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的《青蛇》香艷撩人,原來張曼玉玩的尾巴藏着這麼深的暗示

作為「最會拍女人」的導演,徐克曾在大銀幕上,塑造過不少令人過目難忘的女性形象。

以至於時隔多年,我們仍然記得,《倩女幽魂》中的聶小倩,《蜀山傳》里的孤月大師和李英奇,當然還有《黃飛鴻》系列中的「十三姨」。

但若非要在徐克以往的作品中,找出一個最具自我意識的女性角色,那必然是《青蛇》中,由張曼玉飾演的小青

一、另類的《白蛇傳》

《白蛇傳》的故事,在我國可謂是家喻戶曉。雖然歷經了多次改編,但大多數作品都遵循着,以白蛇為主角、以白蛇和許仙之間的愛情故事為主線的創作原則。

對此類改編表現最為成功的,就是趙雅芝和葉童,在1992年主演的《新白娘子傳奇》。

可到了同樣以《白蛇傳》為藍本的《青蛇》之中,作家李碧華和導演徐克,在三十年前竟然合力將這個故事的主角換成了青蛇。

還將這個故事的重點,從歌頌白蛇和許仙之間的愛情,轉移到了青蛇的覺醒之上。

為了儘可能地表現出,青蛇作為一個女性對於周圍世界的反思,影片用了大量篇幅來刻畫人類世界的各種弊病。

影片開頭,伴隨着黃霑作詞的《人生如此》響起,一件青色的薄紗順水而下,如此場景,看上去無比詩意。

但片頭隱去之後,電影緊接着,就用了一個人間煉獄,開啟了正片。

在這個全景式的躁動畫面之中,一群面相醜陋、形似妖怪的人類,正在殘忍地屠宰其它生靈。

滿口佛法的法海,佇立高台,目睹了這一慘狀,可他只說了一個「人」字之後,就坐視不管。

反倒是,在察覺到了一股妖氣後,法海卻不問青紅皂白地,收了一隻修鍊了兩百年的蜘蛛精.

儘管它受過菩薩的佛蔭,已然幻化成了一個生性祥和、面目和藹的老方丈。

直到蜘蛛精的修為被廢,緊握在手的佛珠掉落在地,法海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確實收錯了妖。

因此,當他目睹了青白兩蛇為產婦擋雨的善舉時,為了減輕心中的罪孽,他故意把蜘蛛精掉落的佛珠留給蛇妖,助她們修行。

影片接下來的故事,講述的就是青白兩蛇在佛珠的助力下,幻化成人以後,在人間的不同經歷。

修行千年的白蛇,一心想要做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女人,為了實現這個目的,她主動接近老實人許仙,誓要和他廝守終身。

不管被許仙欺騙,還是被法海阻攔,她都愛得不管不顧,最後還為此付出了生命。

修行只有五百年的青蛇,卻不似姐姐那樣心甘情願地被世俗規訓。

她想做人,也渴望愛,但在目睹了許仙的軟弱、法海的虛偽和姐姐的悲劇之後,她終於告別了懵懂無知,蛻變成了一個自我意識覺醒的女性。

如果說,白蛇是在擁抱世俗的過程中,失去了的性命,那麼,青蛇則是在批判世俗的過程中,重獲了新生。

而影片之所以用「青蛇」命名,目的或許就在於,試圖用青蛇的成長過程,來喚醒更多像白蛇那樣,自我意識仍在沉睡着的女性們。

二、被誤解的《青蛇》

儘管身披女性主義電影的外衣,可很多人在提起《青蛇》中的兩個女性角色時,並不認為她們有着啟迪觀眾的女性意識。

甚至還有人覺得,青蛇就是一個「第三者」,而白蛇則是一朵「白蓮花」。

影片中的很多情節,似乎也在有意表明,青蛇就是一個插足白蛇和許仙戀情的第三者。

比如,站在窗外偷看他們交歡,故意在許仙眼前衣着清涼地跳舞,還趁着姐姐不在,偷偷地坐在許仙的床邊,讓他給自己比劃比劃什麼是感情。

而白蛇,也被觀眾誤讀成了一位城府極深的「白蓮花」。

畢竟,跟許仙的邂逅、交歡,都是她一手策劃而成,從西湖泛舟時的「引誘」,到白府飯桌上的「撩撥」,她步步為營。

最後,為了獨佔許仙,她還劍指小青的喉嚨讓她回到紫竹林。

如此種種,也難怪大家會覺得她心機深重,還頗有一些腹黑的意味。

那麼,青白兩蛇當真就如此不堪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青蛇會對許仙有那麼令人誤解的動作,歸根結底,是因為她在跟着姐姐學做人。而她一開始學習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模仿,姐姐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比如,她初次見許仙時遞飯盒的拉扯;

模仿的正是姐姐初次跟許仙見面時,遞雨傘的動作。

包括此後,她對許仙做出的那些看似親密的行為;

也不過是她對姐姐舉止的簡單復刻而已,根本不是什麼別有用心的「誘惑」。

而白蛇,也遠不如大家想的那麼腹黑,正如小青在模仿她的行為那樣,身為蛇妖的她,也不過是在復刻人類的行為而已。

當我們以常人的視角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批判白素貞對愛情的算計時,不妨想想現實社會中,是不是也在瘋狂上演着「深情留不住,套路得人心」的戲碼。

因此,白蛇對許仙的套路、對小青的「驅逐」,其實,都是她對人類世界感情規則的模仿。

就像影片中的角色,不可避免地被人誤解一樣,《青蛇》這部電影本身,也一度成了徐克被觀眾誤讀最深的作品。

在很多人眼裡,它就是一部大尺度的影片。

影片伊始,在竹林中的產婦;

青蛇最初幻化成人時,在風月場所的媚態;

還有白蛇和許仙這對有情人,時不時就做起的「快樂事」。

所有這些讓人浮想聯翩的畫面,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影片的尺度,可這不過是影片所身披着的慾望外衣罷了。

當我們浮於表面地去批判角色、去定義影片的時候,不妨試着想一想,一部名留影史的影片,難道就真的如此嗎?

三、原來青蛇玩的尾巴,藏着這麼深的暗示

其實,觀眾會對這部電影存有諸多誤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相比於很多電影的「直給」,《青蛇》中存在着大量暗喻,而且一個比一個燒腦。

有的觀眾沒有搞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就很容易把它看成一個,講述青白兩蛇爭搶許仙的爛俗愛情片。

可實際上,這部影片中的設定,細究下來都有所映射。

比如,飽讀詩書卻自恃清高的許仙,滿口佛法卻六根不凈的法海,還有一心收妖卻是非不分的道士,暗示了備受推崇的「儒釋道」三派自有其虛偽之處。

而選擇清一色的男性人物,來代表這三大主流教派,則隱喻着以男性為主導的父權社會,對於女性的強烈束縛。

不過,相比於這些晦澀的抽象暗喻,影片對法海慾念的呈現,更有可看性的同時,也更有迷惑性。

影片在表達法海被色所困時,除了在雨夜竹林中,選用了一種頗為直白的方式:讓產婦的身體,直接出現在法海的腦海中。

其他時候,更多是用一種具象化的手法,來隱喻法海的慾望。

比如,法海在打坐時擊退的光頭長尾小妖,其實他目睹了裸露的產婦以後,心中所起的色念。

這裡的小妖,並不是實體的妖怪,從小妖們說的台詞和盤踞在法海身體中的位置,可以推斷出,他們就是法海在想起產婦時,體內所出現的「蝌蚪精」。

還有法海為了清除魔障,跟青蛇雙修時,後者在水底把玩的,並不是自己的尾巴。

甚至於,這個尾巴連尾巴都不是,而是法海的元陽。

想要看明白這個暗喻,其實很簡單。

首先,青蛇的尾巴此前不止一次出現過,都是青色的,而這裡的尾巴卻是黑色的,所以它肯定不是小青的。

其次,從法海所念的咒語和背後的紋身,可以聯想到他本人的真身,其實是大蟒蛇神。

因為他念的咒語是「大威天龍」,背上的爪子又是四爪,並非真龍而是蟒,而四爪的大蟒蛇神,在佛教中正是八大護法天龍之一。

由此可看,這個尾巴必然和法海有關係。

加之,在清澈見底的水中,可以明顯看到他盤起的雙腿,所以說,這個尾巴也不是他的雙腿。

此處再結合,小青一邊向他衣服裏面摸索,一邊說他輸了的行為,就可以斷定,這個極具迷惑性的尾巴,其實就是法海的元陽。

正是這個很多人在經年之後才看懂的場景,實則暗含着徐克的巧思,他想借法海和青蛇在此處鬥法的輸贏,來表現青蛇對外界的質疑和挑戰。

如果沒有看懂這一點,就妄圖指責這部影片,那可真是辜負了導演的一片苦心。

結語: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

在過去的30年里,每當提起《青蛇》時,人們總是會自然而然地,想起很多極具噱頭性的話題。

儘管這部影片,應該讓大家記住的原因,絕非它的尺度而是它的深度,可依然有很多人願意,持續對它存有誤解。

就好像白蛇一樣,心甘情願地被規訓,只要認定了做人,就非常程式化地遵從着人類的遊戲規則,從來不問為什麼。

可希臘的智者蘇格拉底早就說過,未經審視的人生是不值得過的。

這也是為什麼,《白蛇傳》中被讚美的主角,終於從溫順的白蛇,變成了這部電影中會去思考何為情、何為欲、何為人性的反叛青蛇。

而身為觀眾的我們,只有明白了白蛇的可悲和青蛇的可貴,或許才算是真的看懂了,這部名留影史的女性主義電影吧。

(電影爛番茄編輯部: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