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是這個故事的根源,同樣也是命數

小說里的運河,也是我們生活里的運河,作者為表達地方的文化以及文化的地方表達提供了一種文學範式。對於文學讀者而言,人們不是需要一本說明書,而是希望有故事會,並要有表情和深情。

大河,我們共同的命數

——關於徐霞長篇小說《小城夏天》

周榮池/文

刊於2023年7月13日《文學報》

我們常在他鄉與本土之間有某種文學上的糾結。究竟是奇山異水的遠方值得追尋,還是習焉不察的日常更療救人心,這是書寫者要面對的一個重要問題。這也是我在讀《小城夏天》前的一個自問。這部原名為《堤上》的小說,寫的是運河以及堤畔的故事。對我而言這是個需要勇氣去觸碰的話題。是啊,我們生於斯長於斯,更有可能成為其本身,我們如何來書寫它呢?

「站在閣樓的窗戶邊,可以看見運河的大堤,因為堤比城高,小閣樓看不見運河,卻可以聞到水汽。」這就是小說里的運河,也是我們生活里的運河,作者為表達地方的文化以及文化的地方表達提供了一種文學範式。對於文學讀者而言,人們不是需要一本說明書,而是希望有故事會,並要有表情和深情。運河之畔有太多迷人的風物,它們靜默無言,但又不甘心總被商業化演說。小說中的代表人物言溪顯然是一種新的視角。一個導遊用近乎文學的方法去講運河,讓這條大河立刻生動起來,比如講「盍簪堂」的《四賢圖》,講秦觀的《滿庭芳》,又講到汪曾祺筆下的蒲包肉等風物,都是在一個一個生動的場景中所展示的,這種辦法確實有它的高妙之處。作者似是做了一件事,卻是打了「兩份工」。既完成了作為作家本體的敘述使命,又將自己作為一個本地人同時又是文藝工作者的身份使命共同完成了。這是《小城夏天》給我們在表達地方文化方面的一種啟示,它被證明是一種有效的策略。又比如與遊客講「金絲魚片」一段,從名稱講到特性,再從做法講到與上海菜的比較,寫得細緻入微,卻絲毫沒有繁複的感覺。因為人們不僅是聽故事識風物,更是有一張青春臉龐浮現在讀者的腦海里,它不僅是告訴,而是深情地講述——講大運河又是在講我們自己。

當然,一部長篇小說僅僅有細節里的深情是不夠的。《小城夏天》中的楊筱漫、夏言溪、蘇慕澄三個女人形成「一台戲」,她們個體內部的命運特徵以及三者之間發生的關聯,讓小說有了更為豐富深切的情緒世界。這讓小說不僅僅是有一張姣好的面容,同時還有生動甚至深刻的內里。更為有趣的是,在這些人物形象中,讀者甚至能通過某些情景,看到作者的影子和心念。比如《碼頭》一章中,講蘇蘇與顏老師學藝初次見面的場景,雖然人物基本情緒是緊張的,但從作者慢條斯理的講述中看得出她對這個場景和攝影藝術本身的熟悉。此時蘇蘇和顏老師或許只是道具,作者才是真正的聲源。這就讓人物更具有真誠和深切的價值,讓讀者去體驗小說中的三個女性的不同性格。這並不構成實際的矛盾,卻在心理世界中形成某種由對抗而帶來的強烈藝術效果。在生活里她們的相互嫌棄、懟罵都是「相愛相殺」的某種形式,在作者構設的精神世界的內部,她們的情緒是精神相互補足與成就的,是有一種向心力的。這更像是緣於本土的某種力量。形式上這三個女性經常出現在酒桌上,但酒水就像是她們內心的一條河流,有懂得,有安慰更有激情。

運河是古老的,也是常新的。這就讓我在讀《小城夏天》之前有一點擔憂也有一種期待。運河之水中,有那麼多古老的事實,關於她的文章和故事也是古意而豐富的。一個新的故事如何能體現出自己的新意?這是需要膽識和能力的。令人欣慰的是,徐霞的講述沒有被古老的意境所束縛,而是寫出了自己的見識與境界,這是她多年來經營自己文學世界的一個全新收穫。人是新的,事是新的,情緒是新的,這給人一種青春的感覺。「三個女人一路瘋跑着,向花田裡走去,江舸手忙腳亂,又是照相機,又是手機,給她們拍照。」而這些青春的影子的背景,仍然由運河小城的古老意境所支撐着的。大河是這個故事的根源,同樣也是命數。更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在小說的具體情景中,人物的生活氛圍以及地理空間也在不斷地出新。修繕、保護,都是變化,也生髮出了源源不斷的新意。這就給人一種明媚的體驗,關於大運河的表述,有了後人新的認識和探索。這是一種充滿着朝氣和希望的文學意境,同樣也是運河文學書寫的新收穫。

稿件責編:何晶 新媒體編輯:李凌俊

圖片來源:資料圖 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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