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焦（dingjiaoone）原創
作者 | 王璐
編輯 | 魏佳
「一邊爆火，一邊被罵」是很多觀眾對近期熱播的現實題材都市劇《凡人歌》的評價。
該劇講的是三對不同職業、年齡層、性格的夫妻、情侶，在北漂過程中遭遇的各種職場、情感問題。
其中包括40+夫妻組合，全職主婦沈琳（殷桃飾）和公司高管那偉（王驍飾）；30+夫妻組合，cbd白領謝美藍（陳昊宇飾）和北京公務員沈磊（秦俊傑飾）；以及喜歡及時行樂的李曉悅（章若楠飾）和百萬年薪程序員那雋（張哲華飾）組成的情侶。
除了瞄準北漂一族，該劇的另一大賣點是主創團隊，由正午陽光出品，「歡樂頌繫列」的導演簡川訸執導。
該劇在央視八套、愛奇藝、騰訊視頻播出，於9月18日收官。整體來看，其收視熱度表現不錯，雲合數據顯示，在播期間正片有效市佔率破20%，位居連續劇榜第一，不過該劇的愛奇藝歷史最高熱度未破9000，不如暑期檔的《唐朝詭事錄》。
該劇的口碑爭議也很大，雖然豆瓣未開分，但充斥着不少一星兩星評價，甚至被網友指出，沒能逃脫現實題材的通病——懸浮。
不過，這並不影響該劇從播出開始便一直具備高話題度，且隨着網友討論度越來越高，該劇的播放熱度也被拉高，「凡人歌恐怖」、「凡人歌破防文學」、「凡人歌看焦慮了」等熱搜不斷，劇中那雋對李曉悅說「二本的人使我開心」這一劇情播出時，網友還延伸出了各種對學歷的討論。
雖然該劇的高討論度少不了營銷的助推，但能持續不斷佔據熱搜，也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該劇的熱。
被熱議的《凡人歌》，究竟是引發共情還是渲染焦慮？
（以下內容含劇透）
《凡人歌》火了，離不開焦慮
「到底心理有多強大才能看《凡人歌》？」不少觀眾看完後發出感慨。
《凡人歌》作為一部現實題材都市劇，也是一部北漂群像劇。一方面，它將身處不同年齡、職業、性格的北漂青年聚在了一起，另一方面，也把不同年齡層打工人面臨的困境進行匯總，並一一放在了角色身上，展示了各式各樣的職場焦慮。
年薪四五十萬的公司高管那偉，因高層內鬥被迫中年失業；互聯網大廠年薪百萬的程序員那雋，工作內卷焦慮到耳聾；也有北京體制內工作的沈磊，穩定但因賺錢不多被妻子拋棄；還有全職太太的沈琳，重返職場後從人事總監直接滑落到當月嫂.......
各大社交平台上，「凡人歌職場焦慮」的帖子不少，且都附有大量評論。
一位00後一線城市打工人表示，自己和劇中的卷卷（那雋）工作性質差不多，日常加班到十一二點，路上通勤至少一小時，每天都是吃不完的外賣。
原本她還對未來充滿憧憬，覺得自己能通過「卷」實現升職加薪留在大城市，但看了卷卷長期高壓失聰後，她有些迷茫，「我沒有卷卷那麼強的能力，估計這輩子很難拿到年薪百萬，最後還可能落得一身毛病，或許這座城市不太適合我。」
身處縣城的一位網友也表示，和劇中人物相比，自己能力很一般、抗壓能力差，對未來也沒有任何規劃，更喜歡活在當下，「可那麼優秀的人依舊過成了這個樣子，我不敢想自己30歲以後的生活有多慘。」
《凡人歌》也涉及到了婚戀焦慮。
劇中的三對夫妻、情侶都面臨感情和物質基礎如何抉擇，三觀、目標等否同步等問題，最終兩對的結局是分道揚鑣，結束了長達幾年的感情。
北京公務員沈磊和從事金融行業的白領謝美藍，原本從校服走到了婚紗，可在經歷了懷孕、母親生病等事情後，謝美藍想要更好的物質生活，沈磊的安於現狀讓她選擇離婚。
網友也對謝美藍這一角色爭議很大。有網友覺得她嫌貧愛富，為了錢「婚內出軌」，也不應該給考上北京公務員的沈磊貼上「不上進」標籤。但也有人力挺謝美藍，覺得兩人錯在目標不一樣，想要更好的物質生活無可厚非。
那雋和李曉悅這對情侶的討論度也很高，倆人的主要問題是生活方式不同，一個不願意被工作捆綁、喜歡自由，一個極度內卷、生活處處有規劃，兩人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能共患難，比如那雋因為工作壓力生病時，作為女友的李曉悅選擇一直悉心照顧，但結尾，李曉悅在那雋康復之時拒絕了求婚。
這也引發了部分年輕觀眾對婚戀的焦慮，「互補和相似哪個更好？在沒有原則性問題出現的情況下，對方能否因為愛，互相遷就彼此的習慣和性格」等問題被一一討論。
98年的北漂打工人小行星表示，她前男友的性格和那雋很像，她覺得雖然和他在一起會擁有更穩定的物質生活，但自己在精神上會被對方的三觀捆住。「如果在一段關係中沒有辦法做自己，就是慢性消耗，對於追求物質的人來說可以忍受，但對於更追求精神滿足的人來說很難。」
多位業內人士表示，在該劇未開播前，並不看好這部劇的熱度，因為此前講北漂一族的故事太多，很難寫出新意，但隨着該劇將職場、年齡、婚姻等元素一一鋪開，《凡人歌》確實火起來了，但不是因為劇情本身，而是因為渲染焦慮。
《凡人歌》，不懂「凡人」
其實，觀眾並非不能接受影視劇對現實生活的壓力和無奈進行呈現，但《凡人歌》的問題在於有些誇張和刻意。
「或許在現實生活中，這部分優秀的人的確存在如此破碎的生活，但不具備代表性，《凡人歌》像是用少數人『極致的慘』來販賣焦慮。」一位觀眾表示。
人設上，劇中的凡人都非真凡人。
先看三位男主角，那偉是年薪近幾十萬的公司高管，高材生那雋坐擁北京大平層，沈磊也是擁有北京戶口的公務員。女主方面，沈琳是曾為人力總監，謝美藍是金融公司白領。
影視評論人經緯覺得，在失業失意人群比比皆是的當下，該劇時代情緒抓得非常精準，故事脈絡與演員表演都很令人信服而且能產生共情，但有些可惜的是，凡人歌里只有「中產的凡人，沒有真正的底層凡人」。
「所以即便那偉一家跌到最谷底，也還在望京擁有一套價值千萬的房子，一輛價值50萬的寶馬車；沈磊即便月薪8000元，也擁有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北京戶口、公務員身份。試問沒有講述底層打工者、外賣員、快遞小哥、建築工人等處在生存溫飽線上下普通人的凡人歌，還能叫凡人歌嗎？」
劇中幾位主角在學歷、能力、工作崗位等方面都處在北漂群體中的水平線以上，但面對中年失業、大廠內卷、全職媽媽等普通人困境，依然手足無措。因此當普通觀眾看到這些佼佼者遇到中年失業、不受婚戀市場待見等問題時，自身的焦慮感直接上升。
一位網友調侃，「沈磊北京體制內的工作還被嫌棄，考公人和山東人要emo了。」
劇情上，該劇遵循了都市劇常見的套路創作，即人物出場時是精英人設，中間經歷一系列事故掉落谷底，最後通過自身努力成功擺脫危機。除了這樣大起大落的設定，這部劇還在主角遭遇磨難時，將很多困境點都疊加在了一起，讓觀眾覺得進一步加重了焦慮。
比如在那偉、沈琳這對40+夫妻身上體現得十分明顯。
作為中年人的那偉，在職場上經歷了公司老大跑路、欠債上百萬、中年失業等困境，在家庭中，他還要養妻子、兩個孩子、房子、車子。
該劇在描繪困境時，還有一些禁不住邏輯推敲的地方，比如很多網友不能理解那偉的所作所為，「本身作為高管雙商應該不低，還有個高學歷的軍師弟弟，為什麼心甘情願背下上百萬債款，他似乎是從一堆正確答案里選了一個最難完成的錯誤答案。」
不僅如此，為了緩解焦慮，該劇還在結尾大開金手指，那偉的上百萬元被追回，並和妻子開了一家滷味店，那雋則坐擁160大平層，拿到的新工作更高薪。
「劇中的凡人只是體驗了歷劫，換到現實中普通人真的很難翻身，這讓該劇顯得很懸浮。」一位網友覺得。
現實題材，焦慮是流量密碼？
《凡人歌》面臨的爭議，並不是這部劇的單個問題，而是很多現實題材劇的通病。
「當下的現實題材，想有收視率都得往焦慮的路子上靠。」一位影視從業者表示。
為什麼現實題材都在渲染焦慮？綜合幾位從業者觀點，大致有兩大原因。
首先由題材創作難點決定。
影視編劇小可表示，現實題材的創作方式和甜寵劇很不一樣，寫甜寵劇有較為明確的「撒糖頻次」，創作者可以像一位產品經理按照規律一步步做就行，但現實題材很難程式化，也需在背景呈現、人物塑造、劇情推進、細節打磨上下很多功夫。
比如在劇情推進上，雖然文學創作不需要完全照搬現實生活，但現實題材也要符合一定的邏輯，特別是創作中常用的「強情節」和「金手指」方式，如果在短時間內頻繁出現，便會導致劇情懸浮。
本身現實主義創作就有一定難度，很多創作者還想偷懶。
「焦慮是最容易讓觀眾產生共情的元素之一，另一個是憤怒和慾望，這些省力又安全的創作方式，也讓現實題材創作喜歡過度渲染焦慮。」擅長該類型的資深製片人明明表示。
此外，當下的創作思路也助推了現實題材渲染焦慮。
「現在的市場風向是，各家鼓吹長視頻要有短視頻思路，雖然我不贊成，但儼然成了一種強勁勢頭。」明明表示。
所謂短視頻思路指，劇本從立項起便有了受眾畫像，然後創作者圍繞這部分觀眾感興趣的點，在演員、情節、矛盾衝突、營銷等各個環節進行設置，這套模式在收割短劇用戶上屢試不爽。
小可也深有感觸，她覺得《凡人歌》在製作和演員上是長劇配置，故事卻很像一部短劇作品，鋪滿了焦慮點。
雖然該劇寫的是職場精英的北漂生活，但話題下沉，涉及中年失業、全職主婦、公務員、相親等職場、婚戀的生存困境，這都是很多二三線受眾很關注的話題。
不止一位觀眾表示，他們是先在社交平台刷到了《凡人歌》的高話題度片段，從而關注到了這部劇，有一部分人選擇打開長視頻平台進行追劇，還有一部分人直接在短視頻平台追完。
「當初刷到該劇的二本視頻片段被吸引，後來大數據給我推了該劇的很多職場話題片段，本想着等劇養肥了再看，但推的短視頻實在太多，不知不覺直接追完了，劇情了解的大差不差。」一位網友表示。
無論是這類題材本身的難點，還是當下求「快」的創作思路，都考驗着創作者。恰當地反映社會熱點，往往能迅速引發觀眾共鳴，而一旦過於追求戲劇化和衝突性，就容易贏了熱度、丟了口碑。
*題圖及文中配圖來源於電視劇《凡人歌》官方微博。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小行星、小可、明明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