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歲蛋糕師確診晚期癌症,抗癌一年離世,家屬質問為何不能安樂死

#看見人間百態#

世界是客棧,死亡是旅行的終點。

大多數時候,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死亡,包括什麼時候死,怎麼死。大多數人夢想着壽終正寢,能夠在睡夢中安然離世,畢竟這樣的痛苦是最小的。

隨着醫學的發展,人們很快發現,對於少數人來說,死亡也是可以選擇的。

比如選擇安樂死。

但對於大多數國家而言,安樂死是明令禁止的,原因是生命至上。

可是老百姓又是怎麼想的呢?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趙功民曾經親自做了一份調研:老人贊成安樂死高達73%,北京有85%認為安樂死符合人道主義,甚至80%人認為可以在國內實施。他在論文里這樣說:把多餘的資源用在需要的人身上,讓社會更加優秀。

今天,我要講述的是一個有關死亡的真實故事。

我,一名三甲醫院的醫生,既是大游的主治醫生,也是大游的好友。

我們在讀大學的時候因為打籃球認識,大游結婚的時候我當了他的伴郎,大游不僅是一名蛋糕師,還經營着一家蛋糕店,他總是會送一些別出心裁的蛋糕給我。

這麼多年的朋友情誼了,早已不能用言語來形容。

在大游去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身處巨大的痛苦之中,下班後路過籃球場,記憶如同潮水,我記得很清楚,在這裡和大游一起打過籃球;某個周末,特地騎單車去大游曾經開的那家蛋糕店,現在是他的妻子在打理,蛋糕店依然很忙,每次大游見到我的時候,總熱情地招待我,快來嘗嘗我們推出的新品。

回憶着,淚水就會不由自主地流淌出來。

去世的時候,大游僅僅只有30歲,多好的年齡,彼時,他的事業蒸蒸日上,他的家庭幸福美滿,可當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一切的美好都只是曇花一現。

29歲那年,深夜,大游打電話給我,說,我剛才吐了很多血。

離大游家並不遠,我趕到的時候救護車剛好也到了。

大游躺在擔架上,面色蒼白,嘴角還殘留着血跡,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兄弟,我要是聽你的,早點去做胃鏡就好了……

大概半年多的時間,大游總是感到上腹痛,他工作很努力,對家人也特別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愛惜自己。

讀大學的時候,我就知道大游有不吃早飯的習慣,勸過他很多次,但不聽,這樣的壞習慣一直到大學畢業,工作結婚,一直都延續着。

我曾花很久時間和大游科普過不吃早餐以及亂吃垃圾食品對於胃的傷害,但每次大游都不以為然,還反問我,我這麼年輕,應該沒事吧?

因為上消化道出血,大游住進了醫院。

而我,毫無疑問地成為了他的主治醫師。

我對大遊說,這麼多年,你早已把自己的胃傷得透透的了。不過彼時,我還認為導致大游出血的原因應該是十二指腸球部潰瘍,畢竟這種潰瘍好發於青年人,而且惡變幾率非常低,也就是說,在胃鏡檢查前,我一直認為大游罹患的是良性疾病,畢竟,他才只有29歲。

但胃鏡檢查的時候,我才發現情況很糟糕。

胃腔里到處都是殘留的血跡,在胃角的地方發現了一個巨大潰瘍,潰瘍的中央有一根斷掉的血管殘端。

護士說,這麼大的一個潰瘍,而且周邊看起來也不規則,像是已經惡變了。

不是像惡變了,是已經惡變了。

巨大的落空感,就像失重了一般,有那麼幾秒,感覺站不太穩。

一周後,活檢結果出來,大游被確診為胃角印戒細胞癌,我如實告訴他,這種類型的胃癌惡性程度很高,預後很差。

人一旦倒霉,就會陷入一個惡性循環。

CT檢查提示肝臟和肺部都已經有了轉移瘤。

29歲,就這樣確診了晚期胃癌。

我清晰地記得,大游站在病房走廊上失聲痛哭的樣子,他像一隻野獸一樣哀嚎着,直到聲音嘶啞。

對於大游來說,接受過程只有整整一夜的時間,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我發現他的頭髮白了許多,他的精神狀態很差,眼睛紅腫,見到我的時候,還是強擠微笑,兄弟,我還有老婆和孩子要養,不能就這麼死了吧,退一步,就算要死,要得和死神斗一下吧,說說,下一步該怎麼辦?

為了大游,我向醫院申請了一次MDT,MDT全稱是多學科診療模式(Multi-disciplinary team),邀請了腫瘤內科、普外科、影像科、介入科、病理科的醫生一起探討下一步治療方案。

大家一致認為,大游已經是晚期胃癌,失去了手術根治的機會,目前最佳的方案就是全身化療,患者屬於印戒細胞癌,而且很年輕,這提示預後差,要和患者及家屬充分溝通,換句話說,患者的生存期不會太長了。

當生命倒計時開始啟動,你會怎麼辦?

有人說,放棄吧!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無益的。

可是對於大游來說,他又如何有勇氣放棄?他才29歲,他深愛着自己的家人,他的事業已經蒸蒸日上,他還有那麼多朋友,這樣美好的年齡,讓他放棄等死,他怎麼能做得到?

大遊說,我不認命,我要搏一把,萬一奇蹟在我身上發生了呢,我這個人從來就不會認輸!

確診胃癌後第八天,大游接受了第一個周期的全身化療。

化療前他剃光了頭髮,對着鏡子自嘲,我變成一顆滷蛋了。

他買了一個本子,開始每天寫日記,也會堅持拍視頻,不過不是發到網絡上,而是……大遊說到這裡的時候又哽咽了,兒子還小,我總要留點東西給他吧,讓他知道他的父親是什麼樣,曾經經歷過什麼。

大游哭了,我也哭了。

可對於大游來說,痛苦的盡頭就是死亡。

雖然化療周期的累積,大游的痛苦越來越明顯,化療是一把雙刃劍,在和癌細胞鬥爭的時候,也無情地破壞着正常細胞。

化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一方面是化療帶來的痛苦,一方面是晚期胃癌帶來的痛苦,兩種痛苦疊加在一起。

整整一年的時間裏,我見到大游從130斤的標準體重下降到只有70斤不到,他骨瘦如柴,一直到生命的終點,他還對我說,好想好想吃一塊蛋糕,但是沒辦法,我根本吃不下去了。

化療,大游堅持了整整六個周期,持續了半年左右的時間,他把化療稱為烈火中的考驗,第六個周期結束,大遊說自己再也堅持不了了。

他哭着說,我不想死,但化療的疼痛讓我痛不欲生!

大游在病床上度過了他的30歲生日,生日那天,他對大家說出了自己的願望,兒子對他說,爸爸,願望是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就不準了。

說是願望,其實是遺言。

大游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他說不想再折騰了,決定向死神繳械投降,我想在我生命的最後時刻,還維持僅有的那麼一點尊嚴,我死後,一切從簡,不要開追悼會,不要立碑,把我的骨灰撒向大海吧,你們知道的,我一直深愛着大海……

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大游承受了常人所無法想像的痛苦。

即便每天使用大劑量的止痛藥,但依然無法徹底緩解大游的痛苦。

有一種痛,叫生不如死,那就是癌痛。

癌痛到底有多痛?大游在他的日記本上如此記錄,一開始的時候疼痛尚能忍受,漸漸的需要服用止痛藥才能緩解,到最後任何藥物都無濟於事了,我感覺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啃咬着我的身體,又彷彿有人拿着鎚子敲打着我的骨頭,那樣的痛,是痛徹心扉,是撕心裂肺的。

大游的痛苦,家人看在眼裡,痛在心裏。

他們找到我,對我說出了共同的想法,我們全家都商量過了,我們想讓他安樂死,他太痛苦了,你們給他打一針讓他走吧,所有的責任我們自己負責!

可我搖了搖頭,沒辦法進行安樂死。

為什麼!大游家人的情緒特別激動,要知道你還是大游的好朋友,難道你忍心看到他如此痛苦?

我的確是大游的好兄弟,但我也是名醫生,職業要求我必須要遵守國家法律,根據中國現階段法律,安樂死是不被法律允許的醫療行為,即便放眼全球,能安樂死的國家也沒有幾個,換句話說,如果我私自對大游進行安樂死,那我就是一名殺人犯。

你們覺得,我能那麼做嗎?

我的反問讓所有人沉默了。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明明大家覺得這是對的,然而卻無法堅持下去。

每個人都會死亡,這是我們所有人都要面臨的悲劇,作為醫生,每一次直面死亡對於我來說都是心靈的巨大衝擊。我眼睜睜地看着最好的朋友痛苦死去,身為醫生,我卻無可奈何,這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對於大游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對於我來說,他的死時常讓我自責不已,對於他的家人來說,看到他從生到死,他們心裏所承受的衝擊,亦需要漫長的時間來修復,甚至需要一生的時間。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