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新劇《哈爾濱1944》里，溜溜梅代言人楊冪，一出場就玩起了自己的梗。
走在剛下過雨的大街上，路過的汽車濺濕了她半身水，司機悠悠來了句：
- 你沒事吧~
- 滾！
神金，剛點開不到三分鐘就害我笑了一下。
笑完我大概也確定了：
雖然這是張黎導演、王小槍編劇的一部正經諜戰劇，但它試圖一本正經地搞笑。
肉眼可見，我冪翻身做大花的事業心仍在熊熊燃燒。
古偶、正劇、類型、文藝兼收，喜劇、驚悚、懸疑、言情並蓄。
最重量級的當然是為章子怡作配的《醬園弄》，掐指一算，這是楊冪集卡到的第幾位大花了？
古早名瓜「靈氣論」
今天就聊聊《哈爾濱1944》，兼討論：楊冪的表現，配不配得上她的事業心？
在這些資源的加持磨礪下，我們會得到一個楊冪but better嗎？
劇情主要講述1944年偽滿統治時期，地下黨員宋卓文（秦昊 飾）潛入特務科，與特務科內部同事鬥智斗勇，最終成功獲取科長關雪（楊冪 飾）信任，並阻止日蘇共謀，迎來戰爭的勝利。
如此驚心動魄的高壓狀態下，幾乎全員瘋批，精神狀態都很超前。
楊冪飾演的特務科科長關雪，本身設定就是個冷血多疑的狠角色。
因為脾氣暴躁、天天破防，彈幕人稱「破防姐」。
關雪「瘋」在自帶一股狠勁兒，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為了截取地下黨的情報，她直接抽了自己半管血偽裝成中彈的地下黨員。
甚至生猛到中彈後自己處理傷口，痛到頭髮絲顫抖也要咬牙頂住。
在動蕩的時代里，擁有美貌，且在以男性為主導的職場環境中身居要職，關雪的瘋勁兒更多是出於自保，對別人狠是為通過震懾樹立威嚴，對自己狠是為了積攢穩固地位的資本。
所以這種人發瘋，既要有能玩心理戰拿捏人的平靜瘋感，耍狠也得能唬住人。
帶表演老師進組的楊冪，這回演技確實有進步，她能演出一種平靜的瘋感。
關雪生性多疑，即便和「救命恩人」宋卓文相遇（真正的救命恩人是哥哥宋卓武），也有所保留，對他進行了幾番試探。
背過身倒酒試探他時，關抿着嘴觀察他的反應，轉過身去，兇狠的眼神又立即切回若無其事的笑臉。
你能相信，這女人不簡單！
這種角色本身很適合演員作進階跳板，更適合飆戲，大開大合也可以遮細節的短板。
可惜的是，楊冪這次的表現莫說走向新領域，恐怕都走不出這劇組。
這個巨大精神病院特務科，任何一個人癲起來都足以掩蓋她的光彩。
蔣奇明演的特務科新人田小江，像個超雄綜合症患者，精神持續亢奮，輸出基本靠吼。
網友辣評：「啞巴」變成「喇叭」了。
他的瘋勁兒起初表現為對功名的痴迷，但又太急功冒進。
上一秒還在沖護士發脾氣，餘光瞥見領導走近，眼神立馬軟下來。
在領導面前永遠打滿雞血，敬禮都要比別人標準，喊得比別人高八度。
實際他背後的深層目標更可怕，是為爬上高位後，享受凌虐生命的快感。
看到審訊室里的各式刑具和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血人，他兩眼直放光。
但他的瘋勁精髓不在於形式上的張牙舞爪，而是有人味的。
除了對慾望的病態追求，看到他替宋卓文背了黑鍋，你也從他這股子歇斯底里的瘋勁中，品出他的無奈、委屈和不甘。
特務科行動股股長鬍彬（欒元暉 飾），則「瘋」在反差。
審訊的時候用盡酷刑都不帶眨眼的，只見他鬍子一動，就能感受到他在喘粗氣蓄勢打人的氣場。
但面對關雪又抖m屬性大爆發，越罵他越竊喜。
胡彬的瘋勁畢竟好懂，不過是個情緒管理能力極差，啥都寫在臉上的糙漢莽夫。
相較之下，情報股股長潘越（張子賢 飾），則瘋在不可預測。
人前諂媚，城府極深，跟領導講話自覺鞠躬，跟同事也能稱兄道弟，但總在無人察覺的角落露出暗中審視一切的眼神。
用最紳士溫柔的語氣，製造讓人不寒而慄的壓迫感。
他的瘋更傾向於一種陰邪氣的神經質，因為看不懂、摸不透，危險係數更高。
連看起來最正常的男主秦昊，也有一種平靜的瘋感。
劇里秦昊一人分飾兩角，雙胞胎哥哥宋卓武脾氣暴躁，被不認識的路人糾纏，反手就是一招鎖喉；吃個飯被挑釁，他轉頭就把人嘎了。
弟弟宋卓文則心思縝密，作為潛入特務科的卧底，他的瘋勁兒，才是一種被懷疑的緊張時刻，表面故作鎮定，實則內心土撥鼠尖叫的平靜瘋感。
秦昊演卧底，不需要靠眼神亂瞟演出明顯的緊繃感，而是利用某個場景把自己的真情實感合理化。
拿宋卓文阻止田小江用刑那場戲來說。
聽到田小江堅持用酷刑，宋卓文表面是呵斥他過度用刑連累自己，其實不過是擔心同志喪命、情報中斷的焦急心態的外化。
瘋得符合人設，也合情理。
這些角色的瘋感某種程度恰是角色的魅力點，也讓整部諜戰劇充滿看點和喜感。
相較之下，關雪因為這股瘋勁兒太單薄，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一個是人設的鍋。
不少劇情都在鋪墊關雪的清醒和機敏，但又總在一些情節上人設崩塌：
決定用針灸逼供前，醫生提醒過失敗的後果，但她寧可給醫生免責也要堅持己見。
所以這時候發瘋，不就成了自己判斷和決策失誤導致的無能狂怒？
一個是楊冪演技上缺些不怒自威的氣場。
就在你快要相信她就是該角色的時候，總有一些瞬間讓你忍不住一拍腦門：
oh no！楊冪本冪又跑出來了。
喝止下屬打架，她提着四肢內八就走過來。
如何表現關雪視生命如草芥？
審訊時鬆鬆垮垮靠在桌上，姿勢得夠拽，表情得不屑。
一切到全景，歪着頭曲着腿，甚至有種誤入雜誌片場的突兀感。
右一
原來楊冪是在演一種她理解範圍內的暴躁女反派。
每每動怒破防，都在用嘴演戲。
訓斥下屬又像個想震懾學生的實習老師，靠瞪眼+冷臉+突然聲量攻擊。
所以楊冪不是演不出關雪的瘋勁兒，而是瘋得太表面、不帶感。
縱使她設定上能力再強，你也只覺得她像在藉機泄憤，非但不可怕，還有點可憎。
可真正塑造成功的「瘋批」，是即使可怕也能讓人get到魅力的。
動不動就拉爆電飯鍋炸翻整車人的暴躁鍋姨，發瘋壓根不用化身咆哮帝，光看你一眼就能讓你不寒而慄。
其實所謂瘋感，換個說法就是角色某種極致的特質。
能看出編劇在見縫插針豐富關雪的人設，既要女特務頭子的聰穎縝密，又要有暴躁作風的強悍痞氣，既要視生命如草芥的冷血多疑，又要凸顯她可愛脆弱小女人的一面……（不瘋才怪）
但角色越複雜，也意味着對楊冪的演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只可惜，儘管楊冪努力做到「形似」，還是沒能抵達「神似」境界。
很多人對楊冪在這部劇的表現抱有期待，是因為年初《人物》那篇採訪里，提到它見證了楊冪決定自我重塑的過程。
還是導演的說法高情商，「完成度有七八十，已經破記錄了，但再上點難度也不妨一試」。
來源|《人物》
低情商說法就是，拍攝過程依然有一些偶像劇式的表演習慣：
刻意找鏡頭露出更好看的角度、說台詞習慣抿嘴、喜歡加各種小動作、不屬於角色的偶像劇專用眼神……
來源|《人物》
無獎競猜：她抿了幾次嘴？
但也能看到她想打碎過去的表演習慣，進入新的表演狀態的衝動和決心。
張黎導演曾誇過她經常留在片場觀察其他人表演，也會跟導演借書了解時代背景，提前上課學習怎麼拆子彈。
楊冪的確是有觀察，也肯扮丑的一類演員。
但她不是把自己代入其中，而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要求給自己外在添加細節。
楊冪仍存在的問題，是演員的「體驗」方式出了問題。
還記得前不久被嘲上熱搜的#楊冪 美甲#嗎？
在新電影《沒有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事》花絮里，楊冪提出角色可以用工作人員同款殘缺美甲，本想藉此營銷用功的態度，卻不料被吐槽不尊重普通人而翻了車。
可引起我注意的是，我們總能看到有人吆喝着她為角色設計殘缺美甲，買拼xx的平價包郵款，為角色漂5小時頭髮，還要兩天補染一次。
但演員體驗生活，不只是通過觀察模仿生活習慣，而應該是讓自己變成「境中人」，形成無意識的狀態。
好比前些年放棄偶像包袱的自我顛覆之作《寶貝兒》，楊冪演一個底層清潔工，倒垃圾時無意間翹起的蘭花指。
與其說這是角色的無意識，毋寧是楊冪的無意識。
角色的無意識狀態，或更直白地說：自然而然，是需要磨出來的。
鞏俐拍第一部電影《紅高粱》時，跟着劇組提前去山東高密體驗生活，光挑水就練了一個多月。
因為有勞作經驗的農婦挑水會有上下顛的律動感，如果挑空桶會左右搖擺，不真實，所以一定要挑着半桶水慢慢練。
練熟之後，等到正式開拍，演員的舉手投足才會對味。
侯孝賢指導舒淇拍《刺客聶隱娘》，讓她蹲在房梁和樹上不下來，為的就是讓她習慣刺客的視角。
由於侯導還追求真實的重力加速度，所以舒淇每次從上面跳下來，還得控制表情和聲音。
一個長期飛檐走壁的刺客，肢體甚至是呼吸都和普通人大有不同，這才算完全代入生活。
那種從天花板跳下來還能單手撐地岔開腿給個亮相的，是拍《黑寡婦》。
真正的刺客，刻進骨子裡的本能不是姿態帥不帥，而是悄聲、輕盈，像貓一樣出沒。
再說經典案例：
拍《阿飛正傳》，劉嘉玲被墨鏡王要求擦了27次地板，直到她滲出細密的汗珠，熱氣從頭髮里冒出來，才達到理想效果。
很多演員演戲，總讓人覺得缺點「內味兒」。
其實優秀的影視作品和表演，是能給觀眾提供一場豐富細膩的感官體驗。
就像劉嘉玲說的，看王家衛的作品你能感受到裏面的氣味、濕度和溫度。
而演員也是營造這種感官體驗的工具人。
畢竟演員扎紮實實折騰出的汗珠和疲態，還真不是隨便洒洒水就有「內味兒」的。
楊冪的自我重塑之路，還指向另一個問題：
內娛有野心的美人，該怎麼走上大花路？
如果要對標，你會發現楊冪頗有點當年范冰冰的路數。
靠營銷美貌叱吒貴圈，再捨棄包袱演村婦題材，最後走上拿獎的康庄大道。
而還記得文章開頭那個採訪嗎？
年輕的楊冪錯看了一點，二人間更有靈氣的一直是鎖姐。
29歲那年，她就是靠演瘋批拿到了第一個a類影后。
拍這部《觀音山》時，她還鼓搗出一套叫「生理表演」的演法。
這種表演狀態甚至不用事先做功課，全部在現場即興完成。
這麼來看，「當大花」的關鍵或許不是路線問題，而是悟性問題。
順着對的路走，一個人能無限接近行業核心的位置，但只要沒辦法把「工作」上升到「創作」，你終歸無法躋身更高一層。
這亦是國產大花斷代的問題所在。
楊冪的優劣勢很明顯，她過去的經驗只夠支持她熟練調動情緒，但情緒背後的東西是什麼、底層邏輯和人物關係是什麼，還缺乏深層理解。
對於關雪這樣一個複雜的角色，楊冪拍攝時苦惱的就是眼前沒有更多畫面和想像。
來源|《人物》
因為缺乏潛意識的感受力，便只能在意識層面（妝造等細節）鑽研。
有悟性，又不多，所以也沒法像真正的好演員一樣把人物的無意識內化。
或許楊冪可以學學《刺客聶隱娘》里演嘉誠公主的許芳宜。
她也肯為角色苦練古箏，但她明白，這個角色不只需要在琴技上用功，更需要思考人物邏輯和狀態。
他（導演）在乎的是
你有沒有在說琴跟你的關係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彈琴
來源|《刺客聶隱娘》幕後紀錄片
有時候太專註於自己有多用功，反而容易卡在「我夠努力了」的虛假上限，騙得了自己和粉絲，但未必哄得了看劇的觀眾。
至於和各種頂咖合作的大餅，若無法從他們身上習得真正的身法心法，最後的價值也只能掛在粉絲的控評圖裡當擺設。
所以練就理解力的第一步，不必急着向外汲取，而是先從敬業幻象中跳出來。
這對頂流而言有點難，更何況還是曾享受過「靈氣」讚譽的演員。
只是今年戲齡已超34年的大冪冪，若還有讓「靈氣」死灰復燃的野心，或許真得另謀出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