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複雜的動物,有人天生擅長應對多種任務,有人擅長專註應對一件事情。
張藝謀是中國家喻戶曉的大導演,2018年初,籌拍電影《一秒鐘》時,已經68歲了,這個時候還同時主持着八九個不同的大項目。他的日常狀態是,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走路5公里,只吃一頓飯。
早上7點趕到郊區參加平昌冬奧會8分鐘項目的誓師大會;10點趕回錄音棚為電影《影》錄製後期錄音;11點趕去彙報冬奧會籌備情況;下午2點開電影《一秒鐘》美術會議;4點開青島上合峰會演出的策劃會;傍晚6點和9點還要指揮兩個大型演出的綵排;深夜10點以後還有三個策劃會。
全天的工作是直到次日凌晨3點才結束,至此張藝謀工作了整整20個小時,後面的日常也是拍得很滿。可以說,張藝謀的工作狀態,就是不斷地切換任務模式,遊走於不同的事務之間。
那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呢?
張藝謀的多線程
當導演,和畫家、作家不一樣。從拉投資開始,要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進組以後,要統籌劇組人員,處理大小問題,得一直開會。而從事獨立創作的藝術家都不喜歡開會。
張藝謀經手的項目,都是要在妥協和權衡之間做決定的。當他面對形形色色的意見時,反問對方「怎麼辦」時,對方往往就沒詞了,這個時候導演是孤獨的。
張藝謀說自己對抗衰老的方法,就是保持運動和忙碌,自稱是「斜桿老年」。他的導演業務涵蓋了電影、大型晚會、歌劇等,幾乎都是國家級的重點項目,有期限和硬要求,推脫不得。
比如平昌冬奧會8分鐘亮相、青島上合峰會演出、《對話·寓言2047》話劇等等。在這些時間的夾縫裡,張藝謀還要拉着劇組人馬趕去敦煌拍電影《一秒鐘》,為什麼一定要拍這部電影呢?
張藝謀說自己六七十年代在山西插隊時,連殺人犯都不願意破壞大家看電影。放映機只要一開,觀眾的痴迷和熱情,就會讓導演有自豪感。這部《一秒鐘》,就是他獻給電影膠片時代的情書。
主演張譯發現,老一代的電影人談論膠片的時候,都有一種無上的榮光。這部電影既是張藝謀的個人情感,又是一代中國人的集體記憶。張藝謀說,這是一部關於電影的電影,自己是有感而發,想保持住原創的熱情。
比如全劇第一個鏡頭是在沙漠里,按原來的設計,張譯扮演的張九聲在烈日之下快步行走,誰知道一開機,天上就刮來了沙塵暴,機器就得停下來。張藝謀考慮了片刻,決定不等了,把這一場開頭換成在沙塵暴里行走。張譯拍了幾條,看來效果還不錯。
如果那天繼續等下去,也還是沒用用,因為沙塵暴停了之後就開始下冰雹,還是沒用出太陽。這種突發情況的調整,在執導大型晚會的時候是隨時進行的。
不過對於導演來說,選擇改日再拍也是可以的,那張藝謀為什麼要這樣選呢?
張藝謀對於細節的判斷皆是如此,重要的細節不能遷就,像劇組在沙漠里拍戲,拍完一個鏡頭就要換地方,因為沙丘上腳印太多,平整過了也不自然。
但是像電影《懸崖之上》的鏡頭,是在山西大同取景,雖然雪的場景跟東北不同,但是張藝謀也沒有要求極致還原。
這就是張藝謀的工作原則,常常要高頻率切換任務進程,這時候,完成就比完美更重要。
很多情況下,條件也不支持在細節上消耗,越複雜的合作,越容易因為某些原因而失控。但只要你身在其中,接手這項工作,哪怕情況再糟糕,也要接受這個結果,陪着大家走下去,這是基本的職業態度。
幾十年來,張藝謀的電影和大型晚會很多,也沒少挨罵。但是張藝謀依然樂此不疲的工作着,這無法讓人不敢動。
在電影《一秒鐘》的開機儀式上,張藝謀說自己和團隊會在短時間內,多快好省地拍完這部電影,非常樸實。
侯孝賢的專註
相比之下,另一位導演,台灣電影節的代表人物侯孝賢,卻是另一種風格。
侯孝賢拍電影時,一束光、一片雲、一陣風都要等。拍一場樹林的打鬥戲,通常做法就是用電風扇吹風,但是侯孝賢就是要大家坐着等,他覺得自然風是模擬不出來的,電影里山上的霧氣也不是模擬出來的。
這種極致的追求有必要嗎?對於侯孝賢來說有必要。他首先給觀眾就是一種環境的真實,侯孝賢的片場沒有綵排,每一次都是架上機器真實拍攝,這是為了捕捉微妙的自然。
所以侯孝賢拍電影非常費膠片,是一筆相當大的開銷。一般導演的降級標準是劇情連貫,但是侯孝賢要求是每一幀的畫面從光線、結構到人物表情動作都要完美,沒有一點瑕疵,必須達到他心中的100分。
侯孝賢說,好萊塢的每項技術都很強,台灣在工業上沒法做到這麼專業,只有對細節精雕細琢,用感性不斷去調整。
侯孝賢的電影看上去沒什麼大場面,但是相當奢侈,主要體現在時間上,他拍攝《刺客聶隱娘》一共花了四年時間。這部電影在法國和日本影響很大,侯孝賢還因此拿到了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
侯孝賢說自己追求畫面的完美,中間放棄了很多連貫的劇情段落。侯孝賢在戛納領獎時,說拍電影不容易,需要很多資金,他當年拍電影就是賣了家裡的房子,和發行商各自承擔一部分風險。
如果說張藝謀是多線程的務實高效,侯孝賢就是極致專註,他們的工作原則和節奏幾乎是對立的,也產生了截然不同的好電影。這裏面的風格不同,但是不妨礙這些大導演拍出一部部好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