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新聞記者丨蔡曉儀
編輯丨張尋 責編丨鄧旆光
下午一點了，離起飛還有2個小時，小英還坐在她經常直播的舊沙發上，猶豫去不去浙江。幾天前，她受邀參加一個電商大會，想着彌補上次沒帶大寶去上海的遺憾。
也有很多人勸她別去，怕又生出別的事端。這幾天，有網友扒出以前她直播時說送養兩個孩子的視頻，還有網友扒出，她丈夫曾稱自己和小女兒小寶扮演的是壞人。一時間，「網紅小英塌房」「網紅小英是否賣慘博出位」「民政局回應送養孩子」等話題頻上熱搜。
9月20日，紅星新聞從雲南尋甸縣有關部門了解到，當地對小英一家從多年前拍視頻到脫貧過程的家庭情況有所了解，「她一直就是兩個孩子，對她說的情況我們也確實需要重新核實。」
▲小英家所在村子
在嘩然的輿論面前，雲南大山裡的小英陷入了一種自我懷疑，「我現在感覺我不太適合去城市裏面，只適合在家，在農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抬起頭問記者，「你覺得我該去嗎？」
走訪：所在村莊曾為省級貧困村
從昆明市往北走不到100公里，就是尋甸縣城。滬昆鐵路、多條高速公路從縣內穿過。2018年摘掉貧困縣帽子後，這裡也成為雲南的肉牛產業示範創建縣。
除肉牛品牌外，今年走紅的網紅小英一家也成為許多電商和遊客探訪尋甸的理由。賬號@小英一家簡介寫道，「記錄真實生活，來自雲南大山裡，96年兩個孩子，沒有公婆，沒有文化，在家種地養養牛。」
周五午後，與近日網上的喧囂不同，村民安靜地蹲在門前挑撿着苞谷，守着埋頭吃草的牛和隨處溜達的雞。小英家門口，讀四年級的大寶和小英哥哥的兩個小孩在水槽上沖洗着小寶的粉色單車。
▲小英家一樓擺放的樣品
下午，小英家裡陸續來人。村長、街道社區的領導關注到網上輿論，上門了解情況。一樓堆滿了樣品，客人來了都在二樓客廳。早些時候，針對網紅小英是否賣慘博出位、是否曾送養孩子等疑問，尋甸縣民政局、婦聯、宣傳部門回應大眾關切，稱多部門正在配合核實此事。
與小英同村的多位村民介紹，他們閑暇之餘也會刷小英的視頻，在他們看來，小英沒有賣慘，視頻里展現的生活和她在村子裏的生活基本一致，日常就是喂牛、干農活、做家務、喝村裡釀的甜酒，小英一家也常年居住在村子裏。
▲小英家門口堆放着紙板，小英說可以攢着賣廢品換錢。
至於送養小孩一事，許多村民回憶，他們經常看見的就只有大寶和小寶兩個女孩，不知道是否還有別的孩子。
當地一位村民透露，小英嫁到村裡已近十年，小英下地干農活經常經過他們家門前。她記得，小英生了不止兩個孩子，「生了大寶二寶都是女孩，第二個女孩後來被送走了，後來又生了小寶，也是個女孩。」目前，小英家裡的大女兒在村小讀書，小寶也在村裡讀幼兒園。
一位村民回憶，多年前小英一家新房子還沒建好時，經濟情況確實不好，她曾去她家裡作客，「廁所也沒有，想找外面旱廁，也都髒得都沒有地方下腳。」
▲小英家所在村子
紅星新聞從當地街道辦事處了解到，約十年前，小英嫁到這裡。其所在的村莊隸屬金所街道草海子居委會，曾經是省級貧困村，全村農戶230戶，人口831人，以彝族為主，建檔立卡貧困數佔全村人口比例96.5%。
2016年左右，當地村民在政府幫扶下新建回遷房約226棟，形制統一，白色外立面繪有彝族特色的人物彩繪，後被評為「中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
當地政府一位工作人員稱，現在小英家生活條件好多了，但其生活在山區，平日里需要干農活，可能存在個人生活習慣和衛生習慣的問題，當地也在和小英不斷溝通，幫助其改變。
「我就不適合去城市，就適合待在農村」
回遷後，小英一家就住在村裡上排靠山的位置。路面硬化後，車子可以直接開到小英家門口。
下午一點，張哥接到小英丈夫上拉如委託，從縣城來載小英去機場。張哥介紹，他是上拉如的朋友，今天上拉如在尋甸縣城一個電子產業園做直播助農的工作，抽不開身。
離飛機起飛不到兩個小時，小英還在糾結要不要去參加浙江的電商創作者大會。她坐在平時直播的舊沙發上，旁邊立的是她直播用的照明大燈。她的身形和鏡頭前一樣瘦小，臉上是長期日晒的黝黑。
「沒有這次輿論前，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肯定是願意的。」小英告訴紅星新聞，通過短視頻，很多合作的人會來家裡找她，「我能看得見他們的人是什麼樣的，也接觸了很多優秀的人。」她的聲音有點嘶啞，時不時咳嗽。
主辦方已經把酒店和機票都訂好了。小英原本的想法是，評論區很多網友質疑她偏心小女兒，這次她想彌補大寶沒去成上海的遺憾，周五加上放周末三天，只用請一天假，也不會耽誤小孩學習。
隨着網上的質疑愈演愈烈，小英退縮了，對浙江之行也沒有了任何想法。「輿論好像是從我去上海之後陸陸續續才有的。」她陷入自我懷疑，糾結一番後，她說，「我就不適合去城市，就適合待在農村。」在連日的輿論中，她得出一個結論，「我自己本身就是農村出身的，到大城市去就沒事幹了。」
回應質疑：沒有劇本
平時，上拉如在縣裡工作，走紅後小英一個人養的牛和雞喂不過來，娘家的哥哥嫂嫂一個月前就來到她家，「平時幫她分擔點活，給幾頭牛喂喂草，還有幾隻雞。」小英哥哥說。
▲哥嫂與小英
20日，小英父母也從尋甸別的村子趕回來幫忙。一家人圍坐在二樓客廳。小英父母、哥嫂和她一樣都是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膚色，小英父親剛從田裡上來，布鞋還染上了泥土。「因為自己的事情令父母家人擔心，吃不好睡不好。」小英說，自己心裏對家人是愧疚的。
據張哥介紹，網上出現輿論後，小英這兩天狀態不太好。他說，小英發的作品都是真實的，沒有賣慘，一家子也一直住在村子裏，「農村裡一般都是怎麼舒服方便怎麼來，環境難免有一些髒亂。」
他回憶，夫妻倆都是初中沒畢業，完全是靠生活經驗發表視頻作品。「沒有劇本，沒有團隊，也沒有對未來的規劃。直播帶貨的產品大部分也是村子的農副產品。」在他看來，小英之前生活確實很苦，今年三四月份賬號才相對火起來，生活才有所起色。
在20日凌晨發佈的一個最新視頻里，小英白天將苞谷葉踩實裝車，晚上和哥嫂蹲在家裡打包山核桃。她配文，「想說點但是不知道說點啥，我順其自然吧」，她說，這算是她對最近一系列爭議的回應。
小英告訴紅星新聞，她想不通的是，這兩天網上為什麼出現這麼多質疑，她以前也沒有藏着掖着，「老粉都知道，這些我很久以前自己就說過了。」小英說，她沒有劇本，網上很多猜測是不符合實際的，有些是過度解讀甚至被歪曲。
當地：多部門調查會出通報
在小英發佈的視頻中，記錄的多是她的農村生活日常。出場的小英經常忙前忙後幹活，上拉如則更像是甩手掌柜，還有兩個女兒。
關注小英的網友大多是被她的苦中作樂所打動。「么噶，姐妹們……」聽到這句熟悉的開場白，老粉就知道，小英家裡又有東西要遭殃了。許多粉絲戲稱，小英家最忙的三樣東西是小英、油污凈、洗衣機。
「生活亂七八糟，但不妨礙她熱愛生活。」一位老粉回憶，小英早期視頻里自稱，剛嫁過來時，住的是牛棚，沒有頂，但她覺得很浪漫，抬頭就可以看到星星。如今，小英抖音粉絲已經破580萬，「一個農村婦女，能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小英最熱門視頻
小英最熱門的一條視頻，是她今年8月3日在草甸上拍的，她穿着紅色裙子，手臂張開，山風呼呼灌進她的衣袖。她寫道，「十年前穿着粉紅色高跟孩（鞋）跟着上拉如，第一次帶我回家住牛圈，還帶我來山上玩，後面變成了我要來放牛的地方。一模一樣的環境，一點沒變。為了追牛找牛，跑了一座又一座的山。」
在小英的視頻賬號中，上拉如是她對丈夫的稱呼。彝語中，這個詞有「再見」的意思。網友用一句話總結小英和上拉如的愛情故事，「用大山誘惑我，又用大山困住我」。一次直播時，粉絲問她後不後悔跟着上拉如。小英回答說，「有的時候我就想，眼睛是用來向前看，不是向後看。也許你閉上眼睛，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你睜開眼睛，就能看得見前面的東西。」
小英介紹，針對送養孩子一事，有關部門正在調查，目前她暫不做回應，「我現在腦子也比較熱，不知道怎麼說這個事情，後期會一條條捋清楚，給我的粉絲們一個交代。」
記者注意到，小英此前曾在直播間回應，「我不想說太詳細，只能說這個事情是真的，是小女生。」她對粉絲稱，「我是沒有辦法面對，把我的過去一點不漏地告訴你們，你們受不了，我只想往前看。」
9月20日，尋甸縣有關部門負責人告訴紅星新聞，從小英一開始拍視頻，到整個脫貧過程的家庭情況政府都有所了解，「她一直就是兩個孩子，所以對她說的情況我們也確實需要重新核實。」
上述負責人稱，小英所說的送養孩子是2018年之前的事，「按她的那個說法，現在的兩個孩子，就是最大的長女和最小的，中間還有。」
據介紹，目前政府已安排多部門核實，因涉及到公安落戶、民政部門當時是否有領養協議手續、衛健部門需向醫院確認當時的出生證明和入院證明等，縣裡將會綜合各部門材料公布具體調查情況，儘快回應大眾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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