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場: 光影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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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洋場: 光影紅顏 - 陸劇吧

雕花銅鏡中,女子柳眉杏目,嘴上的一抹嫣紅嬌美動人。寂寥的夜,這不知是蘇陌第幾次對鏡描眉畫紅妝。色衰愛弛,自古如此,可即便她紅顏依舊,仍然留不住丈夫的心。

沈紹安的到來着實讓她吃了一驚,啪嗒一聲,手邊的胭脂盒翻落在地。

「我要納妾。」

許是那人的話太過冷漠無情,她的心裏竟然泛起了一絲酸澀,連頓在空中的手都微不可聞地顫抖了起來。

「是她嗎?」蘇陌的聲音很輕,在寂靜的房間里卻顯得字字鏗鏘。她抬眸望去,面前的人依舊丰神俊逸,也依然冷酷無情。

燈光昏沉,沈紹安來得乾淨,去得利落,他用背影結束了這場無聲的對話。

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不見斂眉人,胭脂覓舊痕……」

她輕拂手中的胭脂盒,笑得從容,卻有眼淚滑落,洇濕了那盒胭脂……

「咔!過!」張導演滿意地點頭,他就知道,葉棠從不會他失望。

「導演,我家裡有點事,我今天能早點回去嗎?」葉棠臉上依舊殘存着方才的淚痕,她面露猶豫,思慮了半天,依然試探性地問出聲。

張煥旭扶了一下眼鏡,帶有一股成熟男人的儒雅,他看着葉棠,輕笑出聲,隨即宣布今日完工,讓大家明日再來片場繼續拍攝,引得葉棠連連道謝。

夕陽西下,為地上的落葉鋪設一層金黃。葉棠的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她心情大好,此刻,這種噪音彷彿都變成了悅耳的音符。

她手裡拿着福記的桂花糕,兩瓶高檔的洋酒,都是白世鑫最愛的,她盤算着回家再做幾個可口的小菜,世鑫一定喜歡。思及此,她輕輕地摸着包里的禮盒,定製的懷錶也算及時,正好在今天世鑫生日的時候趕了出來。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了,她想見到他。

「我回來了。」推開門的那一刻,葉棠雀躍的雙眸立刻黯了下來。家裡沒有人,也沒有人應她。

她掩下心底的失落,開始準備飯菜。滿腦子想的都是白世鑫看到她的驚喜神情,甜蜜彷彿要溢出心房。這段時間因為拍戲,她時常早出晚歸的,很多時候她走了,世鑫還沒醒,她回來時,他已經睡下,他們相處的太少,如今的閑暇對她還說便是難得的喜悅。

很快,葉棠的喜悅便被無情的現實澆滅。夜幕降臨,飯菜已涼,她要等的那人依然未歸。

大街上,凄清寂靜,偶有幾輛來往的車駛過。那啪嗒的聲響此刻也變得如此尖銳刺耳,一步一步都像扎在她的心上。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等不到白世鑫了,除了主動來尋,別無他法。

2

百樂門依舊燈紅酒綠,歌舞昇平。斑駁迷離的霓虹燈混雜着婉轉多情的情歌,艷妝濃抹的鶯鶯燕燕扭動着風流纖細的腰肢,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空氣中還瀰漫著各色香水和紛雜酒精混合的味道,辛辣得刺鼻。

葉棠微微蹙眉,掩下心底的苦澀,快速地在熙攘人群中尋覓白世鑫的身影。終於,炫目的燈光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男子穿着剪裁合體的西裝,縱是已然醉意朦朧也毫不罷休,不停地灌着身旁那風情萬種的佳人斟好的酒。

「世鑫,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一直都記得呢,我準備了你喜歡的東西,你定會歡喜,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們有話好好說。」葉棠攔下男子舉起酒杯的手,聲音哽咽。

白世鑫抬頭便對上葉棠那雙翦水秋瞳,燈光映襯下,面前那人愈發楚楚動人,他掩下眼底的歉疚,不顧葉棠的勸阻,不動聲色地飲下杯中酒,又恢復了他那放蕩不羈的公子哥模樣。

「小棠,好不容易來一趟,來來來,坐下陪我喝一杯。」白世鑫口中調笑着,還作勢拉扯葉棠。

葉棠輕輕地掙脫,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白世鑫的付出和犧牲,她一清二楚,可她又何嘗不是呢?他心情不佳時可以尋歡作樂,任性妄為,而她,低眉順眼、兢兢業業地在片場累了一天,還要眼巴巴地來這種燈紅酒綠的地方來自討苦吃。她笑得苦澀,眼淚卻在眼眶裡打轉。

「怎麼,委屈了?你不願意,願意的人可多了去了。」白世鑫嗤笑一聲,拉過身旁嬌俏的舞女,調笑道:「小棠,你說她的身材容貌,比你如何?」

「白世鑫,你鬧夠了沒有?」葉棠真的覺得好累了,她突然覺得自己眼皮好重,也不再想遷就他的荒唐。她覺得今天晚上的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失魂而來,落魄而去。

看着葉棠單薄的背影,白世鑫突然覺得很悶,懷中美人都讓他嫌惡。其實,他知道自己最嫌惡的還是這個怯懦無能的自己。

在他的眼中,葉棠的一舉一動皆變成了巨大的嘲諷,彷彿在恥笑着他的無能,讓他不禁想用這樣的卑劣的手法去麻痹自己。

白世鑫飲下杯中酒,笑得慘淡。

出來時,空中竟飄起蒙蒙小雨,雨很細,很輕,被風吹得飄零,散落。毛毛細雨飄到葉棠臉上,卻讓她覺得如針扎似的疼。曾經那個為她遮風擋雨的人也不在了。曾幾何時,他們把愛情當做一切,那時的他們去了哪裡?他們的愛情又該何去何從?

3

「葉棠小姐,請留步。」

葉棠聞聲頓足,轉頭便看到了搖下車窗的張大導演。張煥旭提出送葉棠回家,被婉拒。

「上來吧,剛好,有些關於電影的細節需要和你溝通。」張煥旭依舊笑得溫和,他知道,如此一來,葉棠無法拒絕。

「其實,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

「啊?」葉棠知道他說什麼,還是故作疑惑,裝傻充愣。

「你很聰明,有沒有想過換一種生活,其實你完全可以活得更輕鬆,沒必要非和那個人綁在一起。」張煥旭依舊笑得溫和,嘴邊的話看似是漫不經心的閑聊,實則字字誅心。

葉棠思慮良久,緩緩地吐出幾個字:「我不會離開他的。」外人不知道白世鑫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但是她心裏明鏡似的,他們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那時的她還不是紅極一時的上海灘明星,只是一位傭人,是白家家僕的女兒。而白世鑫是上海灘富戶白家的少爺,從小嬌生慣養,人也是風流倜儻。雖是傭人,可老爺太太對她不薄,讓她當少爺的陪讀,他們得以一起上學,一起長大。

她敏感自卑,知曉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慣於看人臉色。縱是知道自己不應該對白世鑫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可是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人變着法地對她好,她怎能不心動?

他是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擅長交際的公子哥,可是對着她,昔日的甜言蜜語也變得口笨舌拙,只知道每天送去她喜歡的糕點甜品,只知道跑遍上海灘去搜羅她喜愛的書籍,只知道每天纏着她,惹她生氣,逗她開心……明知那人的笑就像毒藥,她卻甘願飲鴆止渴。

甜蜜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她身份低微,太太反對本就在意料之中。若是她識相,面對着那些尖酸刻薄的嘲諷與咒罵本該知難而退,不與少爺再糾纏。可是,那人是白世鑫啊,他的一腔情深和孤注一擲怎容她辜負?

「小棠,我們走吧,這裡容不下我,我們就離開吧,天大地大,總有我們的容身之處。」昔日的翩翩公子朝她笑得狡黠,眼中卻滿是堅定。

痴情女子薄情郎的話本自古以來就層出不窮,但是,那一刻,葉棠堅信,這樣的悲劇絕不會在他們身上上演。

不曾想,生活不僅是風花雪月,更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她是不諳世事的小丫鬟,當他們的錢所剩無幾的時候,簡陋破舊的棲身之所、難以入口的淡飯清茶和辛苦微薄的工作報酬都在譏笑着他們的幼稚。沒錢本就寸步難行,又何談浪跡天涯?

迫於生計,葉棠去了大酒店當服務員,白世鑫也開始找工作,結果卻是四處碰壁。他本就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是個無一技之長,離開了依仗的家族,他才發現,生活如此艱難。

生活再難都不算什麼,讓葉棠真正心傷的是,白世鑫沒了公子哥的身份,卻少不了公子哥的做派,動不動就鬧脾氣,砸東西,喝酒,賭博更是家常便飯。

可那又怎麼樣,他是白世鑫啊,是她愛的白世鑫,他為她丟了一切,如今,她又怎能拋下他。若真是拋下了他,在這燈紅酒綠、歌舞昇平的上海灘,她便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4

家裡靜得可怕,葉棠心裏更是難受得緊。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開始拿齣劇本,仔細琢磨明天的戲。

深夜,室內燈光如豆,女子眉頭深鎖,仔細伏案研究。

外面,路燈昏沉,嗖嗖的涼風吹落樹葉,被過往的行人碾碎。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踏進弄堂,腳步有些踉蹌。他走到門口,滿臉醉態地扶着牆,看着那陳腐的大門,不由得皺了皺眉,笑容里滿是諷刺。

葉棠看到推門而入的人,不由得愣了一愣,看着他那爛醉如泥的樣子,心中的憤懣已然不見,剩下的只有心疼。

「世鑫,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再喝酒了,喝酒傷身。」葉棠連忙上去扶住顫顫巍巍的白世鑫,語氣略顯責備。

「我……我就樂意喝,你管得着嗎?你心裏只有你的戲,還在意我嗎?」白世鑫像受了冷落的孩子,不滿地傾瀉着自己的委屈。

葉棠自幼便敏感細膩,白世鑫的情緒她早已盡收眼底。她斂下心底苦澀,沒有言語,只是溫柔地扶着白世鑫坐下,用溫毛巾細細地擦拭他的臉龐。

「小棠,你瘦了,也憔悴了……」醉眼朦朧的男子看着面前的人兒,無意識的話脫口而出。

「是我沒用,原來我離開白家,離開白家大少爺這個身份,什麼都不是,照顧不好你,甚至,還需要你來照顧……」

當初的翩翩佳公子早已蕩然無存,此刻的白世鑫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他沒有流一滴眼淚,凄慘的笑卻讓人覺得比哭還難過。

葉棠覺得眼睛有點酸澀,可依舊笑得溫柔,她輕輕地為他蓋上薄被。

「世鑫,生辰快樂!今年生辰沒有讓你開心,我很難過,還好,我們還在一起,沒關係的,再難我們也一定會挺過來的,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一直在一起,我不會離開你的,你也千萬不要不要我……」

女子聲音輕柔又裹挾着幾分苦澀,在寂寥的夜裡顯得字字清晰。話畢,她緩緩地轉身離開,沒有看到那個醉人兒的睫毛在輕輕地顫抖。

苦澀良多,聽者傷心,卻不知入心幾許?

翌日清晨,窗外陽光透過小窗灑落到白世鑫的床上,他猛然驚醒,隨即看到在廚台忙活的葉棠,這一瞬竟然讓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彷彿他們還是不知愁的少年模樣,在白家過着無憂無慮的快樂生活。

白世鑫喝了一口葉棠煮的粥,熟悉的感覺湧上味蕾。粥還是原來的味道,那麼他們呢?還能回去嗎?

「小棠,」白世鑫猶豫地開口,「你能不能不拍電影了,咱不當明星了,去過咱自己的安生日子,我會努力找工作賺錢養家的……」

葉棠看着白世鑫,溫柔地笑了,她輕聲安撫道:「世鑫,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的,我以後會多抽時間陪你的,拍電影工資高,我正準備拍完《紅顏》就給咱搬家,找個好一點的地方。」

「對了,世鑫,昨天是你生辰,我特地買了你喜歡的桂花糕和洋酒,還做了幾道菜,可惜,沒讓你吃到,不過......」葉棠狡黠地眨眨眼,從身後拿出準備已久的東西,「還有禮物呢!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快看看,喜歡嗎?」

白世鑫收下禮盒,勉強地笑了笑,卻沒有打開。他想張口說點什麼,話到了嘴邊卻只是無言。看着葉棠又匆匆地趕去片場的背影,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5

日子彷彿回歸到了正軌。

葉棠依舊每天出去拍戲,但是她會更加地照顧到白世鑫的情緒,會想辦法多抽點時間陪陪他。但是,葉棠擠出的時間多了,白世鑫的話卻彷彿越來越少了,常常只是一個人悶在家裡喝酒,對葉棠聊起的片場和戲份方面的事也是全無興趣。

兩人的共同話語越來越少,拍戲和喝酒成為了雙方麻痹自己的方式。家裡靜得瘮人,兩人也客套得生分。

葉棠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一天,白世鑫會來到片場看她拍戲。她想讓他來,可是他明明對這不感興趣,甚至有些反感。

對於白世鑫的到來,葉棠顯得很興奮,她比以往任何時候發揮得都好。她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能力,以及對這個行業滿腔的熱忱,想讓他對此有所改觀。可不知道為何,卻適得其反。

「世鑫,你別走這麼快好不好,你怎麼了?」

拍攝結束後,白世鑫快步離開,滿臉不悅。葉棠一頭霧水,只能快步地跟在他後面。

被葉棠跟得沒法,白世鑫才彆扭地回頭,忿忿道:「葉棠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看不出來那個狗屁導演對你別有用心嗎?怎麼我說什麼你都不聽?」

面對撲面而來的質疑,葉棠竟啞口無言,她突然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只是緊緊地拉着白世鑫的衣角,就像小時候那樣。

記憶飛回到那年熱鬧繁華的大街上,一個小姑娘緊緊地跟在一個小男生的後面,手一直攥着他的衣角。

「你為什麼老是拉着我的衣服啊?」

「這裡,人太多了,我怕走丟,更怕,更怕你不要我了。」

「不要再拉了,衣服都被你拉壞了。」小男孩從小姑娘手中抽回衣角。看着小姑娘失落的樣子,他狡黠一笑,手輕輕地拉上她的,輕聲說:「這樣就好了,衣服不會壞,人也不會丟。」

許是想到了什麼,白世鑫的態度突然軟了下來,他無奈地抽出衣角,握住葉棠的手,輕聲說:「算了,有什麼話,我們回家再說吧。」

葉棠重重地點頭,眼睛在日光下熠熠閃光,她感覺白世鑫的手握她很緊,溫暖又安心。

日薄西山,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葉棠看着兩人雙手緊握的身影,愣愣地出神,若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日暮,走到白頭,該有多好。

那天晚上,兩人無言,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他們默契地把白日的不美好遺忘,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生活歸於平靜,是歲月靜好的平靜還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6

電影《紅顏》的拍攝已經到達了尾聲,這幾日,葉棠忙得黑白顛倒,無暇顧及其他。事實上,前幾日的事情在她心裏還一直是個疙瘩。

前幾日,白世鑫主動提出來要和她一起吃飯,是一家浪漫豪華的西式情侶餐廳。沒人知道她心裏有多高興,他們多久沒有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了?很久了。

她特別努力地把那日的戲份拍好,以便能早點趕去,可是,還是遲到了。入座後她明顯感到了對面男子臉上的不悅,她知道,再多的解釋也沒什麼用,他已經聽過太多次。

若只是這樣沉默尷尬地吃完這頓飯倒還好,好巧不少,葉棠發現了在窗外偷拍的小報記者。

導演說她風頭正盛,不適宜公開戀情。現在正是《紅顏》快要完工的緊要關頭,若真是被曝光,不知會產生多少負面影響。

她匆匆向白世鑫解釋一番便落荒而逃。

「原來,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我竟是這般見不得人。」

離開之前,她分明聽到了白世鑫的自嘲。她覺得很難過,當時她沒有解釋,後來,卻也是沒了機會。

「葉棠姐,」同劇組的明月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葉棠姐,大事不好了,今天的報紙你看了沒?」

葉棠腦袋裡閃過一絲不好的念頭。她一把拿過報紙,報紙的頭版,幾個赫然挺立的大字讓她的腦袋嗡嗡作響——「當紅女星作風不端,求上位拋棄多年戀人」。

輿論的突如其來把她推到了風口浪尖,彷彿,她就正如報紙記載得那般不堪。圍在片場的一層又一層的聚光燈刺痛了她的眼,導演劇組人員的冷淡讓她心寒,更讓她絕望的是,那個親自在報紙上指認她的,是那個她愛了多年的男人。

「世鑫,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葉棠看着她面前的人,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她不敢相信,這個她最愛的人,卻傷她最痛,傷她最深。

「沒有為什麼,早就告訴過你,明星太過虛無縹緲,你卻捨不得那華美的鎂光燈,捨不得那名與利,」他依舊笑得沒心沒肺,「怎麼樣?現在能安心回到我身邊了嗎?」

白世鑫沒有等來葉棠的回答,等來的只是突如其來的一巴掌還有她臨走前那絕望的眼神。

看着葉棠的背影,他依舊在笑,卻有眼淚流下,他輕輕地拭下眼淚,輕聲囈語,這樣,她便能回來了吧?

白世鑫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後來,葉棠,那個紅極一時的明星再也沒有回來,那個笑靨如花的美貌女子把自己的美終結於電影《紅顏》。

電影的結尾,負心漢並沒有得到好下場,家產敗盡,鋃鐺入獄,所有人都離開了他,只有他的結髮妻,那個受盡冷落的結髮妻,對他不離不棄。

「你好久沒吃過我親手為你做的菜了吧,多吃點,我送你最後一程。」蘇陌含笑看着沈紹安,彷彿這不是上路飯,只是尋常夫妻嘮的家長里短。

沈紹安眼睛裏氤氳出了水汽,彷彿如鯁在喉,有話難言,只不住地往嘴裏塞着飯菜,倏地,竟大哭了起來。

「紹安,你別哭啊,」女子輕拂他的面頰,柔聲道,「不要怕,你不會孤單的,我會走到你的前面。」

男子惶恐地抬頭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依舊在笑,面色卻異常蒼白,嘴角甚至卻滲出了鮮血。

「紹安,你別怕,我提前服了毒,我不想……一個人,我一直都不想。」她捂着胸口,稍稍頓了頓,有些話,她知道,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等了你一輩子,也讓了你一輩子,下輩子……我……不等了,好嗎?」蘇陌笑得凄慘,她緩緩地閉上雙眼,再也沒有醒來。

沒有醒來的,還有葉棠。

為愛而生的女子,為愛而死,紅顏依舊,愛人不復,她們像嬌美的鮮花,把生命終結在絢爛的時刻。

7

《紅顏》放映的那天,觀看的人很多。目睹着紅顏消逝,看客皆唏噓落淚。影院角落,有個男子眼淚縱橫,他緊緊地捂着嘴巴,才勉強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小棠,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我們不鬧了,我只是想讓你回來,你要當明星就去當,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回來,好不好?

他心愛的姑娘,他哪裡捨得傷害,他做的一切,也只是想讓她回來而已,卻不知,他永遠地失去了她。

她送的懷錶一直被他貼心放到胸口。懷錶上面的照片是少年時代的他們,青澀美好,笑得張揚,可是,卻也不在了。

那天他收拾東西,恰好看到當時被他隨手放到一旁禮盒,他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映入眼帘的是只十分高檔的金色懷錶。但是,吸引他目光的不是這隻表的價值,而是那張照片。

於他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他們的感情嗎?他當初為了他們的愛情放棄了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們漸行漸遠?

他突然好想見她,好想告訴她,他愛她,真的好愛好愛,他不想失去她。

可是,現實呢?他親眼看到了,葉棠再也不是他認識的葉棠了,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青澀小姑娘,她化着精緻的妝容,與劇組的人談笑風生。她戲真的演得很好,比他見過的任何電影明星都要好。那個他以為離開他不行的小姑娘,卻原來如此優秀,在人群里也會閃閃發光。

他好害怕,害怕她的優秀,害怕導演看着她傾慕的目光,害怕他的小棠再也不是他的了。他一無所有,他配不上她,但他真的不能失去他。

他不知道怎麼辦,該說的話始終沒有出口,除了沉默,他別無他法。

後來,一個女明星找到了他,大概是小棠的競爭對手吧,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他和小棠的關係。她真可笑,怪不得比不過小棠,不如小棠美貌,心腸也是如此歹毒,竟讓他出面誹謗小棠,這樣會毀了她的,他怎麼能這樣做?

白世鑫不禁冷笑出聲。但更可笑的是,他竟然真的這樣做了。

那天晚上在餐廳,他本來想提醒他心愛的傻姑娘小心一點,有人要對她下手。但是,她為了拍戲一次次地遲到,這次,甚至連解釋都沒有,她眼裡就這般沒有他,連解釋都不願嗎?

她還怕別人發現他們的關係,他們多年的感情就這般見不得人?還是她已經打定主意離開他,所以沒有公之於眾的必要?

他想這些想得腦袋都快炸了,他好害怕,害怕失去她。

「你不是不想讓她拍戲嗎?等她拍不成了,自然會回到你身邊,如果你願意,我願意給你一大筆錢,她回來後,你們也可以衣食無憂……」

不知怎麼的,那個女人的話突然浮現在他的腦海,那時,他信了,也做下了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失去了最心愛的姑娘。

電影落幕,人流散盡,他踉蹌着轉身離開,卻被一人叫住。一回頭,他便看到了張煥旭,《紅顏》的導演。

他慢慢地走在路上,不知何時,天空竟然飄起了雪。雪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被打得生疼。張煥旭的話仍然在耳邊回蕩。

「你知道嗎?我找了葉棠好多次,她本來是拒絕拍戲的,怕你不歡喜。是你整日不務正業,喝酒賭博,沖她發你的少爺脾氣。她以為,你是後悔為她離開白家的,他以為你過不慣那時的窮酸日子。她最初答應拍戲只是為了有高片酬,她以為,有了錢,你們的感情就能回去了。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你說她,傻不傻?」

雪落到他的臉上,化成了水,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淚水。

傻姑娘,她可真傻。

他覺得步子好沉,重如千斤,他邁不動了。他張開雙臂,索性讓自己躺在雪地上。

傻的又何止她一人。

靜謐的夜,純白的雪,他恍惚中彷彿看到了一個身着藏青色旗袍的少女提着紅色的燈籠向他走來。

「世鑫,地上多涼啊,快起來,我們回家吧。」

他緩緩地笑了,卻流下了淚,好,小棠,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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