只要花很少的錢,觀眾就可以和喜歡的偶像一對一聊天。時至今日,儘管akb48已脫離地下,成為主流偶像團體,但是,這種以人際鏈接取勝的經營模式,卻在地下偶像中傳承下來。

正如akb48的「可以見面的偶像」概念所象徵的那樣,地下偶像的魅力在於你能在現場親眼看到他們,並使自己的支持「被看到」,而不是通過電視和電影等媒體把偶像當作偶像來崇拜。這樣的情感體驗,吸引着觀眾們多次前往演出現場。

在支持偶像的過程中,粉絲們也相互熟識,成為一個命運共同體。「活動結束後大家一起約飯,討論的全是偶像相關的話題,觀演時的快樂又可以延續好久,」茄子在應援偶像的過程中認識了一些朋友,「我們不用提前約好,因為你知道某些活動大家肯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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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特典會上與小偶像「拍切」(拍拍立得照片)

live house是一個特殊的表演場地,幾乎沒有所謂的室內裝飾。牆壁上鋪着吸音板,裸露的水泥地面和天花板暴露在外,巨大的揚聲器安裝在舞台兩側堅固的支架上。置身其中,就像處於一個封閉的黑盒子中,其中發生的事件都是與外界完全獨立的體驗。

因為沒有幕布,所以偶像出場時,背景音樂的音量會瞬間增大。然後,偶像們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昏暗的舞台上。歌曲一開始,燈光閃爍,表演就開始了。這種從無到有的戲劇性的轉變是現場表演的趣味所在,也是其與眾不同之處。偶像的出現將這個光禿禿的物理『場所』變成了一個情感流動的『場景』,它隨着音樂的響起而出現,又隨着音樂的消失而消失,即時且不可重複。

茄子喜歡在網上刷地下偶像的演出視頻,但這並沒有影響她跑現場的頻率:「有些記憶只能在活生生的現場產生,雖然唱的都是同樣的曲目,但是不同的應援、不同的互動,所創造的都是不同的、閃閃發光的回憶。我來看演出就像參加一場宴會。

此外,一些應援和玩耍的方式只能在現場才能學習和分享。就打call而言,觀眾們在歌曲的前奏和間奏時用同樣的節奏喊出同樣的詞語,已經衍生出了成百上千種玩法。而這些變化,只能在演出現場才能得到第一手更新。在一場大活動的演出前後,都會有粉絲聚在場館附近聊天、練習二步和wota藝,氛圍熱烈,這確實像一個節日宴會。

小說《偶像失格》中有一句話:「應援偶像時的我拋下一切沉溺其中,儘管這是單方面的情感輸出,我卻前所未有地感到被填滿了。」在這個一次性的『場景』中,台上表演的偶像同台下應援的粉絲融為一體,喚起一種興奮與滿足感。

對於地下偶像的發展,茄子有些悲觀:「能賺錢的地下偶像很少,現在的市場總想錢來得越快越好,但『養成』本來就是一件輕資本而重時間的項目。」

但這並沒有影響她對現場的熱情。演出剛剛結束,應援完的茄子出了汗,臉紅紅的:「這是愛呀!不管是舞台還是歌曲,得有愛才能玩得開心。偶像和我們一起創造了一個在外人看來無意義的烏托邦,但這個過程本身不就是意義嗎?

文章首發於微信公眾號「新潮」,本文為南京大學新聞傳播學院「wechina微觀中國」項目、未來編輯部一流課程的學生實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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