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拍韓國電影, 到底行不行?

從去年在戛納大放異彩的《燃燒》,到今年勇奪金棕櫚大獎《寄生蟲》。

韓國電影的熱,一直在升溫。

《燃燒》劇照

截至目前,韓國電影在內地院線依然未能破「禁」,這也就給了許多國內片方不斷進行翻拍的勇氣。其實早在2015年,內地院線曾上映過 《暗殺》、 《撲通撲通我的人生》等韓國引進片。2016年,也尚有《賞金獵人》、《驚天大逆轉》、《外公芳齡38》等幾部中韓合拍片上映。但從那之後,因為某些你懂的原因,無論是韓國進口片,還是中韓合拍電影都徹底在內地市場消失。

本周上映的新片,由王千源和宋佳領銜主演的電影《你是兇手》,其實就是翻拍自2013年的韓國電影《蒙太奇》。《你是兇手》豆瓣評分6.0分,原作《蒙太奇》8.0分,兩者相差兩分。

值得一提的是,這也已經王千源近年來第四次出演翻拍的韓國電影。翻拍韓片執着多年,一直難以換得觀眾的垂青,只是一味地彰顯了越挫越勇的精神品質。國產電影,是該醒醒了。

1、翻拍多,佳作少

近幾年來,面對以言情劇、電影、歌曲、服飾為標誌的韓國流行文化,主流大眾不再如之前那般溺戀其中。相反,他們開始有所保留地接受韓流文化,甚至加以警惕地審視,網上狠擊「高麗棒子」的口號隨處可見。國人對韓國文化由此開始產生了複雜的分裂,一邊憎惡,一邊欣賞,一邊拒絕,一邊接受。電影,作為意識形態輸出的先鋒軍,自然難逃被放大審視的命運。

新千年以來,韓國電影主流類型從愛情喜劇逐漸向現實題材轉變。比如,當初火遍亞洲的《我的野蠻女友》,表現了在經濟騰飛年代裏,大眾對浪漫愛情的集體幻想,到今年奉俊昊執導的《寄生蟲》時,展現齣電影視野對韓國現實社會問題的強烈關注。國內對韓影的翻拍,也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犯罪現實題材,另一類是浪漫輕喜劇。

《我的野蠻女友》劇照

先來看一下近些年,國內翻拍韓國電影的口碑成績單:(評分為豆瓣評分)

《破局》5.1分——《走到盡頭》7.9分

《我是證人》6.1分——《盲證》7.5分

《外公芳齡38》4.2分——《非常主播》7.8分

《捉迷藏》5.4分——《捉迷藏》6.8分《

美好的意外》5.6分——《妻子小姐》7.4分

《重返二十歲》7.1分——《奇怪的她》8.3分

《找到你》7.4分——《迷失:消失的女人》

6.9分《「大」人物》6.5分——《老手》7.7分

《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4.8分——《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7.7分

《小小的願望》5.1分——《偉大的願望》7.4分

《你是兇手》6.0分——《蒙太奇》8.0分

看到了嗎?除了《找到你》,國產片的每一次翻拍,都是一則「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由呂樂執導的《找你到》,有着強烈的本土化意識風格和清晰的現實意義訴求,這也讓影片不同一般國產片只求改編為商業類型片的簡單做法。

通常來說,韓國的犯罪警匪片,類型只是外衣,其核心訴求是揭露尖銳的社會矛盾和醜陋的生活現狀。但國產片在翻拍此類題材時,就會有意迴避這些敏感的部分,將資本主義世界的舶來品進行徹底的社會主義改造,最終呈現出不疼不癢,不倫不類的主題效果。

而在愛情喜劇片方面,韓國影片有笑有淚的獨特屬性,也總是難以被完全發揮。國產片在翻拍時喜歡用流量演員,並原封不動照搬經典橋段,一些出格的笑點又只能點到為止。喜劇元素減分,溫情點又無太多新意。失敗,也是在所難免。

2、愛情很愛,喜劇不喜

今年春天,愛情電影《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颳起了一股旋風。《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翻拍自2009年的韓國同名電影,於去年11月30日在中國台灣上映最開始,因為片名太過悲傷,導演在找投資時相當不順利:「每次去見投資人,提出這個片名大家就搖頭,投資方總會說『這也太悲傷了』,都不敢投資,所以我們只能強調這只是暫定片名,打算之後再更改。但後來越叫越順口,我們就想賭一把吧!」結果,影片最終以2.38億台幣票房,成為去年台灣華語片票房冠軍。《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在內地上映後取得了9.53億票房成績,這也讓本片成為有史以來票房最高的韓國電影翻拍片。

台灣影視劇對青春愛情類型的把控,有着成熟而優質的基因,《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雖然狗血,但是很討普通觀眾喜歡。大家在批評這部電影的故事很平庸,轉折很爛俗,感情很虛假的同時,也難以否認本片整體氛圍的真摯與熱烈。

《小小的願望》上映之路一波三折,導演田羽生說自己有段時間天天往電影局跑,而領導傳回的意見永遠都是繼續修改。等到今年中秋檔影片上映時,我們看到的《小小的願望》,其實已經是一個閹割版的作品。

在韓版原作《偉大的願望》中,兩個好兄弟要幫患有脊髓側索硬化症的好友完成的願望是:破處。在《小小的願望》中,這份願望變成了:談戀愛。原作有很多根據破處來設計的梗,也被《小小的願望》原封不動的移植了過來,於是影片在邏輯上紕漏百出。比如兩兄弟請女同學來幫忙破處,這是一個無比尷尬而過分的請求。而在《小小的願望》中,請女同學來和高遠談一場談戀愛,其實無可厚非。但《小小的願望》的處理卻是與原作同步的,那就是被女同學們用響亮的耳光一一回絕,這就讓劇情的合理性搖搖欲墜。

凡此種種,隨着劇情進展,還會產生許多的漏洞和問題。當故事發展到最後,髮廊妹進入病房和高遠共處一會兒的意義是什麼?影片的處理遮遮掩掩,含糊不清,似是而非。

如果堅持翻拍一部大尺度題材的影片,要麼就進行大膽的本土化改編,要麼就乾脆不要拍。當導演帶着「自我閹割」的意識,畏首畏尾的完成一部作品時。自己不痛快,觀眾更不會高潮。

3、翻拍時,自我閹割的焦慮

從《破·局》到《龍蝦刑警》,從《「大」人物》,再到《你是兇手》。看出來了嗎?王千源對韓國電影,真的是真愛了。

這四部電影都離不開一個關鍵詞:犯罪。在這幾部作品中,我以票房和評分最高的《「大」人物》為例,解析一下內地版和韓版的異同。《「大」人物》翻拍自2015年的韓國電影《老手》,《老手》是2015年的韓國年度票房冠軍。

與此同時,《老手》獲得第25屆釜日電影獎最佳作品,導演柳承菀獲得第52屆韓國百想藝術大賞最佳導演。

《老手》劇照

三年後的翻拍之作,《「大」人物》保留了原作情節結構和基本人物關係,在此基礎上又做了適度的本土化改編。故事開場,為了表述故事背景和塑造人物形象,《「大」人物》將把原版里本該破獲的「走私汽車案」改成了「小額假幣案」,拉近了故事背景與觀眾日常生活的聯繫。由王千源飾演的男主孫大聖,名字也極具本土色彩,取材於古典名著《西遊記》。

孫大聖的困境是「買不起學區房」,而飛揚跋扈的富二代趙泰,則喚起了平民階層對富人的偏見審視,兩人的矛盾起因於一起「暴力強拆」事件。《「大」人物》的導演五百,曾執導過好評之作《心理罪》《古董局中局》,他對中國當代社會的細微人情,有着敏銳精準的把控。「學區房」、「富二代」、「暴力拆遷」……這些元素都緊扣着時代的焦慮神經。

但隨着故事的向下進行,《「大」人物》開始顯現疲態,《老手》卻愈發精彩。《老手》里的矛盾升級過程可以概括為:為了掩蓋一個小錯誤,而犯下另外一個錯誤,最終「雪球」越滾越大,釀成無法挽回的惡果。而從《「大」人物》的進展糾葛來看,警匪衝突在某種程度上只是單純來自於反派的不斷挑釁。

在《老手》中,隨着徐道哲的調查,他發現涉案警察接受賄賂,同時也面臨來自警察高層的壓力,其實這就是對韓國社會貪污腐化、官商勾結等問題的無情揭露。《「大」人物》的落腳點則在於「為民除暴」和「打大老虎」,由此傳達出這樣的潛台詞:有強大的國家和政府做後盾,任何罪犯都將難逃法網,社會安全可以得到保障。徐道哲對抗以趙泰晤為首的財閥集團,正是對韓國社會「財團霸權」的影射。《老手》通過「個人英雄」力克警察接受賄賂、媒體曝光受阻等障礙,實現了韓國觀眾對社會現象不滿的「替代性滿足」,這也是影片能夠成為年度票房冠軍的重要原因。

王千源飾演的孫大聖,其本質上是權威體制的維護者,而並非質疑者,過於完美的形象和說教的口吻,讓人物充斥着臉譜化的嫌疑。總體來說,《「大」人物》藉著《老手》的框架,在語義上進行了符合國情的改造,卻也讓這部影片失去了原本的魅力。翻拍韓國電影,畫皮不畫骨,一定行不通。

由於現實主義題材電影的尺度難以把控,所以像《我不是葯神》這樣既能讓觀眾開心,又能讓領導放心的佳作少之又少。這就需要國產電影不斷摸索,從現實生活中提煉藝術,不能一味照搬國外電影的劇作結構和主題表達。翻拍韓國電影無可厚非,但是如果只是複製基本劇情,偷換核心概念,結果只會畫虎不成反類犬。國產電影需要一套完整而成熟的工業體系,來徹底消化這些國外電影的劇作與價值觀。翻拍。要讓作品呈現出強烈的本土意識,而不只是中國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