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雙手還能捏泥人嗎？
在成都都江堰景區附近，一個路邊攤前，來自河南商丘的米周用雙臂捏着泥人在進行售賣。泥人沒有定價，任顧客「隨意給」；收款碼無聲，可以避免尷尬；他讓別人不要給太多，有的會給一二十元，或者三四十元……
今年42歲的米周在2003年因為意外觸碰到高壓電線而被迫截掉雙手。十多年來，他走南闖北，用一個個小小的泥人撐起了一個五口之家。
沒有雙手的他遇到的都是「熱心腸」，顧客會幫忙找攤位，或者看攤兒，有的商家免費提供充電和飲水……在洶湧的岷江邊上，善意時刻被具象化。
6月底，一位博主發佈的米周捏泥人的視頻在網絡上十分火爆，點贊數高達680多萬次。面對爆紅，米周看得很淡，他說網紅效應畢竟就是這半個月或者一個月，「還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去做就行了」。
▲米周正在攤位前製作泥人
沒有定價的泥人
「掃完碼就行，沒人跑單」
7月7日，紅星新聞記者在一位博主6月底發佈的視頻中看到，米大哥捏泥人的視頻獲得了高達680多萬次的點贊量。米周表示，他聽說這條視頻有5億多人看到過。
這條視頻帶來的連鎖反應是，一周多以來，他的賬號後台有回不完的私信；外出擺攤時，等待購買泥人的顧客總是排起長龍，圍觀的人則是里三層外三層，把他的小攤包裹其中，米周一個接一個地用雙臂不停地捏着泥人。
顧客似乎會特意選擇造型和顏色更為簡單的泥人。看着幾片黏土在他手臂中來回揉搓，再慢慢呈現，人群中不時有不可思議的讚歎聲。
顧客多，收入會增加，因為要養家糊口，米周自然很開心。但是長期接觸潮濕的黏土，他的手臂出現了濕疹、脫皮，甚至是裂口，他不得不綁上固定繃帶繼續捏泥人。
他計算了一下，捏一個泥人大約需要10分鐘，就算從下午6點開始一直做到晚上12點，每天最多只能做30多個。
這幾天，不少顧客大老遠地趕來，他希望每個人都能拿上一個。遇到一次性要買幾個的，他也會盡量勸大家「意思一下，分享做的過程就好，下面還有人要買。趕時間的顧客，也可以買地攤上的標價成品」。
▲米周正在攤位前製作泥人
米周介紹，在現場現做的泥人是沒有定價的，「他們覺得值多少錢，就給多少。」因為每個人對作品的理解不一樣，心理價位也不一樣。因此，他讓顧客根據自己的能力或心意去出價。
這幾天有很多博主來給他拍視頻，雖然自由定價，但在付款時，他還是會提醒他們不要為了刻意展示而給太多的錢，「我理解他們的好意。」
「如果人家給的50元，我給20元會覺得沒面子。」為了不造成這樣的尷尬，前年開始，米周將微信收款聲調成靜音，「你掃完碼走就行，我不怕跑單，也沒人跑單。」
十幾年如一日，四處捏泥人養家
「不會因為火了而膨脹」
2003年，21歲的米周因意外觸碰高壓電線而被迫截掉雙手，「最開始肯定是沒辦法接受的。」失去雙手後，他的生活陷入困境，但已經成了家，而且有孩子，他明白不能「就這麼躺下去」。
於是，生性樂觀的米周慢慢地在家人和醫生的開導下調整心態，先解決自己的生活問題，然後想辦法解決養家的問題。他學會了用雙臂吃飯、穿衣，然後跟着師傅學習捏泥人。
捏泥人的師傅只教了幾天，就讓他回家自己練習。因為失去了雙手，他最開始做出來的泥人都是方形的頭，他只能根據自身條件慢慢摸索。從簡單的捏玫瑰花開始，到捏小公仔，他能捏的泥人越來越多。如今，他只需要10分鐘左右，就能捏出多種卡通人物。
米周做泥人已有十多年。他曾輾轉長沙、北京、廣州、海南等地，幾年前的一次新聞採訪，讓大家記住了這個特別的泥人師傅。現在，他經營着一個100多萬粉絲的賬號，可以熟練地直播、掛「小黃車」鏈接等。
但是捏泥人並非旱澇保收，還得看天吃飯。由於泥人的特殊性，濕度不能太大，不容易干；太干也不行，泥人容易裂口。如果天氣太冷，他的身體情況又不允許，因此米周一年四季總是在不同的城市漂流，「冬天一般在廣東一帶，春秋季就在江南一帶，夏天就往北方或者西北走。」他像候鳥一樣，一年四季都在找尋適合生存的地方。
手臂龜裂，加上上半年在廣州待的兩個月「下了50天雨」，沒法出攤，但他又笑着說，老天還是很公平的，「你看，這幾天運氣好，不就賺夠了嗎？」
說起出意外之前，「那時候年輕，想法很多」，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過現在都好了，沒有那麼浮躁了，很多事情都會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就像又一次火了一樣，米周心中不會有太大的波瀾。「不會膨脹，我過好我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他說網紅效應畢竟就是這半個月或者一個月。
▲米周製作泥人的視頻火了 視頻截圖
市民：他是自食其力的手藝人
「支持他，也是治癒我們自己」
米周每天的生活規律很固定，凌晨兩三點收攤回家，11點準時起床準備材料，看客服、物流信息，下午三點多，又準備出攤。雖然沒有雙手，但是他說自己和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只是要慢慢學，速度比別人慢一些。比如你們能一下拿幾個娃娃，但我不行，我要一個一個拿，一個一個擺；你們需要5分鐘，可能我就需要半個小時。」
米周一年只有在換地方時才能回家一兩次。他也想家人陪在身邊，但他知道自己四處奔波，並不適合帶上妻子，更不適合帶上小孩。三個孩子也知道他在外很辛苦，「所以學習也很努力。」
米周認為自己就跟其他打工人一樣，「也是一年四季都在外面」。 他沒把自己當作殘疾人，也不會拿殘疾人的身份去要求什麼。
▲米周
今年是米周來成都的第三年。最開始在九眼橋擺攤，之後去了都江堰，他覺得都江堰很涼快，「特別是『藍眼淚』（指南橋下面的河水），很漂亮」，遊客也很多，於是連續兩年來過這裡。
在全國待了那麼多地方，米周覺得自己遇到的都是好心腸。比如因為季節要換地方擺攤了，朋友會主動詢問要不要過來，「今年還沒來都江堰之前，朋友就在問，要不要先給我找房子。」
另外，如果下雨了，他擺攤的附近商家會讓他躲雨；口渴了，會讓他去喝水……雖然一個人在異鄉，但他還是覺得很溫暖。
7月7日晚的都江堰下起了小雨，特意來現場支持的市民樊佳雯看到米大哥還沒找到合適的攤位，她便帶著兒子在街頭來回找了兩遍。從郫都區趕來的河南老鄉就站在他的電瓶車前守着。
樊女士說，大家都把他當成手藝人，「他沒有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況而怨天尤人，而是自食其力。來支持他，也是在治癒我們自己。」
紅星新聞記者 章玲 攝影記者 王勤
編輯 於曼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