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新劇火了。
播放量第一。
豆瓣7.5，還過得去。
但觀感分歧太大——
有人說沙雕下飯，有人說是智障吧。
老實說，Sir對這劇意見倒不大。
只是一個人，看上去總覺得……
一定要這樣嗎？？？
《從前有座靈劍山》
同一個角色，兩張圖。
第一張，官宣精修圖。
是美的，仙俠風，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
而第二張……
這是快手截圖吧。
這反差，這畫風裂變，讓人直接腦補出以下畫面。
對。
張榕容。
但不是我們印象里的張榕容，現在退貨還來得及嗎？
說到張榕容，就不得不說到她的老東家，王家衛的澤東公司。
Sir只能說，神仙也要吃飯啊。
不然為何這幾年頻頻「下凡」——
前有梁朝偉演了《擺渡人》。
後有張震接下《宸汐緣》。
雖然褒貶不一，但策略一致——
越來越接地氣了。
這次，算是輪到「小師妹」張榕容上場，出演《從前有座靈劍山》。
改編自同名動漫，氣質浮誇中二。
要改編成真人版，難。
難在不違和。
比如真人版《銀魂》，就是一個少見被大家接受的神還原漫改。
並不是說男神女神就不能沙雕。
——你看小栗旬和橋本環奈，全都沙雕得讓你服服氣氣。
而是說，神仙下凡，也得講究落地姿勢。
否則地氣是接了，卻是用啃一嘴土的方式。
《從前有座靈劍山》一開場，Sir就懸着心。
找來《吐槽大會》主持張紹剛作開場白：
-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老和尚……
- 紹剛老師，拿錯本了。
- 噢。對不起，拿錯本子了。對不起，我們再來一次啊。從前有座靈劍山，山上有個靈劍派，靈劍派的老掌門正在進行史上最嚴肅的占卜。
不正經。
在惡搞、解構、嬉皮的網絡文化中，不正經不是罪，反而是一種通行語法。
Sir只是困惑，張榕容要怎麼和這種「網感」對接呢？
說時遲那時快。
第一場戲，是張榕容和師兄做占卜，發現世界將在15分鐘內完蛋，然後他們倆躺在地上嘮嗑，扯淡，等死。
這期間，各種低級笑料來襲。
比如掌門拿錯了劍，比如女主耍雞賊，比如兩個神仙跟小學生似的打屁股鬥氣。
Sir的感受：
其實，張榕容也不是沒「自我放飛」過。
還是《擺渡人》，她和金城武的表現，算是這部片里最順眼的一對了。
當時我們還說張榕容可仙可俗，值得期待。
那麼《靈劍山》哪出了問題？
說回張榕容這次的角色。
王舞，誕生於二次元，沙雕是基因。
身居高位，實力高強的超級大美女，但性格雜碎，坑蒙拐騙，沒點正經。
甚至擦槍走火，有開車嫌疑。
張榕容很努力。
她拋棄了偶像包袱，給自己漂亮的臉上塞滿了各種表情。
再丑也無所謂。
你或許已經感受到了。
比起沙雕，張榕容更違和的地方在於——
古裝。
張榕容是混血兒，長相歐化，並非最適合上鏡的巴掌臉，兩頰還保留一點嬰兒肥。
都市，健康，帶一點野性。
但古裝美女審美是什麼？
通常是清冷、嬌弱、楚楚可憐。
再回顧一下精修版官方宣傳照，傳遞出來的確實是這種感覺。
所以大家覺得很ok，期待看這部劇。
但點開劇，瞬間被還原為了買家秀——
沒有合適的服化道、講究的燈光進行「呵護」，僅靠一味提亮提白的套路，五官輪廓泯然，反見肉光冗餘，不顯高級。
Sir知道有人一定會說，誰說張榕容不能駕馭古裝，明明《妖貓傳》里的楊貴妃就美上天。
對。
但要注意，楊貴妃是古裝中的「另類」。
導演陳凱歌當初選張榕容，一方面因為楊貴妃有胡人血統，另一方面，他需要有一根針，扎進大唐盛世，又不被同化。
一個有點距離的，稍微有點陌生感的，又有演技的演員。陌生感、距離感，才能製造驚艷感和角色感。
也就是說，陳凱歌看中的不是她的適合，恰恰是她的「違和」。
這是種反常規操作，是一招險棋。
很容易搞砸。
但，如果用好了就很驚艷。
陳凱歌有專門調教過，對她要求到了眼神，當她直直望向群眾演員，還被他攔住了教育一頓。
「楊玉環不能做實，要做虛……」
反例，當然就是《劍靈山》。
從這也能夠看出，張榕容有潛力，但仍缺乏獨立把控角色的能力。
在最近的《演員請就位》節目里她也出現了。
有一個耐人尋味的細節。
張榕容在自我介紹時，陳凱歌小露得意之色，向李少紅、趙薇介紹，這就是我的楊貴妃。
觀眾也理所當然想，她會選凱歌導演。
結果並不，是郭敬明。理由是已經合作過一次，想有所突破。
大導演在事後回訪，也表示理解。
這個小插曲，說明兩件事：
一個是老話，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另一個是，她想朝更大眾、通俗的方向突破。
但恕Sir直言，這樣的突破，充其量只是「下沉」。
在《妖貓傳》之前，她有過一次成功案例。
提名金馬獎的作品《逆光飛翔》里，有一場哭戲，從洗完頭開始，一直到吹好頭髮。
從委屈開始，到哭唧唧，到嚎啕大哭，到哭累了。
層次，從動圖都能看出來。
Sir知道你在想什麼。
這也不太女神了吧，這難道不是面部表情失控？
別急，聽Sir說。
片中，張榕容演的是一個被虧待的人，想要跳舞，卻被家裡剝奪了讀書和學習的機會。
生活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疏離生活。
通俗來說，就是「臭臉」。
恍惚，疏遠，不好惹，讓人望而卻步。
當她的鬱結積聚到爆發，才有前面的那場哭戲。
你發現沒，當她來到一個情緒臨界點，突然一下子跟觀眾拉近距離，哭了，或者笑了的時候，她的親切就有了來之不易的價值，也因此，特別動人。
這是張榕容身上的特別。
她離我們很遠，但也可以有突然拉近的瞬間，這讓我們感覺她愈加珍貴。
說白了，一個女神的熾熱情感，要靠更濃厚的「冷」來鋪墊，來襯托。
距離，是她美的底妝；冷淡，是她美的色號。
從電影創作來說，「張榕容的美」有設計、有邏輯、有章法。
但，像《靈劍山》這樣的沙雕劇，展示給觀眾的只是結論。
張榕容是搞笑擔當。
還有結果：
呲牙咧嘴，張牙舞爪，極力討好觀眾，犧牲美感，追求撓痒痒級別的膚淺笑意。
但話說回來。
是不是沙雕喜劇就是明艷美女的命門死穴。
並不。
最好的例子，出自周星馳的電影。
那位「靚絕五台山」的藍潔瑛，就在《大話西遊之月光寶盒》里演了桃花過處，寸草不生的春三十娘。
注意了。
電影本身的「沙雕」可是有前無古人的劃時代意義。
所有的男角色，至尊寶、二當家、瞎子，乃至整個黑店的男人們，都是沙雕，他們不是被蜘蛛精嚇得醜態畢現，就是一起爆踩幫主的下體。
但，這份「沙雕」又有後無來者的寶貴价值。
因為它不止於沙雕，不會讓觀眾有鬧劇的煩躁感。
為什麼。
就因為有藍潔瑛。
女神配合男人們的沙雕言行，不是無腦地服從。
你沒發現，所有男人都在搞怪喊叫哈哈大笑，演出的是無厘頭的共性。
而唯獨藍潔瑛，是把角色當正劇去演，演出的是性格。
她為毫無底線胡攪蠻纏的喜劇，提供了一個審美的多樣性及對抗力。
說白了，她是喜劇的定海神針。
戲裏戲外，藍潔瑛演的都是最悲愴的一面，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她脫俗的美，定位了笑點，不讓它遊離亂竄，於是喜劇有了爆笑的節點，有了喘息的理由。
喜劇是對抗的藝術。
女神與沙雕的對抗，是更高級的幽默。
前者掙扎一次，放棄一點，你會心痛；
而堅持一次，超脫一點，你會銘刻。
還有誰呢？
《大話西遊》里的紫霞仙子朱茵；
《喜劇之王》里的柳飄飄張柏芝；
《少林足球》里的阿梅趙薇；
《功夫》里的啞女黃聖依……
她們哪一個可能會豁出去了沙雕，「賣丑」、耍寶。
可她們最終都留了「一根針」的契機，回歸女神的冷、柔和美。
99%的沙雕，加上1%的冷靜， 才可能有百分百的經典瞬間。
陳凱歌懂、周星馳也懂。
一個擅長拍悲劇，一個精於喜劇。
但都懂的是：
人生，無非悲劇和喜劇的辯證關係。
要麼，悲劇里有喜劇的荒誕，無奈；
要麼，喜劇里有悲劇的底色，細節。
張榕容似乎沒懂，心急進了《靈劍山》。
我們呢，忘了去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笑解百憂。
結果，美人不再，靈魂擱淺。
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