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目新聞首席記者張聰
對話人物:
林子祥,著名歌手、音樂人、演員。
作為見證港樂最輝煌歲月,又留下《在水中央》《分分鐘需要你》《敢愛敢做》《十分十二寸》《真的漢子》《數字人生》《選擇》《男兒當自強》等多首經典曲目,被劉德華、張國榮奉為偶像的歌手,說林子祥是香港樂壇的標杆性人物,一點都不過分。
2016年,隱退多年的林子祥與妻子葉蒨文現身《我是歌手》為李克勤助唱,讓人驚覺「鐵肺歌王」寶刀不老。近幾年,因為綜藝節目《我們的歌》《聲生不息》,越來越多年輕人折服於林子祥氣勢磅礴的高音功力。
對話背景:
1月13日,在成都唱完演唱會的林子祥又一次憑藉高音刷屏了。
76歲的年紀,讓年輕歌者都可能自愧不如的高音,拒絕提詞器對自己形成干擾……所有這一切,似乎都能讓林子祥成為當下樂壇的「唯一」。
當然,他其實一直都是「唯一」,但走到2024年的當下,有多強,地位有多高顯然已不是林子祥關心的問題,在與極目新聞記者對話時,他說,76歲依然選擇站上舞台,是因為自己確實無法忘記演唱會帶來的能量和開心,他所關心的,只是「不知道我還可以唱多久」。
許多人不會知道,在舞台上往往能祭出排山倒海般高音的林子祥,私下說話其實「超小聲」,而那些小聲道出的情感,幾乎都是關於歌迷、關於音樂的。這種熱愛是他76歲依然能站上舞台的動力,也是他堅持求「真」必須「真唱」的原因。
「我讓大家來看的是演唱會,我不是給大家唱卡拉ok的。」1月10日,成都演唱會前接受採訪時林子祥說。
曲終人散的感覺很孤獨
謝謝上天,我還能唱
極目新聞:演唱會的名字叫「五十堅」,很多歌迷會好奇它的由來。
林子祥:我們粵語里有一個「五十肩」的說法,意思是到了這個年紀,(肩背)會很痛,不過粵語里還有一個「堅」字,意思是「很強」,那我用這個意思來說我唱了50年,但依然希望我還是可以那麼強,還可以繼續去唱我的那些歌。
極目新聞:這種規模的巡演一定是非常大的挑戰,76歲了,為什麼還要這麼拼?
林子祥:有一種情緒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懂,有人說一個演員,拍完一部戲他就要回到他自己的身體里了。其實歌手也是,我說話是很小聲的,我很怕大聲的場面,但上了舞台,我就像是另外一個人,音樂一響,我彷彿進入別人的軀體里了,然後一唱完,就要做回自己——唱完了,下台了,回家了,一進門站在那裡,曲終人散的感覺是蠻孤獨的。
上台前壓力真的很大,唱完整場也很累,但那種與歌迷交會的感受又實在是很過癮,所以休息一段時間之後又忍不住想要去找舞台上那個很開心的感覺……我覺得是很難停下來的。
極目新聞:這種互動是很讓人着迷的,包括歌迷給予的最直接的情感反饋。
林子祥:差不多每一個地方的觀眾都很好,或許也是因為他們太久沒見我了,他們喜歡看我唱得還是那麼辛苦。(笑)其實我的內心一直在謝謝上天,謝謝我還可以唱那些歌,因為我很怕突然間我的嗓子……但還好我還能唱,只要能唱,我就什麼都不想了,畢竟50年了,還可以拿到觀眾的心,還可以感動他們的耳朵。
極目新聞:跟歌迷的交集,對你來說是最珍貴的東西嗎?
林子祥:對,都是真情。我唱了那麼多年,類似的事情發生太多了,有時候我在唱一首歌,走到一個觀眾面前,他們給我的那個眼神,我到現在還能記得,甚至有時候一看到那種眼神,我就流淚了。(哽咽)他們對你的愛,你怎麼可以不記得呢?有一次我在加拿大唱一首歌,工作人員說,有一個特別的嘉賓要來看我,原來是位100歲的歌迷,他坐着一個輪椅來到現場,坐在那裡聽我唱,我是跑上前去對着他唱的……這些場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演唱會只有一個「底線」
那就是「真」
極目新聞:所以我們看到你在舞台上的演唱,總是最賣力的。大家說你是「鐵肺」,不吝嗇於把自己排山倒海的高音唱給觀眾聽。其實,要堅持這種高音的表演,對歌手來說是非常累的。
林子祥:開演唱會我有一個底線,就是「真」。我甚至很怕演唱會會給我在台上放歌詞,就是字幕、提詞器,我一定是拒絕的。我們做《聲生不息》,工作人員會給到一個字幕放在那裡,因為歌手確實壓力很大,怕出錯。但我不行,我相反是一看到提詞器我就會出錯,因為我更想要做的是真的對着鏡頭、給所有人真的演唱真的唱功。更別說演唱會,我不是來唱一個卡拉ok給歌迷聽的,想要給他們的是最真的感情。(真實的演唱和互動是你最看重的?)一定是的。
極目新聞:包括聽工作人員說,演唱會現場你是沒有換裝時間的。
林子祥:對,我的演唱會我都是從第一首歌唱到最後那一首,從頭唱到尾,衣服都不換,我也不喝水的,因為我不想在中間有停頓,再簡單的換衣服,都要換5分鐘,我擔心我不在觀眾的情緒就會「跌」下來,我是希望可以從頭帶着那個很好的氣氛,和他們一起走到結尾。
極目新聞:你會特別為演唱會做一些怎樣的準備嗎?會有很多人要健身,保持體力。
林子祥:其實並沒有,你說累,上世紀我們在香港開演唱會,是要連唱20天的,反倒是現在沒有這樣,我會去很多城市,但中間可以休息調整。我只是很注意飲食,到了演唱會舉辦地點之後,不喝酒、不吃辣、不吃煎炸食物、不吃黑黑的東西,其他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去保護嗓子。
上了舞台,我也很簡單的,化妝、頭髮,包括衣服,都是我自己一個人準備的,我的頭髮從來都是我自己剪,我是很容易上台的一個人,不像很多歌星或演員,需要很多人來幫助他們。(笑)
極目新聞:我感覺你說話是比較小聲的,是保護嗓子的一種方式嗎?
林子祥:沒有,我從小說話都是(很小聲),我喜歡這樣,錄音也好,訪問也好,我很怕「大聲」的場面,這樣相反我可以表達得好一點,我們家裡沒有人大聲的,除了葉蒨文。(大笑)
好歌是有生命力的
我會一直懷念曾經
極目新聞:很多人會好奇,一首經典,觀眾也在不同的場合聽很多遍,歌手本人唱的遍數當然更多,要怎麼去保持新鮮感?
林子祥:不會啊,每一次唱起這首歌,其實是在對着不同的人唱,那些人是第一次來聽我現場的——我不是唱給我自己聽的,而是我送給觀眾的。而且觀眾不一樣,他也給我的反應也是不一樣的,所以我不會說唱得悶或者煩,歌手與觀眾之間是有「電流」的,一上(台)去,從那個歌一送出去開始,就「通電」了。很多人會提起,我的某首歌跟他人生的某個重要時刻關聯,我是很開心、很有成就感的。
極目新聞:因為歌唱類綜藝節目,你收穫了很多新的歌迷。我們很好奇的是,唱了50年,經歷了港樂、華語樂壇最鼎盛的時期,你會有最懷念的時代嗎?
林子祥:如果一定要說,我當然是覺得上世紀七十、八十年代是我最懷念的。好幾個好朋友,我們一起從那個年代走出來,現在,他們都不在了。那個年代所有東西也都是不複雜的,走在街上,沒有人會拍你,我們要做什麼很快就可以做到,很簡單,生活也是,工作也是,沒有其他的煩惱。不像現在,一上網,很多東西真真假假的,都不知道真相是什麼。
所以我們當時創作的那些歌,情感也很直接、音樂也很直接,歌迷也很容易就理解到我們想要透過這首歌曲表達的情感。現在呢?都變得太電腦化,但卻沒什麼創作可以像以前那樣感動到我。
以前的那些歌,太好了!包括上世紀40、50年代的那些歌,到現在我還在聽,還有貝多芬的、肖邦的,那些旋律整天都在我的腦海里,我覺得沒有什麼是所謂「老」的東西,相反是那些「老」的東西,倒比現在「真」多了。
極目新聞:好的歌,一定是有生命力的。
林子祥:對,如果一首歌寫得好、唱得好,那它就永遠都會存在了。像以前我們會寫信,我的手寫信寄給我媽媽,到現在還都保存着,雖然她已經去世了。更不用講一首歌了。
極目新聞:你覺得如果要挑一首歌,哪一首會是你的人生作品?
林子祥:太難選擇了。如果一定要說,我相反會希望是你們不太熟悉的《小蘋果》,是我寫的《小蘋果》哦!那首歌是我寫給我兒子的,歌詞是:「當你有一天離開我,我很清楚你在想什麼……世界很大,改變有很多,覺得你像一個小蘋果。」因為,我都唱了50年了,很多觀眾都彷彿變成了我的「兒子」或者我的家庭成員,所以,現在演唱會每次最後一首歌,我都會唱這首《小蘋果》,唱一小段,送給他們。
(圖片為林子祥在「五十堅」巡迴演唱會成都站現場)
(來源:極目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