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聚會! 德尼羅、帕西諾對話: 年輕演員們別太渴望角色

本文翻譯自《紐約時報》

在倫敦——有這樣一場邂逅,它沒有紀念的牌匾,參與的人也無法準確指出它的日期,但在20世紀60年代末,在曼哈頓東村14號大街的某處,兩個名叫羅伯特·德尼羅和阿爾·帕西諾的新人演員在這裡首次相遇了。

他們都是明日之星,很早就嘗到了大量戲約和引人注目的滋味,他們通過名字和聲譽知道了彼此,互相比較了簡歷,估量着對方的實力(帕西諾仍然記得德尼羅有着「不尋常的外表和確鑿的活力」),然後他們各自離開,想着自己和剛剛遇到的那個人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半個世紀後,他們漫步進泰晤士河上的一家酒店,討論着他們的新片《愛爾蘭人》,許多不確定因素早已平息。作為一名演員,無論想要取得怎樣的成就,德尼羅和帕西諾幾乎都做到了,甚至超過了他們年輕時的那些巨大抱負。他們在電影中貢獻了一些最具突破性和爆炸性的角色,讓我們列出這些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電影——《的士司機》、《疤面煞星》、《憤怒的公牛》和《教父》系列。

在此過程中,他們的發展軌跡出人意料地交織在一起。他們不僅是同輩和偶爾的合作者,還是真正的朋友,偶爾會抽出時間來碰面,思考可能的項目,並且互相激勵對方。

「我們聚在一起聊天、交換意見。」德尼羅解釋說,「我們不是那麼想念對方,但的確可能會想念。」

也許最令人驚訝的是,在他們可以輕鬆地享受榮譽的時候(有時這樣做也會被指責),79歲的帕西諾和76歲的德尼羅仍然極其關心自己的技藝。

《愛爾蘭人》將於11月1日在影院上映,11月27日在Netflix上上線。該片由馬丁·斯科塞斯執導,這是兩位演員第三次同時出現在銀幕上。這是一部犯罪題材的電影,情節宏大,野心勃勃。它是通過設計來體現出一種復古,一種向過去的致敬,他們一直在有意識的去達成這種效果。

這是一個帕西諾和德尼羅都深有共鳴的主題,帕西諾扮演吉米·霍法,是難以操縱的國際卡車司機兄弟會的主席,德尼羅既是這部電影的製片人,又扮演主人公弗蘭克·希蘭,他是兄弟會的成員,還是一個暴徒,他聲稱自己該對霍法的謀殺負責。

兩位演員都很在意自己在表演上的聲譽,在《愛爾蘭人》中,他們仍然給表演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眼下,他們不再需要向觀眾證明自己的實力,他們從超越自己的代表作和與對方保持步調一致中找到動力。

在極少數情況下,他們會並肩工作,帕西諾說:「一起工作一定程度上可以減輕一些壓力,但同時又會加上別的壓力。」

他們在公眾意識中顯得如此重要,以至於之前還出現了一些漫畫,這些漫畫並非完全沒有根據。長發紮成馬尾辮的帕西諾顯得更狂熱,而輪廓分明的德尼羅則是兩人中比較沉默的一個。(當被問及他和斯科塞斯是如何選中帕西諾出演《愛爾蘭人》時,德尼羅回答說,「我說,『馬丁,你覺得找阿爾來演霍法怎麼樣?』他說,『可以啊,太好了。』」

但他們有一種幾十年來的默契,每當他們坐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就會飛速的描繪出對方,還樂於對對方加以評判。想到帕西諾會參加《愛爾蘭人》的試鏡,他們倆都非常高興。

「是的,我問他是否可以讀幾行,」德尼羅挖苦的說道。他舉起一隻手,假想着試鏡,然後立刻得出了結論:「太好了,就這樣。」他說。

帕西諾配合著,用柔和沙啞的聲音描述他是如何處理這個假設任務的:「你說,『聽着,我一直在做這個——這不是你的劇本,但我正在演《李爾王》,現在我給你讀幾個片段,」他說。

他們笑了起來,而當德尼羅被逗樂之後,他眯起了眼睛,把臉歪成了那個著名的咧嘴笑,然後環視了一下房間。

如果他們現在可以就自己的精英地位開個玩笑,那是因為他們在自己的名聲幾乎得不到保證時,可以迅速振作起來,他們永遠不會忘記在還未成名時期那些永無止境的拒絕。

正如帕西諾所解釋的那樣,「我要對今天的年輕演員們說,無論你做什麼,永遠對得到角色抱有太多期望。(德尼羅補充道:「只能把它當作一種贈與。」)

他們都是在二戰後的紐約長大的,帕西諾在南布朗克斯,德尼羅在格林威治村和小意大利。他們都是離異家庭的孩子,都被這座城市的表演學校吸引——演員工作室、斯特拉•阿德勒表演工作室和HB工作室——並被這些學校頗具影響力的校友所影響,比如馬龍•白蘭度、詹姆斯•迪恩、傑拉爾丁•佩奇和金•斯坦利。

演戲讓他們沉浸在別人的生活中,而這種自發性讓他們感到很驚訝。斯科塞斯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解釋了他們的不同,他說:「我想我可以說,阿爾傾向於追求流暢性和節奏感,鮑勃喜歡心態的穩定性和確定的存在感。」但我認為這只是他們的本能和個人取向的問題。作為一位表演老師可能會這麼評判,他們都是擁有強大『工具』的偉大藝術家。」

帕西諾最早的突破出現在舞台劇《印第安人想要布朗克斯》和《老虎戴領帶嗎?》,而德尼羅則帶來了電影《戰鼓輕敲》和《窮街陋巷》(他與斯科塞斯合作的第一部電影)。當他們的演藝事業蒸蒸日上時,他們之間的友誼變得更加重要,他們作為同事互相幫助,因為他們能夠互相理解成名後的尷尬。

「我們處在一個不同尋常的位置,」帕西諾說。「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狀態,被人熟知。不太像現在這樣,那時候要出名沒那麼容易。」他狡黠地補充說,「過去沒趕上。」

德尼羅很贊同,他說:「這是一件好事,我們當時能在一起聊聊這些。」

沒有什麼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的《教父》系列電影更能改變他們的生活了。帕西諾在萬神殿中的地位,是由1972年的第一部《教父》中,他對邁克爾·考利昂的迷人刻畫奠定的——這個角色也是德尼羅和許多其他演員都爭取過的。

這倒不是說他把帕西諾視為對手:「你不是我的對手,」德尼羅說,他還關注過詹姆斯·凱恩扮演的魯莽的桑尼·科里昂這個角色。

「如果一個人得到了一個角色,而且他演的很出色,那就沒問題。」他解釋說,「當一個演員不適合這個角色,他們因為一些錯誤的原因被選中了,你只會覺得惋惜,而不是嫉妒。你會說,好吧,行吧,就是這樣,只能這樣了。」

德尼羅憑藉兩年後上映的《教父2》獲得了他的第一座奧斯卡金像獎,在這部影片中,他飾演了年輕的維多·柯里昂。(「我說過我想讓鮑勃演我的父親,」帕西諾開玩笑說。)

多年來,讓他們一起出現在銀幕上似乎是一項無法實現的壯舉,儘管並非缺乏嘗試:他們差點共同出演了《大街小癟三》(最終由埃里克·羅伯茨和米基·洛克出演); 還有貝爾納多·貝托魯奇的《1900》(德尼羅去了,帕西諾沒去); 以及詹姆士·弗利的電影版《大亨遊戲》(帕西諾去了,德尼羅則沒有)。 當被問及為什麼這些合作都沒有成功實現時,他們只能聳聳肩膀並用時間的變幻莫測來解釋這一切。

在邁克爾·曼1995年執導的犯罪片《盜火線》中,他們最終還是短暫但很壯觀的碰上了。該片講述了足智多謀的小偷(德尼羅飾)和追蹤他的警察調查員(帕西諾飾)之間的故事。曼恩在一次採訪中解釋說,他尋找這些演員不僅是因為他們在電影上的聲望,還因為他們代表了一種思想,即人可以是相似的,也可以是截然不同的。

「正題和反題是存在的,它們有一些共同的特徵,而那些不共同的特徵則截然相反,」曼恩在談到演員們時說,「阿爾提前兩周記下了對白——這是一種自由形式的心理吸收,鮑勃則一直在拍攝時完全投入。」至於結果,曼恩說,「他們都有一種完全的藝術沉浸感——但他們所運用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十三年過去了,德尼羅和帕西諾才在《火線特攻》中重聚。這是一部普普通通的警匪片,兩個人都沒有特別美好的回憶。「我們拍完啦,」德尼羅謙遜地說。「我們做到了。」

即便如此,電影《愛爾蘭人》的拍攝進度依然緩慢。這部電影源於德尼羅對查爾斯·勃蘭特的《我聽見你在粉刷房子》的迷戀。這本書是德尼羅在與斯科塞斯研究別的項目時發現的,它記述了希蘭通過一個賓夕法尼亞犯罪家族崛起,據說它與霍法和肯尼迪家族的傳奇故事相交。

德尼羅說:「這部電影的規模非常宏大。「歷史人物的結局一直懸而未決,而我相信這個故事給出了答案。」

但是,要把它拍成電影需要十多年的時間,因為德尼羅和他的合作者們都在等待史蒂文·扎利安完成劇本,並在斯科塞斯的日程安排中騰出空位。《愛爾蘭人》也需要Netflix的贊助,據報道該公司給出了1.6億美元的預算。

其中一部分成本包括在人物年輕時期的場景中對德尼羅、帕西諾和喬·佩西進行數字減齡的特效。(德尼羅說,他們還考慮過讓年輕演員在這些鏡頭中扮演他們。)

《愛爾蘭人》是德尼羅與斯科塞斯合作的第九部故事片,也是帕西諾跟斯科塞斯合作的第一部故事片。儘管他們已經熟識——帕西諾很多年前找到過斯科塞斯,邀請他執導一個最終未果的項目,他本來可以在這個項目中飾演莫迪里亞尼。

正如德尼羅回憶的那樣,「馬丁說,『阿爾是什麼樣的人?』我說,『他是個甜心,你會知道的。」(帕西諾不介意這樣描述,「你看我在笑,」他說。)

除了有機會和斯科塞斯以及彼此合作之外,德尼羅和帕西諾還把《愛爾蘭人》視為一個機會,讓他們再次投入到現實生活中的人物身上,通過仔細閱讀這些人的文件和錄音,他們能夠從裡到外構建自己的角色。

帕西諾近年來刻畫了一系列真實的人物,比如喬·帕特諾、菲爾·斯佩克特和傑克·凱沃基安。他說他的職責不是演出完全一樣的霍法,而是扮演他認為最有說服力的那個版本。

「你必須在某種程度上找到它的虛構性,」帕西諾說,「必須找到角色的戲劇性,要不然就是在拍一部人物紀錄片。」

他用溫和的聲音補充道:「順便說一句,我想扮演喬治·華盛頓,真的想。」德尼羅似乎真的對此感到驚訝。「是嗎?」他疑惑地說。「好吧。」

他們承認,他們是被《愛爾蘭人》的傷感所吸引的,這種輓歌的基調跟隨着它的人物走向衰老,他們在很大程度上處於孤獨之中,想知道歷史將如何記住他們。

斯科塞斯說,他和他的主角們想要探討這個悲傷的主題,是恰當且不可避免的。「我想我們都需要回顧過去——我、鮑勃、阿爾、喬,他們所扮演的角色。」他說,「但我們現在也到了這個年紀,我們只是想在電影中詮釋它。」

但演員們發現,要解釋為什麼這部電影的這一方面吸引了他們,這是一項微妙的任務,原因顯而易見:誰會願意承認他更接近事情的結束而不是開始?正如曼恩所說,「有誰會邊走邊想,哦,我現在是一個老人了?還是你仍然會偷偷地想,我長大後會變成什麼人?」

儘管有些猶豫,但德尼羅表示,他和帕西諾必須考慮《愛爾蘭人》提出的存在性問題。德尼羅說:「我們正處在一個更容易觀看的位置。」(他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時,做出了一個搖擺的、翻過山頭的手勢) 「我不想說這是終點,它只是地平線,」德尼羅說:「從這個頂端的開始,翻越去到另一邊。」

帕西諾說,他在電影結束後更清楚地看到了這些想法,無論這些想法多大程度上體現在他的表演中,他說,都是斯科塞斯執導和電影漫長醞釀的結果。

「我不認為十年前他會拍這樣的電影,」帕西諾說。 「他觸到了那裡,他接觸到了一些我用手無法夠到的東西,我為我感受到的而驚訝,我們這是在做什麼?這是在幹嘛?四處亂竄?」

他們更願意承認,他們希望他們的電影經受住時間的考驗——「你當然會這麼想,」德尼羅說,「你所做過的事情,你希望人們記住你是特別的,甚至比特別還要好。(《愛爾蘭人》獲得了帕西諾、德尼羅和斯科塞斯等人收到過的最熱烈的評論,似乎就屬於這一類。)

要求他們對自己的工作做出判斷有些蠢, 因此,我想知道他們是否對彼此所飾演過的角色有所偏愛。

德尼羅立刻回答道:「我想到了《教父》第一部和第二部。」他對帕西諾說。

於是,帕西諾立刻給了一個選擇:「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憤怒的公牛》,」帕西諾說完,接着就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削弱德尼羅的其他成就,並開始滔滔不絕地講出更多的電影。

「當然還有《的士司機》,」他出神地說。「我在想你的電影,鮑勃。我要舉辦一個羅伯特·德尼羅電影節。」當帕西諾說這些的時候,一個不適的苦相從德尼羅的臉上掠過,彷彿僅僅聽到他最著名的電影的名字就讓他感到不舒服。

帕西諾恍然大悟:「他得過幾次奧斯卡獎,」他說,然後問道:「你得過奧斯卡獎是因為——?」但是德尼羅沒理他,他似乎還在處於懊惱中,帕西諾自言自語道:「哦,《教父2》!」他喊道,「他那一部裏面也很棒。」(德尼羅的另一部奧斯卡獲獎影片是《憤怒的公牛》)

在《愛爾蘭人》中,希蘭和霍法的親密關係最終使他們建立了一種溫柔的友誼(至少在血淋漓的高潮之前),但德尼羅和帕西諾解釋說,但在電影宣傳中,這種關係並沒有得到再現。

帕西諾說,即使是在像這次這樣的全球宣傳之旅中,在所有的首映式、紅地毯和會後派對上,「我們甚至都沒怎麼見過對方。」

德尼羅補充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回來工作,出去玩一會兒。」沒有必要去預約,他說,因為他們最終還是會再次相遇。

帕西諾用一種調侃但又真摯的聲音補充道:「知道他就在那兒,這樣真的很好。」

編譯/flashback

來自淘票票媒體號:影人放大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