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閆雯雯
採訪佟晨潔時，她剛剛做完一場直播，爽朗的笑聲從電話那一頭傳來：「稍等，我喝一口水，剛才說話說得太多了。」《繁花》的大火，讓佟晨潔最近的工作日程排得很緊湊：接受採訪、拍戲，還有她的播客，那是她與觀眾交流的一個重要出口。
一部《繁花》，讓幾乎所有演員都能「上桌吃飯」，而戲裏那些三四十歲的女性，以自身的實力和魅力，呈現出了90年代初一幅女性自強、奮鬥的群像。
劇中的潘經理，以沉穩踏實的作風，八面玲瓏的手腕，不離不棄的品格，受到了觀眾的認可。但是很多觀眾在感嘆潘經理演技出色的同時，並沒有認出她就是中國初代超模之一的佟晨潔。
01
從潘經理的經歷中得到成長
《繁花》中的黃河路，是上海人的共同記憶。那裡有紙醉金迷、揮金如土，也有全民創業、力爭上遊，能夠在這條「河」中游泳的「魚」，各個都不簡單。被業內人稱為「千手觀音」的潘經理以初代職業經理人的形象出現，更是讓人印象深刻。
佟晨潔對於潘經理這個角色的「拿捏」，有一部分是來自母親曾在巨鹿路開飯店的經歷，給佟晨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借鑒了一些記憶中我母親的形象，包括她當時怎樣招呼客人，怎樣跟廚師談判，如何去把一間飯店從無到有創造出來的過程。」
但更多的，是來自佟晨潔對於這個角色的理解：「我覺得潘經理應該是一個情緒穩定、人間清醒的人，在工作上絕對專業，雷厲風行。」
為了演好這個角色，佟晨潔每次去飯店吃飯時，都會對服務員們進行仔細地觀察。儘管潘經理已經是一名職業經理人了，但佟晨潔覺得潘經理天生就具有這樣的氣質：「她肯定也做過服務員，也做過領班和小規模飯店的經理，到了最後才達到職業經理人的級別。」
有這樣的認知，佟晨潔在表演時，會增加一些細節的顆粒度，讓人物更加飽滿。比如說，在至真園開業的那場戲時，潘經理迎接一位熟客的到來時，稱呼對方是「阿古」。阿古在上海話里是「哥」的意思，既親切又帶點江湖氣。
佟晨潔在這場戲進行設計的時候，專門將自己對待這名熟客的態度和對待其他客人的態度區分開來，把自己放在了大約十年前做領班時的狀態。「我跟他認識了十多年了，雖然他現在是個大人物，但是憑着十多年的感情，我還是可以邀請他到至真園捧場。所以，我見到他時的狀態就應該是我們當年認識時的狀態。」
02
一個努力把握自己命運的普通人
一開始，她嘗試過做主持人，也打理過一個服裝品牌，但在慢慢接觸到表演之後，開始將工作重心轉移到了當演員上。儘管並不算是一個天賦型的演員，但憑藉著一分一秒，一日一夜的累積，佟晨潔也獲得了一些認可。
「其實一開始我也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演什麼，更不知道表演是什麼。」佟晨潔一開始做演員時，心裏也是忐忑，不復t台上的從容自信，「所以我對自己說，你要把自己當做最普通的演員。」
一個在模特行業做到頂級的人，轉身進入另一個行業，以新人之姿從頭再來，要面對其實並不僅僅是要重新累積經驗，還要面臨更直接的問題：你是不是來玩票的？
在這樣質疑之下，只能做到更加優秀，才能打破他人的有色眼鏡。佟晨潔也一直在「覺得自己還行」和「我也許不是這塊料」之間反覆拉扯。兩種心態博弈的最後，總能激起她不服輸的心態，更加努力地去爭取一個角色，爭取多一句台詞，多一場戲……
這種不服輸，也為她帶來了《繁花》。
「我進入繁花劇組是經過海選的。」佟晨潔對於「海選」並不避諱，「我非常喜歡王家衛導演，當時就想着，他的作品，我哪怕只有一場戲，甚至完全不用出現在熒幕上，只要有一點機會去學習就好。」
實際上，佟晨潔的學習早就開始了。做演員之後，她發現，自己欠缺的並非是演員的經驗，而是生活上的經驗。以往做模特時，圈子就只有那麼大，來來去去都是行業內的穿着時髦、生活精緻的人，「人間煙火」才是她的「奢侈品」。
為了彌補視野上的短板，佟晨潔開始將目光投向普通人，關注這個她曾經不了解的大千世界。巷子口炸油條的阿姨，小城裡守店鋪的老闆娘，飯店裡普通的服務員……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中，給予了佟晨潔更多的感悟。
「我覺得表演很有意思的一個點在於，可以去很多地方，認識很多人，看看平凡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去嘗試去演繹這些跟自己生活完全不同的角色，很過癮。」
03
女人四十也能墊腳摸高
實際上，《繁花》也給了佟晨潔的「中女」生涯開了一個好頭。這是她邁入40歲之後拍的第一部戲。在近些年演藝圈裡頻頻討論女演員的「中女危機」時，佟晨潔反而覺得年齡的增長實際上給她帶來了更多的機會。
「我30歲出頭剛轉型的時候， 我覺得沒有我的角色。老實說，那個時候很難有一個適合我形象的角色。」如今，佟晨潔會接到更多元且個性豐富的角色，但如果放在十年前，她的形象會過於年輕，「可能真的是在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你會覺得自己心態越來越平，情緒越來越穩定，身上一些成熟的氣質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當這種穩定的氣質形成之後，很多的角色就變得理所當然。」
成熟，並不只是外表，更重要的是對於自我的認知。就像是《繁花》火了之後，佟晨潔會不會再去尋找下一個「潘經理」，她直言不諱。在潘經理之外，她還想有更高的追求。
「到了四十幾歲的時候，我對自己肯定是有一個完整的評價體系的。」佟晨潔說，她給自己定下的標準是在「墊個腳」或者「伸個手」，需要「摸高」才能達到的，「我並不想在自己的舒適區去把這個角色演了，而是我可能還要更再努力一把，再給自己一點壓力，墊個腳、伸個手，拿到一個讓自己更滿意的角色。」
不管這個角色是大，是小，有一點可以肯定，她絕不會與潘經理「撞型」。
「其實演員有一個很矛盾的地方，有時候你很想讓觀眾記住你的某個角色，就像是潘經理這樣，但你也很害怕自己被固化在這個角色上。所以，接下來的戲裏，我還是會相對地把她跟潘經理拉開比較大的距離。我希望大家跟這些角色見面時，會有不同的感受。」
封面對話
封面新聞：在生活中也是像潘經理一樣能幹，或者只是一個普通人？
佟晨潔：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在我的人生過程中，雖然也經歷了當模特的走紅，或者是轉型成為演員，但其實整個過程並沒有太多從天而降的東西。我覺得每一件事情都不是靠運氣得來的，因為哪怕是靠運氣而來的，可能最後還是會憑實力輸掉。因此，我更相信只有依靠不斷地努力和累積，讓自己配得上這份工作，配得上這份名氣。只有不斷努力，內心才會更踏實。
封面新聞：所以說努力對你來說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
佟晨潔：對。努力，同時不放棄。演藝圈實際上是日新月異、風雲變幻的，只有自己不斷地增強自己的能力，提高自己的審美，你所創造的角色，你能參與的作品，才會越來越好。我今年43歲了，《繁花》的播出也讓這麼多年我一直堅信的東西，得到了一些證明。
封面新聞：你有達到自己想要的標準了嗎？
佟晨潔：我不是一個天賦型的學生，而是靠每分每秒累積起來的一個演員。所以我時刻保持着謙遜以及對表演的敬畏心。當然，我自我感覺還沒有達到自己應該到達的水平，因此還在不斷地努力之中。
封面新聞：轉型已經十多年了，有沒有經歷過某個瞬間，覺得我當演員還行？
佟晨潔：這中間有很多起起伏伏的過程，有時候覺得好像自己還行，也有時候覺得自己完全不行。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我可以，是在拍攝丁晟導演的《警察故事2013》時。剛進組時對於拍攝很不適應，也不是特別懂導演的要求，當時我整個人都覺得壓力很大。有一幕戲，是我飾演的人質被綁匪拽到電腦屏幕前，我需要演出害怕和乞求的感覺。我當時是按照自己的感覺去演的，演完之後我的化妝師說「你演得好好」。我當時很吃驚、這之前的拍攝過程我都覺得自己非常糟糕，突然一個資深的化妝師你還覺得不錯，而且我相信他應該沒有騙我，所以還竊喜了一下。我這個作品起碼有這樣一個鏡頭，我應該還交代得過去。
封面新聞：你的個人播客已經做了80多期，為什麼一直堅持用播客與大家聊天？
佟晨潔：播客是從《再見愛人》之後開始的。經過這樣的旅程之後，自己有了很多的感悟，我覺得可以跟大家聊一聊。一開始也只是抱着試試的心態，聊着聊着發現很多聽友把我當成了大姐姐，他們願意來跟我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瑣事以及情感方面的問題。我的一些表達能夠被大家所需要，因此漸漸地就形成了一種良好的互動，所以我也就沒有放棄更新。其實這跟我的性格也有關係，跟「潘經理」的性格也有點像吧，我們都不是輕言放棄的人。
（本文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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