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農村老大爺，逗樂了所有人。
我不是在說什麼快手土味視頻，而是即將於本周五上映的一部國產新片。
此前，在今年的FIRST，它打破青年電影展一貫的悶沉靜默，以一種輕鬆愉快的黑馬姿態，博得了滿堂影迷的陣陣笑聲與掌聲。
當時評委之一的秦昊，更難掩對它的喜愛之情，在影展的幾個公開場合，不斷安利，「裏面的素人演員實在太牛了。」
而前幾天，國內把黑色幽默玩得最溜的寧浩，也直誇它「好看，出色」。
送上我最喜歡的一款海報——
《平原上的夏洛克》
慕名去看了點映，果然，奉上近幾年最新鮮特別的觀影體驗。
新式農村，美出了生機與詩意。
農民主角，仗義純善如此可愛。
荒誕笑段，不急切地上前撓人，只等你回過神來，自然咧嘴哈哈哈。
01.
光片名，就夠有意思。
「平原」，「夏洛克」，前者捎帶着中國鄉野的土，後者偏要立起西方偵探的酷。
合在一塊，所指代的，是兩位化身土酷偵探的農民？
看似本不該產生關聯的主題元素，也為電影帶來類型上的全新對撞。
很難去定義本片的所屬類型，它有刑偵懸疑，有黑色幽默，有西部片的符號段落，亦有現實主義的指涉。
很少見到這樣大玩加法的國產電影。
但好在，不雜糅，將以上所有統統巧妙地融合起來，反而顯得鮮活有趣。
超英和占義，來自河北的「夏洛克」與「華生」。
案件起因，為一場肇事逃逸。
超英的房子準備翻新，同村的樹河來搭手幫忙。
不成想路上出了車禍，人被撞進醫院，昏迷不醒。
肇事司機不見蹤影，為了能報銷住院費的醫保，樹河的家人決定不報案，假裝是他自個不小心摔的。
超英心裏過不去，不答應，於是和好友占義一起，踏上追兇之路。
村裡的警察，先來看了眼，說這個案子不好搞，一無監控錄像，二無目擊證人。
交給這倆農民大叔，又怎麼查？從哪查？
你絕對想不到。
他們腦袋一拍，竟然去找村裡的神婆問道，神婆搖了一陣鈴，指出個大致方向，兩人就照着查去了……
這樣也行？
第一招，已經為兩人查案的不靠譜，給定了調。
滿嘴方言的憨農民，要當智謀過人的大偵探，本就是極為錯位的黑色幽默。
電影里的喜劇元素，就來自對這荒誕錯位的多次情節編排。
看超英和占義，一本正經的分析案情，偽裝潛入的搜尋證據，土人用土法，笨拙又好笑。
從農村到城市，要進高級住宅區調查，保安攔着不給，兩人看着進出自如的外賣小哥，心生一計。
於是出現下面這幕，當美團大叔遇見餓了么小哥。
行蹤很快敗露，兩人被保安猛追到學校，混入一群高中生，他們正在舉行高考誓師大會。
換上同款校服，大叔和學生一起揮拳高喊：我要成功！我要成功！
類似的名場面，一個接着一個。
有人為此評價本片，像一部「段子集錦」。
而我在觀影過程中，同樣留意到它對喜劇節奏的把控，的確精妙得值得推敲一番。
往往一個喜劇包袱抖完，一個滑稽動作做畢，鏡頭停留一兩秒，且總以尷尬收尾。
冷幽默的氣質，從大銀幕上彌散出來。
懂留白的喜劇，才顯得高級。
不過導演兼編劇徐磊沒打算刻意為之的搞笑，據他說，大家在FIRST貢獻的笑聲，聽得他心裏發虛。
冷不防的笑段，恐怕只有發生在國內的生活語境下，才奏效。
大部分是對新時代日常的幽默寫照，那些魔幻荒誕，俯首即拾。
02.
另外很喜歡本片的一點，是它樸素又溫柔的視角。
農村題材，去拍農民。
很多人一聽就會心生抗拒，最先蹦躂出腦海的關鍵詞，一定有：土、窮、粗俗、落後。
《平原上的夏洛克》倒也不迴避，不打破。
電影里有一幕堪稱華彩的表演段落。
我們的「華生」，在鄉下糙生慣了的農民占義。
來到大城市的車站，無意識吐出一口老痰，而旁邊分明貼着「講環保，潔城區」的文明標語。
當場被處以罰款後，他還不服，走着走着一個提嗓，又準備好一口，城管緊隨其後一路盯梢。
沒想到占義往手裡一tui，直接來了個神操作。
具體，我不劇透。
總之配合占義叔一轉身一回頭，定格pose騷氣十足，簡直能讓人笑岔氣。
這段設計，弄不好會讓觀眾對人物的低俗行為，心生反感，但緊接而上的一系列動作，消解又豐富了他的形象性格。
村民有他們的促狹之處，自然也有着可愛的一面。
就像農村生活頹敗凋敝，仍存在應被記錄的價值。
比如可貴的人情關係。
無論遇上什麼事，大到蓋房，小到推車，只要一個電話打過去，對方總是不問緣由，不求回報地趕過來。
電影安插了不少相關情節，同時又加入，城市不近人情、秩序僵化的現象，以作對比。
村民被車撞，苦於無監控證據。
等到超英佔義，在大城市裡私闖，卻總容易被密不透風的監視器，記錄在案，抓個現行。
對於兩位村民主角來說，城市充斥各種令人無奈的限制，使得查案過程，艱難的如同過關。
而如魚得水的城市客，當然深知，拿錢才好辦事的生存道理。
超英沒錢，也在一路仗義疏財。
他給被撞的樹河付住院費，承擔查案的大部分開銷，就連佔義亂吐痰的罰款，都是他代交的。
片中，超英不得不賣掉自己的老馬，對方砍價，他光會誇「這馬仁義啊」，討來冷笑回應：「仁義現在還值幾個錢？」
超英就像這匹老馬，他的仁義，他的執拗，在很多人看來，有些愚鈍，有些可笑。
畢竟那些東西，現在還值幾個錢？
導演徐磊用溫情脈脈的鏡頭，拍出一種樸實無華的美好，算是暗自回應了這個問題。
電影里的河北農村生活，成了一首輕巧爽利的田園小詩，對農村生活較為熟悉的人，很難不從中拾得，對鄉村野趣的懷念。
他本想設計一出，超英最後黑化的結局。
但還是不捨去破壞，這群農村人一直信以為賴的行為處事原則。
削弱了批判的力量，卻留下真誠的讚美。
近結尾，超英戴草帽，騎老馬在夜晚奔走，如西部牛仔，又如江湖俠客，一種古樸的正義，重回角色的心中，看得人熱血翻滾。
另一關鍵原因，超英的扮演者，正是導演徐磊的父親，所以他更加不忍。
整部電影都由非職業演員出演，大多是徐磊河北老家的鄰里鄉親。
不得不誇，他們比任何職業演員放在戲裏，都更自然熨帖，達到了驚喜的效果。
難怪秦昊看了說，希望自己也能演出這樣的感覺。
不過，這種渾然天成的質樸憨實，沒有長年紮根於泥土的生活經驗，是演不出的。
03.
本片的監製，是饒曉志，去年那一部《無名之輩》的導演。
饒曉志在《無名之輩》後，一直堅持挖掘並扶植新人導演，從小人物題材中，尋找高品質的故事。
《平原上的夏洛克》，就這樣被他選中。
在這種「老帶新」的幫助下，《平原上的夏洛克》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無名之輩》式的爆款。
也真叫人嚇一跳。
看完本片，我一直在感嘆，現在國內新人導演的處女作，怎麼一部比一部老練？
劇本精細地設計了不少對城鄉對立的批判，卻不尖銳，不感傷。
▲電影中對標語的大量運用，值得好好留意
同類型的作品，很難不想到寧浩，和他的「瘋狂」系列。
開頭也提及寧浩，對本片的認可讚賞。
兩位導演，期間借深度對談切磋過觀點，對談的主題，幾乎是對兩人作品風格的高度概括——「用黑色幽默解構嚴肅現實」。
一方面以小見大，另一方面達成商業與藝術上的雙向平衡，徐磊繼寧浩之後，延續對新時代荒誕性的主題考察。
徐磊多次表示，寧浩早期的作品《香火》，對自己影響很深。
裏面那種不動聲色的幽默感，被他踐行到《平原上的夏洛克》。
不過兩者作品，最大的相似性，還是用底層小人物，去呈現命運的那點荒誕無常。
《瘋狂的石頭》，郭濤給女友戴上假石頭，卻不知那正是把自己折騰夠嗆的真翡翠。
《平原上的夏洛克》，超英佔義到最後，只能對着案件的真相，一陣啞然。
透過電影的觀察，已經抵達生活的一種本質。
正如徐磊自己所說，農村人對自己遭遇的痛苦，是麻木的。
但這種麻木，是褒義的，樂觀的。結尾超英在老屋的遮雨布里倒入金魚，以自己的方式，過上一直在憧憬的「幸福家園，美好生活」。
乍現的浪漫與詩意處理，用希望與生機去填補，他們內心轉瞬即逝的失落。
這種直面平凡生活的英雄主義，他們早已習以為常。
儘管我們看來極為難能可貴。
電影將於11月29日正式上映，去看吧，它會是你今年絕不後悔的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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