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演員吳若甫:曾在綁架的心理陰影里掙扎多年

吳若甫1962年出生於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從解放軍藝術學院表演系畢業後,成為國家話劇院的一名專業演員。出道以來,他主演了《大閱兵》《牽手》《國家機密》《刑警本色》等數十部影視劇,榮膺過中國電視「金鷹獎」、「飛天獎」優秀男主角等殊榮。妻子名叫劉莎,比他小22歲。

2010年1月14日,吳若甫晉陞為幸福爸爸。就在這天上午,愛妻劉莎在北京一家醫院順利為他誕下可愛女兒。吳若甫耿直豪爽,表裡如一,他給女兒取名吳冰清。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中年得女的吳若甫沉浸在亢奮中。女兒出生第二天,他激情滿懷地給女兒寫了一封信:「冰清,我可愛的女兒,人世間有太多的美好,也並存著無數的醜態。爸爸為你取冰清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知善惡美醜,冰清玉潔,出淤泥而不染;心要向善,美於形且駐於心靈,方為大美。」

吳若甫與劉莎

冬日的暖陽灑在產房裡,劉莎抱着女兒靠在床頭曬太陽。吳若甫緊挨着妻女坐下來,將信逐字念給妻子聽。劉莎嗔怪道:「女兒剛出生,哪裡聽得懂?」吳若甫輕吻女兒的額頭,呵呵一笑:「這是我送給女兒的出生禮物,寫的全是心裏話,女兒長大後自然能讀懂。」

劉莎在醫院住了整整一個星期,傷口癒合後,她和女兒隨吳若甫回到了家。剛進家門,劉莎的母親就趕了過來。一見面,她就主動向女婿請纓:「我身體硬朗,在家裡也沒什麼事,乾脆過來照顧莎莎母女吧。這樣,你拍戲一點也不耽誤。」吳若甫誠懇婉拒道:「媽,您將莎莎培養成才已完成了義務,沒有理由再照顧外孫女。照顧莎莎母女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專家說了,孩子跟隨爸爸媽媽成長,心智和性格都會更健全。」通過數年接觸,劉母清楚女婿穩重心細,懂得體貼人,便不再堅持。

青年吳若甫

就這樣,吳若甫開始了「中年奶爸」生涯。曾經他一年接拍6部戲,留給自己的休息時間非常有限;女兒出生後,他給自己放了一段長假,將時間和精力全交給妻女。劉莎比吳若甫整整小22歲,很小就開始在北京舞蹈學院寄宿,畢業後進入中國歌劇舞劇院工作,一直沒有獨立生活過。吳若甫也將她當女兒一樣呵護。

然而,就在這時,吳若甫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出現了急轉彎。一天晚上11點,吳若甫開車送朋友去機場。返回時路過某酒吧,昏黃的街燈下,三個喝醉了的壯年男子在酒吧門前拉拉扯扯。同樣的夜色,同樣的地點,相同的場景,彷彿一把刀子,撕開了吳若甫心底的創傷,驚魂往事頓時洶湧而來……

2004年2月3日,吳若甫與幾個朋友在這家酒吧聚會,結束時已是凌晨。吳若甫在停車場準備駕車回家,尚未打開車門,突然被3名自稱警察的男子團團圍住。其中一位出示手中的「工作證」:「你開的這輛車交通肇事後逃逸,請跟我們走一趟。」吳若甫警惕地分辯:「你們找錯人了,有什麼誤會我明天去交通隊澄清。」對方猛地掏出手槍,抵住吳若甫的腰,將他劫持到泊在街邊的尼桑轎車上,然後用腳鐐手銬上的9把鎖,將吳若甫的手腳鎖得嚴嚴實實,任何反抗都變得徒勞。吳若甫多次在熒屏上扮演警察,曾多次模擬破案,他意識到這次自己真的遇上綁匪了,冷汗沁滿吳若甫的脊背。

一個多小時後,吳若甫被劫持到一處農家院里,與另一個「肉票」杜慶疆關押在一間平房裡。幾名歹徒荷槍實彈,寸步不離地守着兩人。綁匪向吳若甫索要300萬贖金,否則連夜撕票。次日上午8點,吳若甫給好友蘇某打電話,讓其幫忙取300萬現金,然後匯往一個陌生賬號。朋友意識到吳若甫被綁架了,第一時間報警。北京市公安局會同朝陽公安分局,火速成立「2·3」專案組進行全力偵破。歷經驚心動魄的22個小時,吳若甫和杜慶疆被特警成功解救, 幾名歹徒悉數落網……

多年前的那場生死驚魂,電影鏡頭般一遍遍在吳若甫腦海里回放。他渾身顫抖,雙手無力。好不容易駕車回家,這時女兒已經睡了,劉莎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等他。吳若甫沒有像往常一樣進卧室親吻女兒,而是反鎖防盜門,將家裡所有的窗帘拉得嚴嚴實實。

劉莎關心地問:「你怎麼了?」吳若甫不想將自己的緊張恐懼傳染給妻子,悶悶地回答:「沒什麼。」一個星期後,吳若甫緊張的情緒有所緩和,生活重歸平靜,劉莎也釋然了。在她看來,每個人都有情緒波動的時候,偶爾反常不值得大驚小怪。

一天,吳若甫在跑步機上健身時,無意中看到央視名牌欄目《今日說法》講述這樣一則案例:一位安徽保姆心生歹念,偷偷將僱主家幾個月的男嬰帶走,以4萬元的價格賣給了人販子。雖然保姆被繩之以法,但男嬰始終沒有下落,女主人為此精神失常……

報道尚未看完,吳若甫汗涔涔地走進女兒的小房間,蹲在搖籃邊端詳熟睡中的小冰清。女兒面容恬靜,長長的睫毛根根翹起,粉嫩小巧的嘴巴彷彿兩片嬌嫩的花瓣,均勻的呼吸散發著陣陣奶香……女兒分明就是純凈的小天使。將心比心,吳若甫能體會到那位失子媽媽內心的痛。

自從女兒出生後,吳若甫和劉莎從家政公司聘請了一位保姆,負責做飯和整理家務。當天晚上,吳若甫對劉莎說:「我越來越覺得,一個外人在家裡晃來晃去很扎眼。咱們將保姆辭了吧。」劉莎迷惘地問丈夫:「阿姨來咱們家快一年了,雖說她只負責做飯、料理家務,但你外出時,她每次都幫我照看冰清,卻從沒要求漲工錢。像阿姨這樣的好人,咱們到哪兒去找?」吳若甫掩藏了真實的內心世界:「我齊齊哈爾老家有個遠房表姐下崗了,我想讓她來咱們家裡幫忙。」幾天後,劉莎忍痛將保姆辭退,為彌補心中的愧疚,她與吳若甫多給了對方兩個月的工錢。

然而,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吳若甫卻遲遲不提表姐來家裡幫忙的事。見丈夫忙不過來,劉莎不得不承擔一部分家務。一次,吳若甫開車載女兒去北京兒童醫院打疫苗。中午,劉莎下廚做飯。因沒有生活經驗,劉莎在做酸菜魚時,連鐵鍋都沒有刷,就直接將魚放到鍋里煮。吳若甫回家後,一大盆漂着鐵鏽的酸菜魚已擺在了桌上。吳若甫嘗一口,一股難聞的鐵腥味刺得他直反胃。劉莎連筷子都沒動,心裏窩着一股無名火……

劫難遺留的創傷一旦被撕開,就再也難以癒合。焦慮、恐懼、擔憂等負面情緒在吳若甫心頭交織,漸次鬱積成上躥下跳的心魔。吳若甫開始害怕黑暗,太陽一落山,他就將家裡所有的燈全部打開。外出辦事或聚會,晚上9點之前,他必定回家。

那天,吳若甫牽着女兒在小區里撲蝴蝶,一撒手女兒就不見了。小區人員結構複雜,時有陌生人進進出出,吳若甫非常擔心女兒出現什麼意外,心揪成了一團。幾分鐘後,他終於在假山石後找到了手拿草葉撥螞蟻的女兒。

此事又給吳若甫上了驚心動魄的一課!大人有自我防範意識,而孩子屬於弱勢群體,個人保護意識幾乎為零。吳若甫在心裏反覆告誡自己:對女兒必須實施保護狀態!此後,他只讓女兒在院子里走動,且女兒與自己之間的距離不能超過5米。偶爾有陌生人經過,對方不經意地往院子里張望一眼,吳若甫抱起女兒就往屋子裡走。

幾天後,家裡的純凈水不多了,劉莎撥通了水站的電話,要求對方送兩桶水過來。很快,門鈴響了,吳若甫透過防盜門上的貓眼,瞥見一個小夥子站在門外。吳若甫隔着防盜門盤問對方是哪個公司的,公司電話是多少,以及各種純凈水的價格。見對方對答如流,吳若甫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防盜門。

送走送水工,劉莎埋怨丈夫:「你對送水工怎麼能這樣?這是對別人的不尊重。」吳若甫振振有詞:「萬一他身上有兇器怎麼辦?」聯想到近一年來,丈夫種種言行舉動,劉莎苦悶焦慮,她不知道丈夫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杜慶疆

有一天,當年與吳若甫一同遭歹徒綁架的杜慶疆來吳家做客。刻骨銘心的生死經歷,沉澱了彼此的深厚情誼,吳若甫和他成了生死兄弟。這些年,兩人一直有來往。像每次見面一樣,吳若甫都會與杜慶疆擊掌相慶,兩人齊聲說:「我們活下來了,真幸運。」然後開始喝酒,喝得淚流滿面。

中午,吳若甫下廚張羅酒菜,劉莎坐在地板上陪女兒玩積木,向杜慶疆嘮嘮叨叨:「我們家若甫不知怎麼了,整天緊張兮兮的,對誰都提防,幹得好好的保姆被他辭退了,弄得家裡生活一團糟。我和女兒整天被關在家裡,偶爾我帶女兒出去,只要晚回來半個小時,他就發脾氣……」

就在這時,吳若甫放在客廳茶几上的手機響了,系著圍裙的吳若甫從廚房小跑出來,拿起電話一瞧,見是陌生號碼,嘴裏自言自語:「這是誰?不認識。莫非是壞人敲詐?」然後掛斷了電話。劉莎沖丈夫的後背努努嘴,對杜慶疆說:「他經常這樣,一天到晚草木皆兵。」

杜慶疆並沒有劉莎想像中的驚訝,沉吟良久,他告訴劉莎:「嫂子,吳哥這種狀況很正常,幾年前,我也有過同樣的心路歷程。心理專家說了,這是創傷後壓力綜合征,每個經歷過生死劫難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會有所反映。有的人當時就凸顯出來,有的則會在幾年後受外界刺激而發作。」

劉莎焦急地問:「這可怎麼辦?」杜慶疆耐心地說:「你別緊張,這不是什麼大病,不需吃藥住院,你只要給予吳哥科學的心理疏導和親情陪護,就能讓他回歸正常生活。」劉莎一臉為難:「我行嗎?」「這又不是精密的外科手術,怎麼不行?」接着,杜慶疆娓娓講述了自己告別心理創傷陰影的方法及經過。

席間,杜慶疆與吳若甫推杯換盞。好幾次,他向吳若甫重複道:「吳哥,你心理承受能力比我強。當年綁匪要將咱倆活埋,在吃『上路餃子』時,我一個也吃不下。你不僅一臉鎮定,為了鼓勵我堅強,還給我唱歌,並理智地與綁匪談判,願用你的畢生積蓄換咱倆的生命……我早已與往事告別了,你也要徹底忘記過去,就當那事從來沒有發生過。」短短几句話,杜慶疆竟幾度落淚。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他在吳若甫背上擂了一拳:「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希望你的生活也像以前一樣精彩。你事業有成,嫂子美麗賢惠,小冰清活潑可愛,你簡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你要把握好家庭的航向!」

劉莎是「80後」,思維活躍,接受新生事物快。在杜慶疆的提示下,她開始了重塑丈夫的心靈之旅。傍晚,劉莎和吳若甫牽着女兒在小區散步,一家三口圍着房間轉了一圈又一圈。劉莎指着家裡的不鏽鋼防護欄、鋼製結構防盜門和斷橋鋁門窗,告訴吳若甫:「咱們家的外圍防護措施非常牢固,小區里還有200多個攝像頭對接監控,保安24小時巡邏,咱們住在這裡非常安全,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夏日的京城似一團燃燒的火球,小冰清耐不住酷暑,嚷着要去遊樂場游泳。劉莎挎着泳圈,牽着女兒往外走,吳若甫擋在了門前:「出去幹什麼?萬一碰見壞人怎麼辦?」劉莎長嘆一聲:「若甫,當年綁架你的歹徒2005年就被正法了,你別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人是要有安全意識,但警惕防護過度,就會影響正常生活。有句話說得好,你攥緊拳頭,裏面什麼都沒有;你張開手,就會擁有整個世界。」劉莎這麼一說,吳若甫最後只得陪妻子和女兒出了門。

吳若甫是演藝圈小有名氣的騎手,以前他每個星期都要去馬場騎馬健身,心理創傷撕開後,因情緒不佳,這種鍛煉方式被他擱置下來了。劉莎知道丈夫愛馬,拍電視劇《刑警本色》時,吳若甫的坐騎在一場爆炸戲中喪生,他流着淚將馬的眼淚擦乾,然後將它的眼睛合上,難過了整整兩個月。劉莎了解到,運動是排遣負面情緒的最好方式。她對丈夫說:「北京一傢俱樂部最近引進了10多匹英國純血馬,你有興趣去感受一下嗎?」吳若甫以前騎的都是伊犁馬,聽妻子這樣說,他將女兒託付給母親照顧,與妻子來到馬術俱樂部。

一見到彪悍威猛的純血馬,吳若甫頓時兩眼發亮。他跨上馬背,將劉莎也拉了上來。劉莎雙手緊緊箍住吳若甫的腰,吳若甫一踹馬鐙,駿馬載着夫婦倆在寬廣的草地上馳騁。快速掠過的白雲、青草,耳邊呼呼的風聲,帶給吳若甫酣暢淋漓的愜意。半個小時後,夫婦倆坐在木凳上放鬆。劉莎向丈夫豎起大拇指:「我今天感受到了速度和豪邁的美妙,你是堅強的英雄!」

心態改變了,世界的底色在吳若甫眼裡又變得明快燦爛起來。面對媒體和記者,他能坦然從容地談起那段驚魂往事。出門時,吳若甫也不再用圍巾、寬檐帽、墨鏡包裹自己,見到傳達室的阿姨和保安,他主動點頭示好。曾經,吳若甫對自己的住址諱莫如深,偶爾有熟人朋友問起他住在哪裡,他百般警惕。

為了修復與朋友之間的關係,2013年1月,吳若甫將十多位好友請到家裡開PARTY。大家在一起品紅酒、飆歌,談論育兒心得,氣氛非常融洽。有朋友不解地問吳若甫:「感覺你以前與我們交往總隔着一層,現在坦然多了。」吳若甫爽朗一笑:「我現在明白了,對朋友不能心靈設防,世上還是好人多。只有敞開心扉,才能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真誠。」

2015年,吳若甫應邀出演影片《解救吾先生》,將自己與犯罪分子周旋的生死驚魂,真實地還原在銀幕上。該片公映後好評如潮,吳若甫的心靈也得到了重生。

劉莎智慧與柔情的引導,漸漸驅散了吳若甫的綁架創傷後遺症。他能夠坦然講述那段驚魂往事了,出門也不再用圍巾、寬檐帽、墨鏡,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吳若甫徹底擺脫了綁架給自己帶來的心靈創傷,生活重歸正常。

當今是法治社會,治安良好,人民安居樂業。但社會上依然有綁架、拐騙案件發生,每當從媒體上了解到一起,吳若甫的心就有一絲刺痛。2020年1月,劉莎提醒丈夫:「你可以將自己的綁架經歷寫成一部書,讓更多的人從中受到教育。」吳若甫誠懇地說:「這也是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