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1600多年前,王子猷在山陰縣(今紹興)居住時,有一個晚上,冬雪紛紛,他一覺醒來,推開門,發現屋外已經白茫茫一片。美景當前,豈可無酒?他命僕人燙好了酒,賞雪吟詩,甚是快哉。
詩入眼,酒落肚,王子猷的心情覺得分外舒暢,尤其當他吟及左思的《招隱》時,忽然想起了隱居剡縣(今嵊州)的好友戴安道,便連夜雇了一條小船,跑去看他。
船夫搖櫓划槳,用了一宿的功夫,方到戴安道的家門口。有意思的是,王子猷只在門口望了望,便讓船家返回。同行的僕人很是不解,問他:「先生既然想念朋友了,為何不進去同他見上一面,敘上一敘?」王子猷答:「我想看他,我就來了;如今到了他家門口,感覺願已了了,自然也就回去了,何必非得見面寒暄?」
「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寥寥數語,盡顯魏晉人士的洒脫。
年少時讀到「雪夜訪戴」這段典故,只覺王子猷的為人處世當真是快意至極。來也隨意,去也隨意,也難怪會被稱為「千古瀟洒第一人」。後來經歷的事情多了,才覺得原來我們每個人都能做到「率性而為」。
前段時間,因為工作需要,我去北京出差,呆了近一周時間。去之前,我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抽時間出來,同住在北京的同學或朋友見上一面。但事實是,直等我坐上返程的航班,也沒有與他們吃上飯,甚至連信息都不曾發一條。
理由很簡單:一來是因為工作繁忙,要寫材料,要聽指令,還得兼做一些雜活,難得有自己的時間,總不能凌晨趕完稿子,來一句「不如見一面」——多冒昧;二來也是怕打擾到人家,大家平時都要上班甚至加班,聚會擠占的時間,勢必會增加其他時候的負擔。至於周末,好不容易休息兩天,當然要把時間留給家人,興許很早就安排了出行計劃,相較而言,約飯、見面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王子猷。他應該也曾有過遲疑吧?要不要上前敲門?朋友是不是在家?就算在,他還睡着該當如何?叫醒,或是不叫?大雪天難得睡個懶覺,萬一朋友有起床氣可如何是好?
無數個問號盤桓在腦海,懸而未解,最終凝成一句話:「算了,算了,我來過了,心意到了,見與不見都一樣,不如就回去吧。」率性而為也好,無可奈何也罷,遵從自己的內心,跟着感覺走,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