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67年,23歲的王羽因主演《獨臂刀》一夜成名時,電影里一個身材高大、長相兇惡的小嘍啰,對他嫉妒不已,老想着有一天也要成為「大俠」。
這個小嘍啰的扮演者,就是當時17歲的徐少強。
徐少強生於廣東江門,後隨父母赴港,跟着鄰居學過幾天功夫,長大後在股票公司擔任會計,吃飯糊口沒問題,但距離他的夢想「成為大俠」,卻是十分遙遠。
自從在《獨臂刀》里跑過一次龍套後,他每天晚上夢到的,就不再是一沓股票,而是一把斷刀,搞得他寢食不安,於是就離開股票公司,報考了邵氏演員訓練中心。
最終,18歲的他如願以償,和22歲的狄龍成為同學,和21歲的姜大衛成為朋友,搭上邵逸夫的TVB,真正開啟了自己的「大俠」夢。
從培訓班結業後,徐少強跟着張徹導演打進片場,老演狄龍和姜大衛的配角,心裏極不平衡。好在這期間,他看上一個美女,兩人很快拍拖,結婚,並生下一子。
那時候,他一直羨慕嫉妒恨的「大俠」王羽,已娶過兩任妻子,還和李小龍拜把子,和朋友開公司自己拍起了電影,大賺特賺,無比的逍遙快活……
這一來,他就更不平衡了,忍不住想些歪門邪道,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付諸行動。
其實他不知道,命運很快就會來眷顧他,讓他也像王羽一樣,逍遙快活個夠。
二、
1977年,蟄伏10年的徐少強撞上大運,一年接到3部電視劇,並客串了8部電影。
在電視劇版《三少爺的劍》中,徐少強演大俠「燕十三」,和萬梓良演的三少爺「謝曉峰」爭來斗去,最終為一口「俠氣」橫刀自殺。
雖然在戲裏死了,但在戲外,徐少強卻被「編劇聖手」蕭若元青睞並拉走,去演他新編的得意神作《天蠶變》,還許諾徐少強,讓他演一個真正的「大俠」。
《天蠶變》是麗的電視為了狙擊TVB,嘔心瀝血、花費巨資籌拍的王牌劇,導演麥當雄、蕭笙,男一號徐少強,給他搭戲的則有曾給李小龍當過「對手」的苗可秀,以及爾冬陞的初戀余安安等。
劇情也堪比當年捧紅王羽的《獨臂刀》,以男性視角拍攝,只為突出徐少強飾演的「大俠」雲飛揚。
不同的是,當初王羽在電影里扮演斷臂大俠,而今,徐少強在劇中演繹的,卻是新一代風流大俠。
1979年,長達60集的電視劇《天蠶變》開播,觀眾耳目一新,爭相收看,收視率一舉創下香港電視劇歷史新高,輕鬆反超了多年來一直領先於麗的電視的TVB。
徐少強作為男一號「雲飛揚」的扮演者,自然而然,也一夜之間爆紅香港,迷倒無數痴男怨女。
TVB如臨大敵,連夜召回正在拍《名劍》的頭牌武俠小生鄭少秋,聚齊趙雅芝、汪明荃、陳玉蓮等當家花旦,緊急趕製一部對抗《天蠶變》的武俠大劇《楚留香》。
結果,風度翩翩的鄭少秋,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使「楚留香」打敗亦正亦邪的「雲飛揚」……
TVB高層見此情景,更加「氣急敗壞」,竟然直接玩了一把「陰的」。
三、
徐少強活了近30年,從沒見過這麼大陣仗:每天一起床,就有很多人在門外等他……
原來,他們都是被各大公司老闆派來的,目的就是盯着他,伺候他,邀請他,出演他們正在拍的大戲。麗的電視見狀,趕緊直接把合同捧在徐少強面前,金額高到他不簽都不行……
合同簽了後,麗的電視還是不放心,於是又派出導演麥當雄的弟弟麥當傑,帶領數名精壯武師,直接充當徐少強的「保鏢」,早晚伺候他拍戲。
《天蠶變》邊拍邊播,還要提心弔膽盯着徐少強。
可惜,世上的事就是這樣,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突然有一天,麥當傑哭着回來報告:「徐少強丟了!」
徐少強拳腳了得,豈是麥當傑和幾位武師,能輕易「禁錮」和「奈何」得了的?
現實世界中的金錢和美女,還有美酒,對徐少強的誘惑,遠勝電視劇中「大俠」的虛名。為了大肆揮霍享受,徐少強硬是把自己掰成了8瓣,分給8家公司,日夜趕工,拚命賺錢……
而「某公司某人」更是開出大價錢,讓其離開香港,直接玩起了「失蹤神功」,愛幹什麼就幹什麼,或者什麼也不幹,薪水都照付不誤……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真是瞌睡給了個枕頭,肚飢給了個豬頭。
徐少強正犯愁如何再將自己掰成16瓣多賺錢呢,一看到這張餡餅,喜不自勝,滿口答應,一招「踏雪無痕」,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天蠶變》正在熱播中,存貨不多,眼看就要播完,男主角卻突然不見了,這怎麼向觀眾交代?如果傳出去豈不笑掉大牙,更被老對手TVB笑死?
四、
編劇蕭若元急得一夜未睡,絞盡腦汁拚命改劇本,讓大俠「雲飛揚」提前入「變」,把臉裹成蠶繭,不露五官,再找出身形酷似徐少強的替身葉天行代拍……
然而,「雲飛揚」練成神功「破繭」而出時,徐少強還是沒有找到,而替身葉天行已被累到吐血住院……
萬般無奈,麗的電視只好忍氣吞聲向TVB求助,矮子里拔將軍,挑出尚顯稚嫩但卻一身正氣的顧冠忠頂上。
顧冠忠比徐少強小5歲,從TVB與邵氏合辦的第4期電影電視演員訓練班結業後,即簽約邵氏,正鬱郁不得志時,天上忽然掉下個餡餅砸到自己身上,一摸,還是熱的,趕緊抓起來就是一頓啃。
此時,蕭若元也將劇情修改為:
「雲飛揚」為練天蠶神功,不惜自破相貌,所以……「破繭」之後,就從徐少強變成了顧冠忠的模樣……
哈哈哈,不得不感嘆,蕭若元這隨機應變的能力實在牛逼,劇情轉接的合情合理,觀眾不但沒發現破綻,反而覺得這玩法真特么新奇,全都哈哈大笑,照看不誤了!
後來,顧冠忠又被華視請到台灣拍《天蠶再變》,人氣更旺,成了不論在TVB還是麗的電視,都有口皆碑的「真大俠」。
那麼,徐少強呢?
那個白送的餡餅吃完後,外面花花世界也玩了個夠,此時,他欲回麗的電視,卻遭掃地出門,再要去TVB,也被「謝謝不送」。
從此,他只能認命做個無門無派的「自由演員」,開始獨自飄零江湖,闖蕩世界。既然不能再演大俠,那就開始演邪俠、怪俠、奇俠……
就在徐少強大起大落的1979年,14歲的少女雪梨,從意大利跑回香港投奔姐姐米雪。那時,24歲的米雪,剛因在《神鵰俠侶》中扮演黃蓉,一夜成名。
米雪安排雪梨演了電視劇《親情》,雪梨與24歲的周潤發演一對戀人,差點被奪去熒屏初吻(詳見萬小刀公眾號往期精選:《傻白甜女星「被三記」》)。
到了1980年,42歲的作家古龍創辦了「寶龍電影公司」,搖身一變,當起監製和導演。為拍自己的武俠劇,古龍四處延攬能打能演的武俠演員,於是,徐少強的機會,又來了。
五、
命運讓古龍找到徐少強時,他在香港已經壞了名聲,經常無戲可演,不斷借酒澆愁,這一來,竟然意外練出了一腔酒量、一身酒膽。
於是,藉著酒膽,徐少強與古龍常常拼酒,一個寫武俠,一個演武俠,不知不覺結下一段江湖情緣。
古龍喝酒誰都不服,卻服徐少強。還對人誇徐少強:
「喝酒又快又穩又狠,有時甚至會一連敬你幾大杯,而且喝的都是既不加冰也不加水的純白蘭地,一直要喝到躺下為止。要他躺,可真不容易……」
就在這一年,古龍在台灣和朋友拼酒時,被有黑道背景的「金馬影帝」柯俊雄的小弟刺傷,失血不少,送醫急救後,不幸輸了一個肝炎病人的壞血,從此成了醫院常客,雄心勃勃的電影事業一蹶不振……
1982年,徐少強的江湖哥們,經常一起切磋功夫的唐偉成,看32歲的徐少強仍是沒戲可演,就拉他演自己導演的新作《養鬼》,並拉上了什麼戲都想試一下的17歲少女雪梨,與他演情侶。
也許是鬼太可怕了,年幼的雪梨,迫切需要一個威武雄壯的男友保護自己,徐少強就乘虛而入,與她在戲中纏綿悱惻,熱火朝天,搞得雪梨不僅獻出了熒屏初吻,還在他指導下愛上了「詠鵝」的樂趣。
但當時,雪梨其實還和一起出演過《喝采》的張國榮有段「秘戀」,姐姐米雪也見過張國榮,對他很滿意,說妹妹比較任性,讓他多些耐心,多些包容……
結果,任性的雪梨,在遇到更有男子漢氣概的徐少強時,很快就改弦易轍了。
而徐少強,面對送上門來的水嫩雪梨,刻意隱瞞已有老婆和兒子的事實,來者不拒,坦然笑納。
「風流老司機」徐少強,可沒「哥哥」張國榮那般憐香惜玉,他不滿足於淺嘗輒止,竟與雪梨公開同居。
米雪一聽雪梨跟了圈內名聲不佳的徐少強,極力反對,但雪梨確實很任性,完全聽不進去。
事實證明:任性一時爽,後果不堪設想。
六、
1983年,33歲的徐少強,事業還是沒有起色,女人緣倒是起「色」得很。
事業不順,唯有送上門來的女粉絲,和與朋友們的「拼酒」,才能讓他依稀記得自己曾是一名「大俠」。
而雪梨,偏偏喜歡徐少強這樣的風流倜儻,心甘情願做他背後的「小女人」,還在3年之內,屢承恩澤,為他生下了一兒一女。
這期間,徐少強相繼參演了《湖海爭霸錄》《琥珀青龍》《神劍七式》《天龍劍俠》《江湖夜雨十年燈》等多部武俠劇。
但他再未在劇中的江湖裡,主演過一個正面的「大俠」,而都是在給姜大衛、黃日華等「大俠」做反角。
其實這也是咎由自取,畢竟「徐大俠」的「失蹤神功」名氣太大,大家都怕他演一半再玩失蹤。
除了「失蹤神功」,徐少強其實還有一門絕技:「裝傻大法」。
1986年,36歲的徐少強,終於在雪梨的步步緊逼下,被「押往」結婚登記處領證。然而,當一切手續都已經辦完,就差簽字的時候,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發現徐少強沒帶「離婚證明書」。
徐少強卻裝傻充愣,堅決不回去取,還說可能早丟了……沒有「離婚證明書」就領不了證,於是,徐少強許諾給雪梨的婚禮也泡了湯。
徐少強的理由敷衍可笑,這說明他壓根不想和雪梨結婚。
可惜雪梨花樣年華,滿腔深情,卻只不過是這個花心大蘿蔔「獵艷史」上的一段插曲。
最終,熬到1988年,徐少強38歲時,23歲的雪梨,忍無可忍,帶着兩個孩子跟姐姐米雪移民加拿大,忍痛割愛,揮刀斬斷了這段愛恨交加的無盡孽緣……
此後,曾經為了愛情放棄演戲的雪梨,再度出山,出演武俠劇《俠女傳奇》,飾演一個冷漠無情、專殺天下負心人的「樊秋娘」。
媒體採訪時,說到徐少強,雪梨恨恨地說:「由生仔到分手,到最後孩子們跟我,都是我決定,他沒有發言過。我當時太年輕,就是接受不了男人去浪。」
可偏偏,徐少強就是愛「浪」,他就是靠這個吸引女人,利用女人,以此去刷存在感的……
七、
雪梨帶孩子們走後復出演戲,徐少強也不甘示弱,一年中演了《群龍奪寶》《老虎出更》等9部電影,角色都是什麼「阿徐」「阿強」之類,還有一個直接就叫「徐大俠」。
把自己忙得不亦樂乎,演了那麼多電影,卻連一個獎都沒拿到,也就少了許多榮譽和機會。不過,徐少強好像也不怎麼在乎,因為他還有美人和美酒,這才是他最看重的……
1993年,原來拍過《天蠶變》的導演蕭笙,要拍《天蠶變之再與天比高》,他想到曾經在第一部中演過雲飛揚的徐少強,想這小子雖渾,現在也已經43歲了,總應該「不惑」了吧。
於是,為了賣點,蕭笙極力邀請徐少強再演大俠「雲飛揚」。
領導深以為然,為了增加宣傳噱頭,還授意把徐少強的前女友雪梨也邀請進組,在劇中再次飾演「雲飛揚」的情人「唐寧」……
結果,兩人在戲裏,仍然是火花四濺,激情難耐。只不過,這一次,兩人在戲外可再沒發生什麼。
因為這個時候,徐少強早又有了新的「獵物」。
這一回,徐少強找的是一個圈外女孩。圈外女孩好啊,只知道他是電影中的「大俠」,便心滿意足地在家為他疊被鋪床,從不過問他在外面那些「破事」。
而且,這女孩還大度地說:「有本事的男人,哪個不風流,只要他回家就好……」
徐少強那叫一個心花怒放,如魚得水,更加與新婚妻子相忘於江湖,在電影里不遺餘力地,走上了不斷扮演「邪俠」的不歸路。
八、
1994年,44歲的徐少強,被小他10歲的亞視導演李仁港,生拉硬拽到自己編劇、執導的處女作《94獨臂刀之情》中,飾演大反派「汪靖國」。
著名「武指」袁和平,看到徐少強的「反派」表演獨具一格,也邀請他在自己執導的功夫片《詠春》中,飾演了反派「飛天猩猩」。
有了這兩大「反派」墊底,接下來的徐少強戲約多起來,接着又出演了《職業大賊》《決戰紫禁之巔》《流星蝴蝶劍》《江湖》《馬永貞》《利箭縱橫》等一大波電影,很快成了「反派專業戶」。
徐少強在這些反派角色里自由切換,駕輕就熟,如魚得水,能將反派演成「經典」,也是一門手藝。
2005年,55歲的徐少強,忙裡偷閒,又抽空換了一個老婆。像雪梨那樣同居沒領證的不算……這,已經是他第3次正式領證結婚了。
婚後,徐少強依然不改「大俠本色」,緋聞不斷,只不過,沉迷於美女和美酒之外,他開始按時回家,並定期不誤地給足家用,也算是一種進步吧。
到了2010年,60歲的徐少強老當益壯,又努力生下了一個兒子。這樣算起來,他已有了5個孩子。
然而,這個數據還會不會再刷新呢?以老徐的體格和風格來看,這事兒還真說不準……
2017年3月,喜劇電影《老闆,去哪兒》發佈會,邀請了主演徐少強和羅雲琦。當時徐少強已67歲,羅雲琦23歲,是個身材火辣的香港小網紅,兩人整整相差44歲,可還是「搞」到了一起。
生日宴上,前凸後翹的羅雲琦被白髮禿頭的徐少強一把摟住,手把手切蛋糕,真是春色滿園關不住。
不過,事後徐少強卻很委屈,說自己是被「陷害」的。
九、
徐少強澄清「蛋糕事件」,說:
「第一次合作,她帶攝影師到片場,想拍我和她在床上的照片,我立刻趕走她們。第二次拍戲她演我情婦,又要合照被我拒絕。第三次她說應劇組要求到機場接我,那天記者會,晚上劇組為她慶祝生日,就拍我和她切蛋糕的照片,誰知道被炒作成那種照片!」
對此,羅雲琦也發文回應:
「所謂床戲,戲中的黑衣人徐少強還沒露臉,那場戲包的跟個粽子一樣!拍到什麼啊?拍也是攝影師拍我性感露背的圖啊!如果說在床上對話的戲叫床戲,那有多少床戲呢!」
2019年,69歲的徐少強,依然活躍在武俠的世界,在程小東執導的《誅仙》里繼續出演,反派……
同年,徐少強從17歲就「羨慕嫉妒恨」的「獨臂刀大俠」王羽,在75歲的高齡,被授予「第56屆台灣電影金馬獎終身成就獎」。
人們都說,這個獎,是對王羽一生傳奇的最高肯定。
而徐少強,卻從未得到過業界肯定,至今沒有獲過一個獎,哪怕是一個小獎、一個安慰獎,都沒有。
非但如此,就在2020年,年屆70的徐少強,仍然還在一部網絡電影《倩女幽魂:人間情》里,繼續演反派配角,而且還是反串「姥姥」……
當年,提攜徐少強演《天蠶變》的伯樂蕭若元,談到他時,曾經十分嘆惜地說:
「如果不是發生那件事,徐少強會繼續紅,他有一種流氓氣、有一種弔兒郎當的感覺,令女人很喜歡,觀眾也買賬,但性格就是命運,結果都很難避免,這也正是他紅不了的原因。」
人的一生很長,但關鍵之處,也就那麼幾步。如果走對了,也許能一生榮耀。要是走錯了呢,可能就要一輩子蹉跎。
但是人非聖賢,誰能保證自己肯定走對?其實吧,對與錯,榮耀與蹉跎,都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
做事,先做人。做人,心要正。不做損人利己的事,不做佔人便宜的事,不做昧良心的事。這樣,縱使命運坎坷,無法榮耀,起碼,也可以問心無愧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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