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海之死》到《蘭心大劇院》, 虹影筆下的戲中戲和女性主義色彩吸引了婁燁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實習生 張諶

十多年前,寫完《上海王》的一天,虹影住在上海國際飯店。她做了一個很詭異的夢:有人半夜進她的房間,打開她的衣櫃,穿上她的衣服,走到她面前,從窗戶上跳下去了。之後她去詢問飯店的相關人員,得知了一些關於上世紀40年代女明星的故事。這激發她探索國際飯店往事的興趣。她進行了大量的採訪、查閱,調動起她對上海的經驗回憶,最終產生了創作一部以女明星間諜為主角的小說。這成了小說《上海之死》的來源。

1941年秋冬,中國的抗戰已四年,歐洲戰事到了最緊急關頭,上海孤島卻如世外桃源。導演譚吶決定演出浪漫愛情劇《狐步上海》,請客居香港的名演員於堇回滬演出,於堇同意了,卻有她自己的幾重目的,她住進國際飯店,與盟國,日軍,汪偽,以及其他方面的諜報人員展開了一輪爭分奪秒的情報戰。當於堇終於取得關鍵情報——日軍艤空母艦集群的偷襲目標,她卻面臨一生最困擾的難題,她的忠誠究意在保何方?她做了斷然的決定,歷史卻轉過了決定性的彎口。《上海之死》小說初稿發表在《收穫》雜誌上,可以被稱為是《上海王》的姐妹篇。

在《上海王》中,虹影寫筱月桂,寫她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一個黑幫女王的過程。在《上海之死》,她寫一個女明星,身為情報人員,如何面對愛恨,如何選擇生死。虹影對女性心理、成長的描摹深刻細膩,以及劇中劇的結構設置,深深吸引了著名電影導演婁燁。最終他將《上海之王》拍成了大電影《蘭心大劇院》,由鞏俐和趙又廷主演。2019年9月初,電影《蘭心大劇院》入圍第76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定檔於今年12月7日在中國內地上映,被認為是「2019年華語電影界最值得期待」的影片。

《上海之死》的故事發生地跟上海國際飯店有着密切聯繫。虹影說,也可算是「第一部中文「旅館小說」。她很推崇猶太作家維吉.鮑姆的全世界第一部旅館小說《上海37》,被米高梅改成電影,嘉寶主演,得到了奧斯卡獎。裏面有名句:「人們又來了,人們又會走。從來不變的,是旅館依舊。」讓虹影很有同感。「旅館是現代社會的一個縮影。古人的客棧,是鄉鎮平面交往的遠鄉投影。摩天大樓旅館,則是現代社會的旅居投影。旅館的分割空間造成的情節可能性,遠遠超出前現代中國任何空間。天涯陌路人,同居一屋,依然不會相識,卻可能落入情網,或投入殺場。事情過後,竟然隔壁人都一無所知。這難道不就是現代城市社會的象徵?住進大旅館的人,想想這種可能性,恐怕應當先讀讀旅館小說。」

虹影接受封面新聞專訪:

在寫作上,我依然是「飢餓的女兒」

虹影是一位典型的勤奮、高產型作家。她保持着寫作的節奏,比如《飢餓的女兒》《好兒女花》《K——英國情人》《上海王》《上海之死》《上海魔術師》等。這些作品還銷量不俗、獲譽甚多。虹影的作品也多為影視界青睞。比如《上海王》曾被改編為余男、胡軍主演的同名電影。《上海之死》被婁燁改編,由鞏俐主演。虹影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生動活潑講故事的本領,到底從何而來,她有着怎樣的寫作秘訣?

10月27日,虹影來到成都,在文軒BOOKS書店,與作家蔣藍一起,對談文學和電影,分享《上海之死》的創作經歷和感受,講述《蘭心大劇院》背後的故事。在分享會之前,封面新聞記者也與虹影有一番對談採訪。

封面新聞:你有多部長篇小說中都是跟上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你並不是上海人,這麼濃烈明顯的上海情結從何而來?

虹影:我父親是上海人。他從上海出發,走過長江各城市,最後停在長江上游的山城重慶,度過一生。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去復旦大學讀書時,經常去姑姑家裡住。與堂哥一起逛南京路,周末看通宵電影,深夜走過國際飯館門口。對張愛玲小說中的場景,我都有很感興趣。可以說,對上海我有很深的情感、經驗和回憶。

封面新聞:寫上海的作家很多,其中寫得很有成就者,也很多。你覺得你寫的上海,跟其他作家的重要區別是什麼?

虹影:我寫的上海實際上是我心中的上海。我小說里寫的上海,是我「虛構」的上海。我「創造」了一個城市,它叫上海。我想這是我寫上海的一個突出特點。當然,為了讓細節更生動,我查閱了很多資料。採訪了很多見證人。但是,真實的素材,在我看來,是墊底的東西。一部小說,還是要在紮實的基礎之上,展開藝術的想像。

封面新聞:這部小說也被婁燁改編成電影了,你跟主演鞏俐有交流嗎?對她的表演作何評價?

虹影:首映的時候,鞏俐坐在我前面。我跟鞏俐說:你演得非常好。她聽了很高興。我的感受是:她之前的表演讓我覺得她是鞏俐,但是這個裏面會讓我忘了她是鞏俐。這兩年,鞏俐的演技達到了一個脫胎換骨的層面了。

封面新聞:你對「女性主義」寫作這個標籤並不反感,反而很直率說,這就是女性主義色彩濃厚的作品。

虹影:這個小說就是「大女主」小說。這也正是吸引婁燁的一個特點。我也相信,他是懂得的。在此之前,還有一個特別有名的,票房很好的電影導演,問我要這部小說的版權,我沒有給。我還是認為,婁燁導演是非常特殊的,他終最能感受到我筆下的女性的心理和命運。

封面新聞:你從「飢餓的女兒」到現在成了一位慈祥的母親,幸福的女性。這種身份的轉變,對您的寫作有什麼影響?

虹影:雖然我現在是慈祥的母親,但在寫作上,我依然是「飢餓的女兒」。 我依然要為值得書寫的精彩女性命運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