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重陽lp
素有「香港電影教父」之稱的吳思遠就曾說：
「武俠片里最好的動作都在《新龍門客棧》里了。」
另一位導演吳宇森則說：
「香港導演里『最會拍女人』的是徐克，這點在《新龍門客棧》的兩個女性角色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最好的動作和最女人的角色，讓徐克這部《新龍門客棧》成為獨立於《倩女幽魂》和《笑傲江湖》系列之外的武俠經典。
據說徐克曾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目睹過當時香港的周遭亂象，亂象中有潰逃來港的舊勢力，也有來這裡淘金的冒險家，全世界的華人風雲際會，帶着苦難和希望走到一起，義結金蘭拜關公，一時之間，香港這片「江湖」有了十分動人的顏色。
這樣的時代給了徐克很深的印象，於是他從美國學成歸來後就開始締造起武俠的光影之夢。
然後就有了這部《新龍門客棧》，從角色到動作，三十年後依然經典。
一
命中注定的角色
明末，東廠大太監曹少欽（甄子丹 飾）陷害兵部尚書楊宇軒致其慘死，更以其被流放的兒女為餌，想要引出楊宇軒殘餘的同黨。
楊昔日部下周淮安（梁家輝 飾）拜託江湖俠女邱莫言（林青霞 飾）解救楊氏遺孤，並相約在大漠邊關的龍門客棧會合，豈料隨後在客棧里，他們遭遇了曹少欽派遣的先頭部隊——
東廠三檔頭賈廷（劉洵 飾）、曹添（熊欣欣 飾）和路小川（吳啟華 飾）
而在兩伙人之外，龍門客棧的老闆娘金鑲玉（張曼玉 飾）對周淮安暗生情愫，可周淮安卻心有所屬，三股勢力在方寸之地展開連番智斗，當周淮安得知客棧內有一條出關密道後，為了解救楊氏遺孤，他不惜與金鑲玉結婚，豈料此時曹少欽的人馬殺到，黃沙萬里中，義士喪命，反派盡亡。
邱莫言香消玉殞，周淮安帶着楊氏遺孤逃離，金鑲玉則一把火燒掉了客棧，追隨他而去……
當年徐克為林青霞再度重演了她在《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中的經典鏡頭——
仰頭喝酒
只是伊人痛飲時眼中流下了不舍情郎的眼淚。這個設計讓大家都很滿意，原本被徐克指定飾演金鑲玉的林青霞對粗俗的老闆娘人設本就很不滿意，加之徐克無意間見到張曼玉一日聚會間呼朋喚友的模樣，便決定更換二人的角色，張曼玉表示沒問題，林青霞更覺得開心，後來就有了金鑲玉應對兇險江湖的嬉笑怒罵，以及邱莫言一意孤行的大漠之旅。
客棧長明招魂燈，二女相對競爭春。
應該說無論是林青霞還是張曼玉，都恰逢其時地找到了適合的角色，並讓吳宇森留下了那句「最會拍女人」的評價。
那麼，剩下的「周淮安」呢？
這個角色原本的人選是李連杰，後來因為一些問題，其人不得不暫停演藝事業，這才由當時正在上升期的梁家輝接力，後者也沒有讓徐克失望，在「新時代的開山怪」之前，一本正經的梁家輝同樣為觀眾們奉上了處江湖之遠，持廟堂氣度的俠客。
也就是說，《新龍門客棧》三位主要人物都更換了原定人選，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徐克最後敲定的這個組合，出場就驚艷了觀眾。
無論是大漠餘暉中光着身子的張曼玉唱着撩騷的情歌，還是林青霞仰頭流淚以酒釋懷的悲傷，抑或是周淮安臨機應變一心護人的無奈，起碼華語影史上，這三位男女演員終於奉上了人間本就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糾葛。
至於他們接下來再度重逢，還要等之後的《東邪西毒》和《東成西就》，一個抑鬱得令人想哭，一個鬧騰得讓人笑吐，都沒有《新龍門客棧》這樣大開大合，明亮易懂。
二
神助攻般的配角
在徐克的這部《新龍門客棧》里，有心人會發現很多在他電影中常見的面孔，如劉洵老爺子，他演過黃麒英、向問天，普渡慈航和白雲禪師，正氣起來令人敬仰，邪惡之時令人膽寒。客棧中只有他一直帶着另外兩位檔頭與俠客們周旋。
區別於《笑傲江湖》里的廠公，這部電影里劉洵飾演的大檔頭更多了幾分明顯的人情世故，演活了一位宦海沉浮、久見冷暖的官場高手。
至於熊欣欣在「鬼腳七」之外雖然顯得白凈了許多，可依然一副暴躁的脾氣，可惜戲份不多。
此外，有兩個角色幾乎被大多數觀眾忽略掉了，就是那兩位原本押解楊氏遺孤隨後棄暗投明的官差，他們一個叫袁祥仁，一個叫任世官。前者尚可，後者很不一般：
他在徐克的電影里當過《笑傲江湖》里的任我行，也演過《黃飛鴻》中的嚴振東，還演過《鹿鼎記》里的馮錫范，在《東方三俠》（梅艷芳、張曼玉、楊紫瓊主演）里飾演從清末活到未來的老太監，一句「中國是不能沒有皇帝的」讓我記到現在。
至於徐錦江、甄子丹等的登場，也讓這部電影增色不少。出場時間不多，卻依然能讓觀眾過目不忘。
因此看，片中的每個角色都讓徐克發揮到了極致，一座客棧內外湧現了這麼多當年風華，日後精彩的人物，實在是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
三
教科書式的武打
在《新龍門客棧》之前，港台的武俠動作戲特別講究「一招一式」——
「你」來，「我」往，招式不能亂，觀眾們要在鏡頭中看到每個人的位置和對應的互動，從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準確地說內地觀眾見識到這樣的「規矩」還得是黃日華版的《射鵰英雄傳》，這種一板一眼的模樣如今看來實在有些可笑，但在當時，大家都這麼打，你行你上啊？
徐克就真上了。
《新龍門客棧》打破了這種千篇一律又約定俗成的套路，用大寫意的快節奏顛覆了九十年代前的「你來我往」，打得好看，行雲流水成了以後很多武俠動作片更需要考慮的部分，招式是否寫實，人物是否符合牛頓定律反而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至於女俠邱莫言在大漠中與東廠高手的交手，以及她與金鑲玉在客棧中的試探，期間的動作設計和招式都極盡美感。
自此，武打不再是單純為了「打」。
區別於徐克的前輩胡金銓大師的《龍門客棧》，當年喜歡顛覆和突破的徐克希望另尋一片天地，但他又明白只要是山水間，就無論如何也勝不了明史大家胡金銓，所以他索性走了另一個極端：
故事背景全程都在大漠，把「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英雄寂寥寫進了一段江湖情仇中。
這種蒼涼中的絕境感為本片更增加了幾分悲壯，尋常的打鬥在黃沙漫天中似乎也更加殺氣四溢。
而動作設計程小東先生更是靈機一動：
「讓店小二刀削曹少欽。」
於是乎——
群俠力竭，眼望大限將至，小二奮勇，單刀削肉剝骨。
這份痛快的伏筆早在店小二刁不遇（王彤川 飾）出場時刀解烤全羊就埋了下來，只為了電影結尾時的高潮部分做鋪墊。
四
結 語——
亂世兒女風雲會，不教痴人愛別離。
我覺得徐克對金鑲玉有一種偏愛：
按理說金鑲玉本可以打掃戰場然後繼續開黑店，錢和男人都可兼得。可她偏偏火燒客棧，為了一份紙短情長追隨周淮安而去。再後來，徐老怪讓張曼玉成了「青蛇」，還是渾身散發著強烈的風騷和固執，卻也同樣讓男人難忘，女人羨慕——
什麼廟堂恩怨？老娘眼裡只有愛人！
三十年後，徐克已經成為華語武俠電影的一代宗師，他開創了新派武俠，並一直崇尚技術流，更為香港電影工業帶去了最先進發達的特效技術。
可惜技術發達了，武俠卻沒了當年的那份風采，在無限炫技的武俠電影里，更多的是特效的堆砌。
反而在後來的《一個人的武林》中，當我眼見偏執的封於修（王寶強 飾）被女警亂槍打死時，似乎終於明白了一種武人俠士當年身處大漠時的悲涼無助：
功夫敵不過洋槍，武俠漸入荒漠。
自此便遙想當年：
只用一塊白紗，一匹白馬和一把寶劍，就讓林青霞從東方不敗搖身一變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俠女。
只用一句「不正眼看我的，都不是男人」，就讓張曼玉成了男人心中的硃砂痣，火辣且熱情。瘋得讓人害怕又有些想要知難而上。
這樣的武俠，即正且欲，竟勾人魂魄整整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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