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樹下的歡宴》(連載11)

迴向偈:願以此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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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顆念珠。老子後來在過函谷關時,被守關的關令尹喜將軍扣住。將軍說,老先生,你這一生筆頭子太懶,述而不作,這是不對的。我要把您扣在這裡來著書,你務必將你那高曠的思想,援筆寫出,寫成一個像是留給我們種族遺囑那樣的東西,我才會放你走。老子無法,只好在羈絆時,洋洋洒洒,寫出五千言《道德經》,才又繼續西行。

騎上青牛,就要抬腳走時,老子說:大言若訥,大巧若拙,大道行簡,大智不慮,大象無形,大音希聲,我這五千大言,將自黃帝,自周公,以至今日的黃老之學的思想,盡數寫出,如果,假如還有什麼言不盡意的話,二百年後,會有個我的思想的承繼者、追隨者出現,他叫莊周,這莊周是個整日沉湎于思考,神思無垠,好作大言的人,到時候你們去問他吧!

這本五千言的《道德經》,作為道家思想的至高經典,就這樣問世。後來,《道德經》被廣為刊印,以三千六百多種版本廣為流行行世。道學家認為,長沙馬王堆漢墓中出土的版本,最為權威和準確。這本書亦漂洋過海,影響西方世界。西方有個叫黑格爾的哲學家說:「中國哲學中另一個奇異的派別,是以思辨作為它的特徵。這派的主要概念是道,這就是理性。這派哲學及與哲學密切聯繫的生活方式的發揮者是老子。」另一位西方哲學家,寫過《查拉斯圖拉如是說》的尼采,這樣說:《道德經》是一個永不枯竭的井泉,滿載寶藏,放下汲桶,唾手可得。以一句話能涉及天、地、人、文、政治、經濟、軍事、藝術、倫理等經緯相間的唯有老子,那是獨到的見解和智慧的光焰。

老子西行,那一團紫氣這些日子隨着老子在函谷關的停駐,它們便浮游在關隘和城頭上,如今隨着老子的西去,紫氣便重新凝聚,在老子的頭頂一路漂浮。中國民間「紫氣東來」一說,就是這樣來的。

後來行到終南山下時,又被信徒團團圍住。這裡是西周的故都鎬京,老子來到灃水鎬水之濱,見眼前敗落景象,於是嗟嘆上一回。嗟嘆完了,來到終南山樓觀台,給信徒們設壇講經。這個名叫樓觀台的地方,被後世的道家尊為祖廷。

老子後來如何終老的呢?後世的道家、儒家、釋家為我們共同製造了一個美麗神話。這神話即是,老子在樓觀台講完經以後,繼續往西走,穿越河西走廊,直抵昆崙山頂,然後站在山頂,呼喚釋迦牟尼。他們是同時代人。這樣,另一位先知,五印文明板塊的釋迦牟尼,聽到呼喚,便自恆河流域,逆水而上,來會老子。這真是一次盛大相遇,支撐起中華文明板塊的三教合流,就這樣開始了。道家有一本書,叫《老子化胡經》,說的就是這個故事。該書成書於東晉年間,即大教東流,漢傳佛教在中華大地確立的年代。這故事明顯地是人們為了儒、釋、道三教合流,和睦相處,共存共榮,而臆想和演釋出的一個美麗童話。

2

第三十六顆念珠。孔子在洛陽城的通衢大道上,長跪不起,眼睛裏飽含熱淚,目送着老子騎一頭青牛,頂一團紫氣,緩緩西去。殘陽如血,老子一步一挨,搖搖擺擺,像一座會移動的山峰。

直到這山峰移動得消失在遠方,與殘陽下的西地平線融為一體,眺不見蹤影了,孔子才俯身起來。他將那些竹簡,晃悠悠地裝滿了一牛車,然後離開洛陽城,回他的魯國。他的牛車,車軸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音,就這樣走過那兩千五百多年前的歷史空間。

牛車的車軸是用最結實的木頭——棗木做成的。一根胳膊腕粗細的棗木,得長十年二十年,這木質細密而堅韌。用棗木做車軸,是最恰當的東西。兩根彎曲的車轅,是用曲阜老家院子里那棵歪脖子古槐做成的,一棵槐樹,鋸倒,風乾,然後解匠從中間一解兩半,恰好可以做兩根車轅。那車的兩個木質的軲轆,亦是槐木做的。有木質的輻條,木質的輪子,輻條的連接處,碼滿鐵釘,而木輪子着地的部分,則用鐵瓦包滿。至於車廂,雜木的就可以了,甚至輕巧的楊木,也可以用它來打車廂。

牛車在行走中,車軸上得時時膏油,這樣它的叫喚聲會輕一些,小一些。在那個叫人傷感的日子裏,孔子就這樣乘着牛車,離開了東周王朝的國都洛陽城。他將在他的祖邦魯國,混上一些時日,然後失望地離開。離開前,他用「廟太小,揮不開我的刀」作為自嘲,然後走進就近的一個大國,號稱春秋五霸之一的齊國。他在那裡大約也是呆了三年,然後再次失望地離開。

他的周遊列國的歷程中,實際上一直在尋找一個能實現他政治理想的地方。離開齊國,一番漂泊後,他又率領弟子來到了衛國。衛靈公老了,朝政懈怠,為了能見到他,得到重用,孔子放下身段,去見衛靈公的夫人南子。這就是史書上著名的「子見南子」的故事。南子是宋國人,美艷無比,雖然名聲不好,但很得靈公寵幸。南子想借孔子來抬高自己,於是捎話給孔子,說要得到衛靈公的信任和使用,必須由她來介紹,她願會見孔子。孔子先是婉言謝絕,後來見推不過,只好應命而往。晉見中,孔子向帷帳中的南子行叩拜之禮,南子則在帳中回拜。南子身上佩戴的玉器,發出悅耳的聲音。孔子回來後向弟子解釋,他並不想見南子,只是依禮答謝而已。

弟子子路覺得先生有失身份,說:先生不是平日教導我們,非禮勿聽,非禮勿視嗎?孔子辯解說:「非禮勿視」這一點我是做到了,隔着一層帷帳,所以我並沒有看見南子的面容,至於「非禮勿聽」,這一條我沒有做到,因為我隔着帷帳聽到了南子身上佩戴的玉器,所發出的嗆啷聲音,而我,沒有能及時掩住自己的耳朵。說完,孔子讓子路打來一盆清水,讓自己洗洗耳朵。

孔子的屈就,雖然終於得到與衛靈公唔上一面的機會,但是,他並沒有得到重用,還是被晾在一邊。一個昏庸的,驕橫的,懶惰的,荒淫無度的君王,有什麼理由去聽一個窮酸文人,去喋喋不休地講些治國的大道理呢?孔子的這種一生的尷尬,與西方古典哲學的開肇者,那個在孔子死後十年才出生的蘇格拉底,倒是很相似,難怪孔子被稱為東方的蘇格拉底,而蘇格拉底被稱為西方的孔子。不過,雖然同被稱為平民知識分子,他們的主旨還是大大不同。蘇格拉底開闢了一條鋪滿一路鮮血的公共知識分子,用良心和良知發出聲音的這樣的道路,這道路一直延伸到今日,成為西方文化的主流。孔子則秉承了一種「學好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樣的道路,這道路也是荊棘四布,並且延續到今日,並且至今還在深刻地影響着當代中國文化人的價值取向。所以,中國人的文化傳統中,沒有公共知識分子這個概念,那些歷朝歷代的憤世嫉俗者,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沒有能得到官家的賞識,沒有能用自己的才華和熱情,為官家服務而發出的抱怨之聲。

不過,文化人還是有一點用處的。衛靈公突然想到要出遊,帶着他的美艷妻子南子在衛國的都城兜風,這時候他想到了孔子。君王和南子坐在第一輛車上,車踏踏而過,作為陪襯者,孔子坐在第二輛車上。當車駛過時,圍觀的人群看到,孔子的臉色很難看。

孔子大約在衛國又呆了三年。有一天,衛國發生了內亂,太子派人去殺南子,但那人那時見南子美艷如花,不忍或不敢下手,太子在旁幾次暗示時,被南子覺察了。南子拚命喊道:「太子要殺我!」事情敗露了,太子落荒而逃,逃到晉國去了。為此,衛靈公要對晉國用兵,便問孔子打仗的事。孔子覺得這事牽扯晉國,又系父子之爭,不好說話,於是回應道:「要是問祭祀的禮節,我是懂的!誇口一句,天下可能沒人比我更懂得的了。但是,要問打仗,我可是一竅不通呀!」衛靈公聽了,很不高興,第二天與孔子說話,愛理不理的!

見狀,孔子明白自己該走了,又延捱了一些時日,衛靈公死,南子主持,讓衛靈公的孫子輒繼承君位,是為衛出公。逃亡太子蒯聵在晉國的支持下,假哭着到達邊境,率兵準備篡位,結果被衛出公武力阻攔,使蒯聵的陰謀破產。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孔子這樣地嘟囔一句,沮喪地離開衛國,茫茫然向東南方向走去。牛車又吱吱呀地響起來了。他這次要去的是宋國的都城商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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