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搜神記》到《聊齋志異》,自古以來虛無縹緲的妖神鬼怪都是第一流量大IP。然而天朝無鬼事,為滿足打工人朝九晚五之後的空虛寂寞,也為了從原本乾癟的口袋裡再掏出一兩個銅錢子兒,影視老爺們總是煞費苦心。既然無鬼事,那詭事總可以了吧?再弄個傳承數千年的古老文字:「幻術」。一切看起來都有那味的意思。
同是天朝,唐朝的繁華廣大,總有點激昂澎湃的味道。「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至於說了點什麼,咱也不知道,看官老爺把瓜吃着,將進酒,杯莫停......
《唐朝詭事錄》以詭事之名,講了8個故事。分別是「長安紅茶」、「甘棠驛」、「石橋圖」、「黃梅殺」、「眾生堂」、「鼉神案」「人面花」和「參天樓」。如果每個故事是精心打磨的寶石珠子,那麼串起這些璀璨珠子的那些「主線」,也得配得上這些珠子,才能完成升華,才能讓瓜吃得香。
為了完成升華的使命,導演也是豁出去了,祭出組合故事懸疑劇的傳統大殺器——「嘴炮」!每一個大壞蛋在千鈞一髮之際,生死存亡之秋,總忘不了背誦大段台詞。或許做反派,記台詞,尤其是記那些即將領盒飯的台詞,才是衡量業務水平的標準吧。
總的來說,在「死亡嘴炮」這塊,《唐朝詭事錄》還是花了心思,也讓觀眾老爺頗為滿意。特別是「梅花殺」故事裏的那段「滕王閣序」,不但背得滾瓜爛熟,還鏗鏘有力。那個默認了社會階層分化,準備用千百年來無數人干過的事——做慈善,來完成人生終極救贖的大壞蛋,無意間窺探到了終南捷徑,猛然間發現了人間天花板的奧秘。
「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
你我都在課堂上讀過這段,只是我們忘記了,寫出這句子的人,都是社會人。當時的滕王閣上,一個個都是江湖老油子,自古自詡的君子們,他們見的是什麼機?那些自封的達人們,知的是什麼命!
可惜上學的時候還是太年輕,把這些超現實的句子給忘了,只記住了「物華天寶,秋水長天」。我們忘記了這些看似曠達優美的句子,只不過都是在鋪墊。看來還是讓一個壞人,用惡狠狠的語氣來朗誦《滕王閣序》要動聽些,彷彿比歌詠比賽里的矯揉造作,更讓人驚醒,更有張力。
毫無疑問,所有這些璀璨奪目的故事,只是導演優美的句子,只是在為隱藏的劇情做鋪墊。他寧願讓大壞蛋們站在那裡打死亡嘴炮,破壞劇情的節奏,即使這會讓觀眾老爺百般聊賴,也在所不惜,導演要講他想說的話,通過這些壞蛋們之口,完成說教的使命。
如果說只是「黃梅殺」一個故事裏的吉祥在講仕途,那說明不了什麼。全劇8個故事,每一個故事裏的壞蛋都在講,這不得不讓人懷疑了。「長安紅茶」里的元來、「甘棠驛」里的劉十八、「石橋圖」里的「南州四子」、「人面花」里的辛懷慎和李約到「參天樓」里的王元通,無一例外地不在訴說仕途種種艱辛。這就見鬼了,為啥這麼統一?這不是在瘋狂影射么?一切古代史都是當代史,一個導演如果有野心,必然在講當下的故事。
瘸腿的縣令元來說他一直得不到升遷,因此生恨;驛站里的小吏劉十八說以他的才華,比來往的官員強上百倍;文廟裡的秀才吉祥,說他比在此學習的舉人更有資質;南州的茶藝大師宗伯期說他功成名就,無奈人生苦短;眾生堂里的孟東老說他要普渡眾生,無奈社會愚昧;鼉神案里的司倉參軍曾三揖以權謀私;人面花里的洛陽留守李約貴族後裔,想要圖謀復國。參天樓里的王元通歸隱田園,又心心念念。
如果把這八個故事的壞蛋們的官職仕途組合在一起,你看到的是一個從偏遠小城裡走出來的書生,寒窗苦讀,最終考取功名,成為小吏,並逐漸晉陞,成為縣令、後再調任京官,功成名就直達宰相,最終又失去權力,並面對老死的人生。這恰恰是一個人該在這個世界起起落落的全部故事。
佛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和五陰熾盛。
黃梅殺說了一個愛情故事,愛別離苦;劉十八生來家庭就是如此,非他能夠逆天改命,生之苦;宗伯期死期將至,貪戀世間繁華,死苦;元來因腿有殘疾,仕途受阻,病苦;孟東老窮盡一生無法完成曠世名著,老之苦,李約機關算盡,圖謀復國,求不得苦;曾三揖怨恨位卑官小,不受尊重,怨憎會苦;而所有的故事完結,放在天子腳下,長安城內,用幻術之名,終結所有,那個跟隨皇帝從相王府出來的家臣,原來是假的,一切多麼諷刺。
如果串起所有璀璨奪目的那根主線斷了,故事將散落一地,分不清哪一個是前,哪一個是後。所以只有用一個少年青蔥的成長故事,像明亮的紅線一樣,一以貫之。用他的美貌、偉岸和正氣,全線貫通,並最終改掉身上的壞毛病,成為社會棟樑,感染所有人,才讓人心安。
如果我們僅僅把故事的主線看成是帥哥盧凌峰的小白成長記,那麼無疑忽視了導演的野心。那個隱藏劇本,深潛在淵,又或見在田。
這長安繁華似錦,盧凌峰當了大理寺少卿後,還想說這長安有如紅花,但花越紅艷,下面的影子更為明顯。這立馬就被蘇無名給打斷了。
你一個貴族世家子弟,既得利益者,該去承擔這些,而不是牢騷這些。這階層分化的天花板,有多少人,他人生的終點只不過是你的起點,有多少人能看透?又有多少人能打破?你說不是嗎?
真不怪壞人都死於話多,這多出來的話,就是他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