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瑞君是獨生女，從小被周遭的長輩親友不斷提醒，「將來父母就靠你照顧了」。同時，范瑞君又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這讓她演出《外公的咖啡時光》格外有感觸，「三明治世代的我們，不可諱言非常疲累，最心碎莫過於所愛看似近在眼前，但其實你已經失去他了」。表演工作坊新作《外公的咖啡時光》本月下旬亮相上劇場，講述瀚瀚一家照顧患有阿茲海默症的外公，在困難中相互扶持，與自己、與親人、與時間和解的溫暖故事。范瑞君飾演瀚瀚的母親念晴，和現實生活中一樣，她在家庭中是承上啟下的一代。
魚的記憶只有七秒，七秒過去之後一切都是嶄新的開始。那麼在阿茲海默症患者的腦海中，記憶是什麼樣子的？《外公的咖啡時光》改編自真人真事繪本《永恆的咖啡時間》，講述剛上大學的瀚瀚，因長期照顧老伴的外婆生病住院，趁着假期照護患有阿茲海默症的外公。
外公曾是瀚瀚心目中的「英雄」，高大英俊，意氣風發，是全家人依賴的對象。在罹患阿茲海默症後，外公卻像個孩子一樣脆弱，逐漸失去記憶和自立能力，需要寸步不離的照護。時間於他來說毫無意義，他分不清白天黑夜，記不得自己吃過飯、刮過鬍子，記憶中唯一留下的是年輕時和外婆相處、一起喝咖啡的時光。外公常在半夜醒來，要「好朋友」瀚瀚陪他買咖啡，或者強迫症似的反覆背誦自己的身份，哼唱鄧麗君《甜蜜蜜》，求着瀚瀚帶他去找外婆……作為親人，念晴和瀚瀚背負偌大的壓力。念晴日夜工作只為撐起家裡的經濟。瀚瀚有時間照料外公，但仍有自己要做的事。一心創業的舅舅，想要證明自己和父親一樣出色。每個人都在彷徨和糾結中作出選擇，在矛盾、衝突中學會取捨。
「我恐懼被所愛遺忘」，范瑞君覺得，念晴就是自己在現實生活的寫照，「生活秩序的紊亂、責任的分攤和經濟的現實壓力，加上家人的生病，都是我內心深處的恐懼，和處在人生這個階段必須有的思想預備。」
在范瑞君看來，飾演念晴最具挑戰和最有發揮的部分都在於角色的多種身份，「身為失婚婦女的堅強自主，職業婦女的精幹和無奈，缺席兒子瀚瀚成長的失衡和溝通，面對父親形象崩塌的小女孩，身為長姐的責任和爭執……現代社會裡絕大女性同時在這些複雜的身份轉換，在愛和現實之間的拉扯。希望我能真切表達出這些女性的堅韌和有時也需要被撫慰的脆弱。」
演出《外公的咖啡時光》也讓范瑞君對生活有了新的感悟，「有了小孩後，其實我活得很活在當下，認真生活、儘力陪伴家人、關照自己的身體，簽署《病人自主權力法》，不讓自己最後成為子女的負擔。」
排演《外公的咖啡時光》，范瑞君最難忘的回憶是「要抑制悲傷」，「演這齣戲，情感耗損很厲害，常常心痛不已。從一開始讀劇本，我好像真的初逢家中長輩生病，完全抑制不住悲傷和無助，眼淚止不住流出。一直到排戲初期，我還請求導演讓我的表演情緒輕輕來，因為如常生活的偽裝輕觸即破。有一天，眼淚流得差不多了，我才走進戲裏的時間點。」
四十歲出頭的樊光耀在《外公的咖啡時光》飾演外公，范瑞君評價搭檔，「他原本就有一個老靈魂，常讓大家忘卻他其實並不老。他詮釋的外公，看得到患病前意氣風發的儀態，所以特別令人不舍。他又有獨特的喜劇節奏，在這出看似傷感題材的戲，充滿許多如常生活的黑色幽默。」
除了舞台劇，范瑞君橫跨影視界，曾獲得金鐘獎女配角獎，她比較兩者不同，「影視和舞台表演各有魅力，相通的是內在真實的情感，不同的是媒介傳達和觀眾距離。影視細膩，舞台能量飽滿。如果說，舞台有什麼是更有魅力之處，那應該就是在於我們來自陌生的四面八方，帶着各自的故事，一起在一個黑盒子里。我將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即刻呈現在觀眾眼前。我們一起感受對方的呼吸、傷痛和歡笑，扎紮實實陪彼此走過一段時間。」
「『負擔』源自於『愛』，但它們哪一個強，就會吃掉對方。」走出《外公的咖啡時光》，范瑞君更珍惜當下，「美好的、想遺忘的，終將逝去……更希望所有在其中的人，都能在看戲的片刻得到理解和安慰。」
欄目主編：施晨露 文字編輯：施晨露 圖片編輯：蘇唯
圖片來源：主辦方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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