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不得已的,而我是自願的。」—《沉香屑·第一爐香》
如若你問我,我最想要什麼?
那我肯定毫不猶豫的說:「愛情、自由、財富。」
看吧!我就是這樣的貪婪。我知道,這世界上的男人女人又有哪個不期望擁有這些呢!
誰都不是聖人,誰也不是出家人。
俗人一個的我們,就是這樣的貪心,也是這樣的墮落。
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愛情、財富和自由,我努力上學,考上大學後獨自一個人生活,在孤獨里渴望愛情,在愛情里被愛着,被傷着,也被迫成長着。
成長的道路是崎嶇的,一不小心就會誤入歧途。
有人想走捷徑,出賣自己的美色來尋找快速致富的路。
有人看似出淤泥而不染,可走着走着就初心難在。
茶花女從窮人賣身成為妓女的時候,她是不得已的,一切只是為了活下去。
葛薇龍為了留在香港,她一步步的沉淪在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里,一切只是因為她願意。
同樣都是選擇,同樣都成為了上流社會的交際花,同樣都和妓女沒差別,可茶花女依舊如茶花一般的清純,而葛薇龍卻讓自己越發的沉淪。
讓一個女人不斷地沉淪、沉淪、再沉淪,直至徹底的墮落,這是張愛玲小說的高明之處,也是同在命運掙紮下張愛玲的可悲之處。
寫《第一爐香》的時候,張愛玲和葛薇龍一樣都是在香港上學的學生,同樣的遭遇,同樣的心境,只是張愛玲筆下的葛薇龍更加的悲慘,也更加的無望。
葛薇龍是張愛玲小說《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女主人公。
這個女孩最初如茶花女一樣的心思簡單,或許每個女孩在沒有真正獨立起來的時候,都是單純的。
如茶花一樣的妙齡少女,面臨了人生的重要選擇,是回上海,還是繼續待在香港完成學業,成了葛薇龍心中難以抉擇的心結。
這個時候,嫁給富商當姨太太,在香港上流社會當紅人的姨媽成了葛薇龍留在香港唯一的希望。
葛薇龍是想留在香港的,一方面她其實是不想讓自己的學業擱置,另一方面她已經耳濡目染了香港的繁華。
葛薇龍的心有了慾望和執念,而這一念之間的抉擇非黑即白。
自以為白始終是白的葛薇龍高看了自己的定力;
自以為一切慾望只是過眼煙雲的葛薇龍,最終亂花漸入迷人眼。
從進入姨媽家開始,目之所及的富貴,一花一草,甚至連空氣都是高貴和奇異的。
葛薇龍就像一個小白鼠,從野外進入了華麗的實驗室。
有一種東西牽引着她,讓她無法自拔,那種東西叫慾望。
小說的開端,從第一爐香的燃起,故事就已經進入了一個令人迷醉且沒有方向的路,而終點在哪,那一爐香點完了,故事自然就戛然而止。
但關於葛薇龍的人生,第一爐香燃起的時候,那才只是她的開端。
瞞着家人,討好姨媽,葛薇龍放下了自尊和臉皮,學會了人生的第一課。
而這一課的名字就叫:想要什麼東西,就先付出什麼?
成長的撕裂感在她不顧臉面,撒謊求姨媽的時候就已經產生,而這種撕裂感會蔓延,會加深,會腐爛,會讓她痛不欲生,而這只是開始。
葛薇龍從進入姨媽家,就已經付出了代價,而這個代價就是她的誠實。
她背叛了自己的誠實,看不清自己的心,就這樣猶如魚兒上了鉤。
與虎謀皮的葛薇龍成功的被姨媽供養,只是她算透了自己的心,卻沒有算透別人的心。
姨媽能接收葛薇龍,一個是她的處境堪憂,她有需求,而這種需求促成了這次的合作。
這是一次不見血的交易,卻也是一個女孩墮落的開始,更是一個老女人的陰謀史。
上了鉤的魚,被抓住了只有被吃的命運
葛薇龍既然上了鉤,上了賊船,那想下來,就難了。
住進姨媽家的葛薇龍,衣櫃里各種各樣的漂亮衣服,滿足了一個女孩愛美的虛榮心。
被姨媽帶着參加各種酒會,見識了交際花的魅力和優越感,她愛上了這種生活。
愛上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愛而不得的遺憾成了她揮之不去的遺憾。
喬琪喬的出現,成了她唯一對抗姨媽的秘鑰,可她真的愛上了他。
撞破真愛偷情畫面的一幕,她第一次開始後悔。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她想回頭。
沉浸在第一爐香的香薰里,她這是難得一次的清醒。
這一次她放棄了一切,糾結着、掙扎着、懷念着、痛苦着、撕裂着。
最後仍然敗給了慾望。
上了鉤的魚,又豈能逃回升天,沒有被榨乾最後一絲價值的魚,那還是有營養的魚嗎?
這一刻,短暫的清醒,卻成為了葛薇龍更加沉淪和墮落的緣由。
上帝給了她可以活得清醒的路,可她卻辜負了這種厚愛。
這一點上,猶如諸葛亮的姨媽,就像操盤手,隨意的擺弄着葛薇龍的命運,而在她的字典里,就沒有人性。
毫無親情的兩個人,一個揮霍着親情,一個虛偽的用親情當做砝碼,讀者眼裡,她們很虛偽。
人一旦變得虛偽,那麼人性中的良知只會越來越少,直至沒有。
而能在嫁人的時候選擇嫁給富商,最後繼承一切遺產的姨媽,而今和人鬼混的姨媽,早已經沒有了道德的約束,沒有了人性的良知。
和這樣一個姨媽在一起,小白一枚的葛薇龍想和她玩,那只有被玩死的命。
這一次的退卻,沒想到被老謀深算的姨媽加以利用,以退為進,攻心為上,葛薇龍沒逃脫反而被賣了。
這一次的賣身契是她的終身,只是她明明知道,卻自甘墮落,因為這是她想要的,即便那是火坑。
慾望是萬惡之源,而虛偽則是遮掩真理的毒藥
如果說葛薇龍的層層墮落,是因為慾望,那麼在被慾望迷了眼睛之時,學會虛偽,則加劇了她的悲劇。
曾經她想要的很簡單,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人,一個富裕的家庭,一個不想顛沛流離的夢。
只是當初的初心還在,心即便蒙了塵,那也依舊是真心,那裡沒有虛偽,沒有虛妄,它不空。
而今的她,在洞悉人性的姨媽手裡,學會虛偽,學會遮掩慾望成了她的必修課。
可是慾望就像罌粟,會上癮,越壓抑越會深入骨髓。
而這樣的壓抑,這樣的痛苦,這樣的撕裂感,她需要發泄,而能夠讓她發泄的只有愛情。
所以,喬琪喬的出現,他們的愛情只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
而洞悉這一切的姨媽,很好的利用了葛薇龍和喬琪喬的需求,徹底的把他們綁上了賊船。
故事的最後,葛薇龍和喬琪喬結婚了。
她們的婚姻是一場交易,甲方是姨媽,乙方是喬琪喬。
而葛薇龍,從始至終她只是案板上的魚,她從來沒有選擇。
小說最後,葛薇龍和喬琪喬站在海灘上,葛薇龍看着那些賣笑的女人被生活所逼,上了賊船,看着那浪蕩的官兵把她當成了妓女。
那一刻她的內心是清醒的,也是悲哀的,她說:
「我和她們有什麼差別。」
「她們是不得已的,而我是自願的。」
自願的上鉤,自願的沉淪,自願的墮落,自願的迷失,一切只是因為她願意。
這是一場墮落與反墮落之間的博弈,也是一個女性的自省之路。
而短暫的自省,在現實和虛妄的枷鎖里,想要走出一條自由的路,卻又是一趟未知的旅程。
作為張愛玲小說中玩弄人性的巔峰之作,《第一爐香》是後勁十足的。
沉香的綿長和引誘,構造了一場虛妄的夢,而在這場夢裡,現實和虛妄的撕扯,半夢半醒的痴狂,慾望的盡頭到底是什麼?
第一爐香的故事就說到這裡,而關於葛薇龍的人生,卻早已有了定數,他日因,今日果,因果循環。
一個人只有掌控了慾望,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不忘初心,方能走入正道,得其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