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霸王別姬》，我直接瘋魔了，一個多星期都心潮起伏的，言必稱「程蝶衣如何如何……」。從那以後，每當身心俱疲的時刻，必得在紅茶氤氳的煙氣中，重溫蝶衣的婉轉身段、風流眉目，才算是慰了心頭一口苦。電影看得多了，漸漸地，連出場幾分鐘的人、連幕後的攝影師，都如數家珍起來。當然，最愛的，只能是我的蝶衣。恍惚中，覺得蝶衣就像自己的老友，或許會有一天，我能在北京的衚衕里偶遇他，或許還能有幸邀他共飲一壺茶。不急，蝶衣總是在那裡，而歲月又總是安好。時光便在這樣的慰藉中匆匆穿行了很多年。
前些年，忽然網絡上到處都在說張國榮吸煙多麼多麼優雅，張國榮是誰？哦，對了。2003年的時候，有一位香港的巨星逝世，電視上連篇累牘地播放他的消息，似乎是叫這個名字，我對他的遺像還十分有印象呢！於是，在那個百無聊賴的中午，我邊吃飯邊隨意點開了一個張國榮吸煙的視頻，也就是一分多鐘的時間，何寶榮坐在車裡，點燃一支煙，吸了一口，回頭看向車後的黎耀輝，再轉回頭來的樣子。
我一下子炸了，拍案叫好！這個張國榮，我必須要看看他是誰，他演過些什麼，於是我百度了他，這下，我的人生悲劇了！一個幕牆碎裂倒塌，耳中稀里嘩啦地轟鳴，什麼？！蝶衣沒有在老北京的衚衕里走過？！沒有在京劇舞台上風華絕代過？！什麼？！蝶衣從來沒有存在過？！原來，這一切只是虛妄！這個叫張國榮的人，他居然騙了我那麼多年！不僅如此，原來，我看過很多遍、熟悉地都快能背下來的《英雄本色》、《倩女幽魂》、《金枝玉葉》、《滿漢全席》、《家有喜事》，他都出演主要角色，只是我一直沒發現那是同一個人罷了，更加沒有發現那是我的蝶衣！他的演出中，完全沒有了他自己，而只是那些活生生的角色。原來，我那樣欣賞着的蝶衣、怨着的宋子傑、笑着的寧采臣、讚歎着的顧家明、無語着的阿生、憐着的常騷，他們是同一個人！這震驚比之多年前我初識蝶衣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到最後，我發現原來Monica、《路隨人茫茫》是他的歌時，我差點哭了。
我想問問張國榮先生，您為什麼要吸煙？若是江湖上沒有那些關於您吸煙的傳說，我是不是可以一直擁有程蝶衣，做夢到天明？這下好了，夢斷夜半，我睡不着又醒不了，您叫我如何是好？！
從此後，香港便只是張國榮的香港了，四月和九月便只和張國榮有關。冷的物從此有了活的魂，那半島的天花板、寶福山、蠟像館，都已成了聖地，而文華酒店，註定要獻祭給悲傷和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