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人長久》里的傳奇故事與時代風雲，已然印證了今天人們對鄧麗君小姐的喜愛與回望。然而，如何拋開狗血橋段與奇葩人設，用恰切精當的筆墨復現那些真實存在過的耀眼傳奇與女性足跡，依然是值得創作者們長久探索的議題。
■ 范語晨
「小城故事多，充滿喜和樂」「但願那海風再起，只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有人說，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鄧麗君的歌。每一個「90後」的童年裡，應該都聽自己的父母哼唱過這些熟悉的歌曲、回憶過鄧麗君那明媚甜美的笑靨。
我亦不例外。雖沒有親歷過她風靡世界的年代，但那富有情感、婉轉靈動、兼具民族性與流行性的旋律，也早已成為我腦海里的「永恆之聲」。只是，關於鄧麗君是如何成為鄧麗君的？卻所知不多。因此，當根據鄧麗君真實成長曆程改編、由陳妍希、侯勇、江珊、彭冠英等演員主演的傳記題材電視劇《但願人長久》播出時，好奇心瞬間「拉滿」——一代歌后43年的人生之路如何走過，又將被如何重現於熒屏？
電視劇用倒敘的方式開啟，開頭便是情緒由喜到悲的急轉直下——鄧麗君媽媽70歲的壽宴，熱鬧非凡，各界名流前來慶賀；第二天，遠在泰國清邁的鄧麗君哮喘病發作，不治身亡。在這個令整個華語世界都猝不及防的噩耗中，鏡頭從人生的落幕之痛迴轉至啟幕時分——
簡陋的眷舍、南腔北調的鄉音，一邊，是男人們「長城外是故鄉」的歌聲，一邊，是女人們圍繞着鄧媽媽，焦急地等待她臨盆……只消屋內屋外幾個鏡頭，我們便理解了《但願人長久》即將展開怎樣的傳記敘事。電視劇沒有將筆墨僅僅聚焦於這位未來之星，而是先暈染出鄧麗君所置身的時代底色與生活背景：20世紀50年代初，經歷了戰爭與逃難來到台灣的外省人們，在眷村裡相互幫襯，在風雲巨變下經營着自己的小家庭。善良仗義的鄧樞夫婦（鄧麗君父母）、樸實熱情的老陳夫婦、年輕的「小四川」、思索着在這裡置地安家的「山東」，還有出身不俗、與大家有些格格不入的段太太周敏……眷村的眾生群像里，氤氳着化不開的鄉愁，也充盈着守望相助的溫情，成為生於斯長於斯的鄧麗君精神世界裏最溫柔的底色。
當然，鄧家排行老四的小女兒，是這幅眷村風俗畫里絕對的主角。她自幼便表現出對音樂強烈的興趣和感受力，喜歡聽村裡的大喇叭放曲子，跟父母一起參加「小四川」的婚禮時竟直接上台與歌手一起唱歌，儼然成了眷村熟人圈子裡的「小歌星」。而在鄰居們的鼓勵下參加的一次電台歌唱比賽，是鄧麗君走向職業歌者的起點。從業餘到正式簽約，從電台節目到登台演出，從在火遍台灣，到前往香港、日本發展；從模仿學唱，到學習舞台表現力，再到不斷探索個人的唱法風格，電視劇對鄧麗君成長之路的刻畫，亦是對她性格與魅力的層層展現：她勇敢追求熱愛，每一次與唱歌有關的機會，她都不假思索地「向前一步」；她頑強堅韌，不怕吃苦，已經在台灣有名氣的她初到日本，語言不過關，便到各種場合學習日語；她自立要強，又善解人意，她體察父母的辛苦，用自己的努力為家裡掙得了店面……陳妍希的演繹，談不上還原度極高，但也稱得上自然靈動，讓人很容易走近這個有夢想的眷村女孩那炙熱、細膩的內心。
在鄧麗君的成長道路上，家庭與鄰里的呵護，同樣是電視劇着意鋪陳的部分。小學便開始在電台錄節目的鄧麗君，有三個哥哥的輪流接送來保證安全；起初爸爸怕影響學業反對她登台演出，媽媽為了支持鄧麗君的夢想，瞞着爸爸成全她，更是在鄧麗君離開台灣發展的日子始終陪在女兒身邊；陳媽媽等鄰居更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對待這個愛唱歌的丫頭，在電台比賽時跑前跑後，為鄧麗君聲援；電台主任與歌星李燕，作為最早發現鄧麗君才華的人，亦給她以寶貴的支持與激勵……固然，電視劇對鄧麗君家庭環境的呈現似乎過於理想化，但，這樣充滿愛的敘事在帶給觀眾慰藉與感動之外，也恰恰證明，在傳統觀念依舊佔據上風的社會環境中，平凡女性本就不易的追夢之路，需要多少尊重與共情，多少正直無私的保護，多少破除偏見的看見與支持。
而隨着劇情多線並進的深入，引人注目的不只是鄧麗君的傳奇，更有電視劇對其他女性角色的塑造。陳媽媽在颱風中失去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但依然沒有失去對生活的信念，頑強地挺了過來；鄧媽媽趙素桂是典型的傳統女性，善良、勤勞、包容，但她又是有傲骨、有眼界、有智慧的「大女人」：她充分尊重孩子們的心聲，在丈夫鄧樞面對上級的暗中交易時堅決不妥協；一度高冷傲嬌愛面子的段寧媽媽周敏，在遭遇丈夫的背叛後逐漸清醒，凈身出戶後自立自強，從幫工到盤下鄧家的小餐館，重啟未來人生。雖然不知道鄧麗君的成長過程中，這些眷村女性們是否真實存在着，但劇中女性堅韌與自強的美好靈魂，女性間的互助與情誼，卻讓鄧麗君的生命路上充滿愛的光芒。
遺憾的是，不疾不徐的《但願人長久》，在值得稱道的亮點之外，仍不免令人失望的劇情安排。誠然，對眷村鄰里們生活線的講述，豐富了我們對鄧麗君成長環境的認知。但隨着劇情的發展，段寧一家的家庭風波與段寧這一角色的故事，不僅挑戰着觀眾的三觀，也佔據了過多篇幅、沖淡了傳記主角鄧麗君的成長主線——段寧爸爸冷血薄情的出軌戲碼已經令觀眾十分「下頭」和憤怒，而與鄧麗君一起長大的段寧，數十年如一日自私惡毒的坑閨蜜行為，已經到了罔顧人物行動邏輯、生硬製造衝突的程度：段寧早戀與男生通信讓鄧麗君背鍋、打架害得鄧麗君被抓、遇到周台生後竟逼着鄧麗君承諾「你不可以喜歡他，你要把他讓給我」……追劇至今，有時幾乎會忘記這是一部鄧麗君的傳記片，恍然以為「串台」到了老套又無腦的家庭倫理戲中。或許這樣的編排是為了襯托主角鄧麗君的善良，但結果顯然事與願違：多餘的筆墨不僅使得主線故事中立起來的鄧麗君人設變得偏離邏輯、莫名其妙，也讓更想看鄧麗君事業發展的樂迷和觀眾感到很不過癮。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伴着鄧麗君經典之作的動人旋律，劇中那一曲傳奇仍在繼續。鄧麗君生前曾說過，她最大的財富就是十億個掌聲和永遠的懷念。《但願人長久》里的傳奇故事與時代風雲，已然印證了今天的我們對鄧麗君小姐的喜愛與回望。然而，如何拋開狗血的橋段與奇葩的人設，用恰切精當的筆墨復現那些真實存在過的耀眼傳奇與女性足跡，依然是值得創作者們長久探索的議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