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白||把羅晉虐慘了的《鶴唳華亭》, 展現了你我都有的痛和尷尬

最近在優酷上追羅晉、李一桐主演的《鶴唳華亭》,一開始是被精美的服化道吸引的。

▲說實話一開始是被男女主的雪景開場驚艷到了,不僅服裝造型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環境氛圍營造的也特別好,好期待男女主是不是也會在一場大雪中相遇。

▲劇中還有一些用心的服裝造型考究,比如中書令穿的方心曲領和貂蟬冠式樣的官服,是在宋朝的畫卷上有史可考的,而侍女的叉手禮,描摹自古代壁畫,不愧是張叔平來做的美術指導。

▲除了美術方面講究,細節也很講究。太子呈給父皇的的捲軸里,用的字體是端莊周正的楷體,私底下自娛寫的則是源自瘦金體的金錯刀。

背景有時陰有時晴有時下大雪,都拍出了電影大片的效果。

劇中人宜動也宜靜,動起來是行禮、點茶、寫字、說話,無不雍容考究,各有各的章法;靜時可以看男子的冠帶,女子的髮飾,衣裳、妝容、鞋履,皆體現中國古代的曼妙審美,還都各有出處。

▲這段準備手爐的細節,簡直堪稱「古代暖手寶出廠流程」。

▲這段盧尚書點茶的片段是王勁松老師親自帶了一盞茶具過去,手法也很還原宋朝的點茶:攪動茶膏,漸加擊拂,手輕筅中,指繞腕旋,手法和《大觀茶論》中記載的一模一樣。劇中還有很多這樣的小彩蛋哦。

接着被劇情套住,五分鐘一個高潮,十分鐘一個反轉,不停地出現新的麻煩,你都懷疑編劇是不是在給自己挖坑了,一個跌宕,故事完美上岸,帶你進入下一旅程。

演員演得也好,羅晉演的皇太子蕭定權忠孝仁義,卻不得父親歡心,眼裡的隱忍與缺失,讓人心生憐惜。

導演說給他設定的形象是鶴,鶴看上去比較纖細、纖弱,實際上它是猛禽,可以搏鷹,謙謙君子的另一面,是有熊熊燃燒的力量。

轉過頭再看他爹蕭睿鑒,一望而知是個不容易被打動的人,強權者那種具有震懾性的目光,唯我獨尊,天下是我的一盤棋,他的秩序,不會被他人的苦樂所感染。

愛是他們之間的膠着點。

當蕭定權跪在大雪中,蕭睿鑒讓大兒子齊王給他送去了皮袍,自然是心疼的。可是這個皮袍,蕭定權是接還是不接呢?

接吧,是對君王懺悔得不夠真誠,不接,是對父親的大不敬。當親情碰撞權力,就是這麼不尷不尬的。

這是一對非典型父子,不過,普通的家庭關係里,也有權力的存在,似這樣怎麼著都不對的親子關係,生活中屢見不鮮,為什麼父母與子女,常常弄到相愛不相親?有沒有和解的機會?

《鶴唳華亭》可以帶着我們一路深入,觀察思考。

首先,親子間的敵意,在於都把對方想得過於強大。

蕭定權一出場,就被他爹虐得很慘。

皇后去世,蕭睿鑒不許蕭定權回宮為母親奔喪,蕭定權將拳頭砸在緊閉的朱門上,鮮血滲出。

他為母守孝三年,年過二十,蕭睿鑒仍然不讓他「元服加冠」,舉辦成人禮。這意味着國君還沒有信任他,沒做好讓他來管事的心理準備。

太子的老師盧世瑜是文臣中的意見領袖,帶着一幫大臣跪在雪地里請求皇帝讓太子「成婚加冠」,反倒搞得皇帝很不開心,即便不懷疑是太子授意,也看到太子的影響力。

最後是太子的舅舅顧思林來幫太子解了圍,沒辦法,大敵在前,二十萬精兵只聽他的話。只是如此一來,蕭睿鑒感覺到文武兩邊都是蕭定權的主場,忌憚之心更強了。

似乎是手握重權的父子才會出現的戲碼,其實不是,我們和父母之間的問題,常常就在於,把對方想得太過強大,而不能體會到對方的弱小。

比如說我跟我媽,互相都有許多傲慢與偏見,她認為我目中無人,我覺得她太凶,動輒霹靂萬丈。

直到有一天,我媽生病了,躺在病床上的她,顯得那麼弱小,讓我想起她跟孤兒差不多的童年,一個小女孩,跌跌撞撞到今天,不由心中酸楚,再遇到什麼時候事,會對自己說,媽媽也是由一個孤單的小女孩變成的,也許,她現在還是那個小女孩。

還有朱自清的《背影》,它的感人處不在於父親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而是「我」看到他翻過鐵道,想要爬上月台時,「用兩手攀着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

那個強大易怒的父親,在這一瞬間老去,年華正在被時間吞噬,他依然掙扎着想要為兒子做點什麼,看到這樣一個父親,朱自清的眼淚很快地落下來。

蕭睿鑒的問題在於,他沒有機會感受自己的弱小,也沒有機會發現太子的弱小。

他明知道齊王不成器,依然憐愛有加,是因為他看到了齊王的弱小,這樣一道鴻溝,使得蕭睿鑒和蕭定權的關係存在天生缺陷。

▲在太子揭露了齊王所做的叛逆之事後,蕭睿鑒面對兩個兒子於心不忍,將齊王的處置全權交給太子,當太子命人把齊王帶下去時,齊王對蕭睿鑒喊的一聲「爹」便能看到皇帝內心的動搖,而太子從父親的眼神中也能看明白父親對齊王的父愛。據說羅晉演戲時內心都很崩潰,每天拍完戲都要癱坐上兩三個小時才能回過神來。

第二,發現和兒子的關係失控時,蕭睿鑒選擇的方式是繼續加籌碼,增加自己的控制權。

蕭睿鑒不給太子舉行「加冠禮」,因為這是他的一個籌碼,他發現兒子羽翼漸豐,逐漸脫離他的掌控,他是不甘心的。

他嫉妒兒子的老師和舅舅,但也不打算釋放自己的善意,習慣了使用權力的他,這一次還是想要通過權力來解決問題。你不是牛嗎?我就是不宣布你已經長大成人,看你怎麼辦。

▲父親其實在暗暗地吃舅舅的醋。

蕭睿鑒這是過分了,但是,在生活里,通過增加籌碼來解決問題,也是許多父母的選擇——你叛逆,好,那我就冷暴力;你不聽我的話,不好好學習,那這個月的零花錢就沒有了。

在孩子幼小時,父母擁有着太多權力,甚至,有些父母覺得,打罵孩子也是自己本該有的權力。他們以這種權力作為原始籌碼,一再越界地去控制孩子。

張愛玲的媽媽黃素瓊,則是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裁決者的形象,代表整個成人世界向張愛玲宣判,宣判她笨拙愚蠢多餘,甚至對她說:「我懊悔從前小心看護你的傷寒症,我寧願看你死,不願看你活着使你自己處處受痛苦。」

她是想要毀滅自己的女兒嗎?當然不是,她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加壓,把女兒塑造成自己希望的樣子,卻不知道,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恐嚇總有失效的一天,最後結果就是母女間的離心離德。

做父母的,也要學會把權力裝進籠子里,開誠布公,平等對待,才會有美與愛的收穫。

▲因為知道父親偏心自己的大哥齊王,太子對自己的老師更是亦師亦父,老師壽辰快到了,會特地與老師一起吃茶聊天,還會像個孩子一樣高興地告訴老師自己最近的自娛小成就,而這些都是太子和皇帝之間沒有過的溫情時刻。

還有第三點,父母永遠不是一種功能性身份。

《鶴唳華亭》里,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蕭睿鑒的偏心,偏心長子齊王。

有一場戲特別扎心,被虐得七葷八素的蕭定權,看着齊王小鳥般依偎着父親,不說他心裏不是滋味,作為觀眾的我,也很想上去抱個不平:「蕭睿鑒,你能睜開你的鈦合金眼嗎?明明這個兒子更值得你的愛。」

但蕭睿鑒也一定有一套詞來回我:「我和太子是君臣,和齊王才是父子。」

這句話乍一聽也能讓人炸掉,沒見過這麼厚此薄彼的。但仔細想想,蕭睿鑒這話里的意思,分明是對太子更加器重一點。把太子當成接班人,所以要認真對待,來不得半點掉以輕心。

而齊王呢?是個小把戲,小遊戲,不抱什麼指望,居家旅行必備,主要任務是承歡膝前,讓老爸享受天倫之樂。

換言之,蕭睿鑒和齊王的關係很單純,和蕭定權有點複雜,他沒法簡單地做蕭定權的父親,還要歷練他打磨他,這麼一來,就沒法愉快地玩耍了。

▲同樣是兒子的一聲爹爹,蕭睿鑒對太子卻沒有父子之間的寬容,而是告訴他,兩人之間更多的是君臣的擔當。

雖然我家沒有皇位繼承,但蕭睿鑒的心理我很懂。

在我和娃手拉手地散步聊天時,我們是蕭睿鑒和齊王的關係,當我輔導孩子寫作業時,我們是蕭睿鑒和蕭定權的關係。

我不只是一個媽媽,還是監護人,培養者,母親變成一個功能性的身份,必須能狠下心拉下臉,畢竟,下墜的大門永遠打開着,這點江山打下來不容易,敗光卻是一眨眼的事。

還是那個思路:「我都是為你好」。可是到最後,「為你好」沒顯示出來,父母和子女是好不了了。

▲皇帝知道兩兄弟間的勾心鬥角,卻還是要表面打壓太子,暗地裡卻是想着太子。但是太子需要的不是暗地裡的關心,而是明面上的關愛。

真的沒有更好的方式嗎?當然是有的。更多陪伴,更多交流,打破親情之間的壁壘,讓輸出變成雙向的,都比板著臉做家裡的管理者更好。

只是,也更辛苦。所謂的「我們之間除了親情還有責任」,其實是大人在偷懶。

而在這樣一個過程中,我們高估了感情的耐磨度,待到兩顆心越走越遠,想要拉回來已經不可能了。

▲太子為自己平反一事讓皇帝震驚,本以為太子會按自己說的「給個台階就下」,結果反倒將了齊王一手,並且並未告訴任何人。當太子連自己的父親都開始不信任的時候,他們的父子關係開始越來越遠,君臣關係開始越來越清晰。

看《鶴唳華亭》時的感覺,像是在時空中出出進進,從這對父子身上,看到人生中很多不得已,有時是命運設限,有時是自身設限,讓他們心生芥蒂,無法靠近。

然而,親子之情,是情感世界裏華彩篇章,人際關係里最值得享受的一種,我們以它來溫暖人世,抵禦滄桑,若是失卻這個,人生該有多麼孤寒。所以,在為劇中人惋惜的同時,也會鑒古知今地思考,該怎樣避開感情雷區,去建設更好的親子關係。

是體諒對方的弱小,是不設限,勇敢愛,以心換心,設身處地,把「父母」和「子女」的身份放在第一位,也就是把愛放在第一位,其餘的,統統退後,彼此才能夠成長為更好的父母或子女。

這,就是《鶴唳華亭》能夠教我們的事,雖然,是以提供反例的方式。感知人性的局限,思考可以改進之處,建設好自己的現實人生,這才是這部戲最為超越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