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當王忠軍一筆豪擲3.77億，拍下了梵高真跡《罌粟與雛菊花》時，他一定不會想到，10年後自己會「打上」區區100萬元股權的主意。為了這所剩無幾的「可動用」資產，他還遭到了證監會的警告。
2014年，拿下名畫的王忠軍正「春風得意馬蹄疾」。阿里馬雲、騰訊馬化騰、平安集團馬明哲以「三馬聯姻」的形式同時相中、入股華誼。「資本+文化」打開的想像力，一時成為佳話。
2024年，「兄弟」們觥籌交錯的故事已風流雲散。圍繞王忠軍、王忠磊兩兄弟為「關鍵詞」的新聞，變成了6年虧了80億，「遍地找錢」、質押股權，賣資抵債。
近日，被王忠軍稱作「最親密兄弟」的馮小剛，也不得不被他拱手讓人了。
7月23日，華誼兄弟發佈公告，將公司持有的浙江東陽美拉傳媒有限公司（簡稱東陽美拉）70%股權轉讓給阿里影業，作價3.5億元。這家馮小剛於2015年9月成立的公司，彼時華誼兄弟花了10.5億元，拿下了70%的股份，如今可以說打了個「骨折價」。
轉讓完成後，華誼兄弟將不再持有東陽美拉的股權。也就是說，馮小剛ip與華誼兄弟也將再無關聯。
不過此時，對股權全數凍結的王忠軍來說，阿里肯點頭接盤，或許已是「紓困」。華誼兄弟手中，還有多少能轉圜的籌碼？曾經風光無限的「中國影視第一股」，未來命運如何？
1、華誼賣無可賣
華誼兄弟要「賣」掉馮小剛，或已早有端倪。今年6月，在上海電影節上，在由馮小剛導演的《抓特務》宣傳物料顯示，電影出品方已變成了阿里影業和中影集團。
大難之下，「兄弟」之間也自顧不暇。截至7月25日，華誼兄弟股價為1.56元每股，市值僅餘43.28億元。而其2015年的市值，曾高達近900億元。比照高點，市值已蒸發95%。
2018年的「陰陽合同」案，無疑是華誼兄弟乃至整個影視行業的轉折點。此後，華誼兄弟資不抵債便不再是新聞。
一方面，華誼兄弟的營收持續收縮，從2018年的38.14億元，一路滑落到了2023年的6.6億元。
另一方面，虧損擴大的勢頭更難以逆轉。2018、2019年，華誼兄弟凈利潤先後虧損11.69億元、39.78億元。2023年，華誼繼續虧損5.24億元。這雖然比照去年，有了47.14%幅度的虧損收窄；但扭虧之路，仍遙遙無期。
連續6年、累計虧損近80億元，緊迫的債務壓力面前，王忠軍、王忠磊兩兄弟開啟了忙碌的滿地找錢、甩賣資產、持續套現、質押股權、謀求定增的動作。
為表誠意，王忠軍先將多年珍藏的心愛畫作、豪宅拋向了市場。除了2014年3.77億元競得梵高畫作外，他還曾在2015年以2.01億元買下畢加索真跡《盤髮髻女子坐像》；2016年又以2.07億元拿下曾鞏唯一傳世真跡《局事帖》。
為挽救公司，王忠軍不得不割愛「回血」。2019年8月，他公開表示：「嘉德的一場拍賣會，有一半都是我的畫。」2020年6月，他又出售了香港一套豪宅，回款2.2億港元，並豪言：「為了公司安全，我什麼都可以賣掉。」
這些努力，不足以抹平華誼兄弟日漸高企的債務。
據財報顯示，目前王忠軍、王忠磊分別持有華誼兄弟股份11.51%、2.39%。從2020年開始，兄弟二人的減持套現動作顯著加快，合計股權從25.41%（2020年），22.55%（2021年），17.12%（2022年），一路收縮到了2023年的13.90%。
密集的減持，驚動了監管部門。2023年9月，華誼兄弟披露：王忠軍、王忠磊所持13.9%股份已被司法凍結。起因是，在證監會的減持限制下，王忠軍仍在2023年半年報公布前30日內，賣出了32.87萬股公司股票，成交金額99.92萬元。
除減持之外，自2020年4月起，兄弟二人也在謀求定向增發。彼時，華誼兄弟擬以2.78元/股非公開發行不超過8.24億股，募資22.9億元。但定增之路，一波三折，華誼先後五次調整了認購方案終未果。
截至今年一季度末，華誼兄弟資產負債率來到了79.79%，已達近年最高點。
2、成也馮導，敗也馮導
此次3.5億元「轉讓」馮小剛，是否能讓華誼兄弟二人緩一口氣？需要注意的是，華誼兄弟在此次交易中，可能拿不到現金。
2019年初，阿里影業曾向華誼兄弟提供了一筆7億元借款，期限為5年。據媒體報道，彼時借款的抵押物，正是東陽美拉70%的股權，以及華誼兄弟的一些自有資產。
去年11月，據公開資料披露，華誼兄弟子公司華誼娛樂投資，與阿里巴巴影業旗下中聯盛世文化（北京）有限公司簽署協議，轉讓了華誼兄弟全資孫公司嘉利文化的100%股權，及華誼娛樂投資對嘉利文化享有的全部債權，作價3.5億元——目前來看，這筆協議，剛好沖抵了借款。
為了「抵債」，放馮小剛從華誼兄弟離去，無疑意味着一個時代的落幕。此前，王忠軍不止一次表示，「中磊和小剛是我生活和工作中最親密的兄弟」。華誼兄弟曾經的輝煌，也離不開與馮小剛的高度綁定。
2015年，華誼兄弟用10.5億元「豪購」東陽美拉時，外界就曾有過爭議——公司成立不過數月，總資產僅1.36萬元，唯一值錢的就是馮小剛這個ip。
彼時，華誼兄弟讓馮小剛背上了5年對賭：2016年-2020年，需連續5年實現稅後凈利潤不低於1億元，並每年在上一年的基礎上增長15%，5年累計稅後凈利潤不低於6.74億元。每年未完成部分，由馮小剛補足。
不過，明眼人能看出，即便五年內東陽美拉沒有任何利潤，華誼兄弟一次性支付的10.5億元，與6.74億元之間的差價，仍可讓馮小剛拿到3個多億。畢竟，「華誼的天下，有一半是馮小剛打下的。」王忠磊曾稱。
作為中國票房曾經的最大保證，1998-2010年，13年間馮小剛上映了12部電影，其中11部位列當年票房前三。而華誼兄弟與馮小剛從第三部賀歲電影《沒完沒了》結緣開始，也曾共享了長達十餘年的甜蜜期。
作為華誼的最大搖錢樹，繼《沒完沒了》之後，《大腕》（2001）《手機》（2003）《集結號》（2007）《非誠勿擾》（2008）《唐山大地震》（2010）……均拿下了當年票房冠軍，也讓馮小剛登頂中國最具商業價值的電影導演。
依靠馮小剛效應，華誼兄弟一舉成為最成功的民營電影公司，並於2009年順利上市。
在上市招股書中，馮小剛與華誼的關係被早早寫就：《集結號》和《非誠勿擾》兩部影片約佔華誼兄弟當年電影業務收入的40%和總營業收入的18%，「公司對馮小剛團隊具有一定的依賴性」。
這種依賴性很快被市場驗證：2012年上映的高投資電影《1942》叫好不叫座，也成為馮小剛第一部賠錢的商業片，並牽連華誼兄弟在隨後兩個交易日內，股價蒸發13億。
此後，隨着馮小剛逐漸「失效」，除了2017年上映的《芳華》票房突破10億外，近年來其出品的電影表現平平。2013年，《私人定製》拿下7.1億元票房，2016年的《我不是潘金蓮》僅有3.83億票房。
2018年，一部由《手機2》引發的「口水戰」，更是掀開了影視行業的遮羞布，也讓華誼兄弟從高峰跌落。
「陰陽合同」事件爆發當天，華誼兄弟以跌停收盤，市值一天縮水近23億元。並直接導致《手機2》至今未能上映，馮小剛也首次未達成對賭目標。同年，影視行業「熱錢」資本開始撤退，華誼兄弟也一起被封進了寒冬。
3、急需救市大片
近年來，在財務吃緊，投資捉襟見肘之下，華誼兄弟投資的影視項目，「撲街」之作開始逐年增加。
2019年，馮小剛導演的《只有芸知道》，票房成績僅有1.56億。2024年，在競爭並不激烈的元旦檔期，《非誠勿擾3》票房繼續遇冷，上映一周仍不過億。
▲（《非誠勿擾3》劇照。圖片來源/豆瓣）
回溯2023年，華誼兄弟影視收入位列前5名的影視作品分別為《前任4：英年早婚》《迴響》《愛很美味》《流浪地球2》《八佰》。但因投資佔比不大，據財報所示，華誼兄弟5部影片的合計收入只有2.8億元。
2024年，華誼兄弟繼續低迷。雖然「片單」上的電影多達15部。但截至7月24日，上映的幾部電影票房均表現不佳。4月20日上映的《屋頂足球》，票房只有103.5萬元。6月15日上映的《狗陣》票房3268萬元。6月28日上映的《來福大酒店》票房5643萬元。
與此同時，華誼的虧損也存在繼續放大的危險。今年一季度，華誼凈虧損1856萬元，同比增加76.76%。
陷入今日的困局，除了前述與馮小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原因之外。在「風光」時節，華誼兄弟進行了過多的激進收購、非理性擴張，也佔了很大原因。
2015年，在明星還是影視行業最大資源的時點上。除了收購東陽美拉股權外，華誼還豪擲7.56億元，綁定了由一眾明星持股的東陽浩瀚，並與其簽訂了總額6.07億元的對賭協議；東陽浩瀚公司股東包括范冰冰、李晨、馮紹峰、楊穎、鄭愷、杜淳等。此外，王忠軍還牽頭收購了張國立的常升影視。
回頭看去，這些收購日後都成為了高溢價的代表。
被收購5年中，東陽美拉先後兩次未完成對賭，雖需補足2.35億元，但仍讓華誼損失8億元。而隨着明星ip的急劇貶值，同樣未完成對賭的東陽浩瀚，同樣以華誼的虧損收場。
不僅如此，2010至2015年期間，「財大氣粗」的華誼兄弟還多方扮演了投資角色：先後出資1.5億元購入掌趣22%的股權；出資近7億元收購銀漢科技50.88%的股權；出資19億元，成為了英雄互娛第二大股東。
從2014年開始，華誼又陸續打造了數個「電影小鎮」。這些投資，在2018-2020年間，沒有為公司帶來多少收益。到了2020年-2023年，受環境影響，實景娛樂項目更是損失慘重。
凡此種種，華誼的不良資產節節攀升。據年報顯示，2018~2022年華誼兄弟分別計提資產損失13.82億元、26.61億元、4.4億元、4.61億元和4.68億元。
2020年，王忠磊在給全體員工的一封信中直言：「2019年是華誼兄弟創業以來最為艱難的一年。戰線過長、投入過大、公司負擔過重等快速擴張帶來的副作用都在這一年集中顯現。」
接下來，王忠軍、王忠磊花費了數年時間，希冀快速資產剝離，並售賣股權回血。
據「中國企業家」報道，2021年上半年，華誼從騰訊娛樂股權處置中，獲得投資收益1.24億元；2021年下半年，華誼兄弟轉讓天津實景娛樂有限公司15%的股權，作價2.25億元；同年9月，華誼拋售英雄互娛15%股權，換取了8.7億元資金。
進入2024年，除了持續「找錢」紓困，華誼兄弟又開始加碼爆火的微短劇，試圖提振業績和股價。
年報顯示，華誼兄弟與閱文集團合作出品的男頻短劇《鴻天神尊》（閱文s級ip），由王忠磊擔任出品人。不過，自去年下半年開始，國內短劇監管趨嚴，市場也開始明顯降溫。
目前，華誼正在推進的影視項目還包括郝景芳的《癲狂者》、唐家三少的《大龜甲師》，以及電影《狄仁傑》《畫皮》《太極》衍生短劇等——但急於自救的華誼，當下最需要的還是一部能重塑信心的院線大片。
作者 | 趙子坤
編輯 | 李 原
運營 | 劉 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