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麗川:「從來如此」的女性困境,值得被看見 | 正午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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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寫 | 黃芩 

工作室里立着一塊黑板,上面寫了很多演員的名字。尹麗川正在為下一部戲選角。「這些年我女性主義的表達慾望確實很強烈,已經表達三次了。」她的下一部電影還是真人故事改編,只不過主角會是男性。尹麗川不想被貼上某種固定的標籤,她希望保留某種可能性。在接受我們的訪談時,她給女孩們提出建議,「一定要學習各種新的技能,完善自己。」恐怕這也是她對自己的鞭策。從詩人、作家、編劇到導演,尹麗川一直在變換身份,或者說,在不斷豐富自己與世界交流的方式。

不論詩歌、小說還是電影,一部作品一旦面世,就免不了被誤解或曲解。尹麗川執導的新片《出走的決心》於9月10日首映,首映禮上出現了一位成為「熱搜」的男性觀眾。看完影片,他高聲提問:「電影把我們男同胞說得脫離實際。沒有男的,怎麼提供穩定的住所?如果沒有男的,怎麼提供經濟來源?」現場一片嘩然,「大清已經亡了」之類的譏諷聲此起彼伏。

《出走的決心》改編自「50歲阿姨自駕游」的真實經歷。2020年,56歲的蘇敏獨自駕車「出走」,她把不幸的婚姻、被母職困住的前半生統統甩在滾滾向前的車輪後。電影的主角「李紅」脫胎於蘇敏阿姨,影片用了大量時長來鋪陳她壓抑的前半生,也展現了許多普通人的生活艱辛。

對尹麗川來說,對女性議題感興趣是近幾年的事。確切地說,是在懷孕生女之後。從前的尹麗川,是個在生活上「有強烈個人風格」的詩人、導演。她甚至不喜歡被稱為「女詩人」。早些年,有編輯找她約稿,想編一本女詩人作品集。尹麗川會有點煩,她說自己不是女性主義,而是「人性主義者」。

尹麗川曾寫下這樣的詩句:「看紅樓夢長大/生一顆水滸的心/在三國紛飛的時代/獨自去西遊」。

詩人沈浩波在一篇文論中說:「作為當年『下半身詩歌運動』中最耀眼的詩人,尹麗川早期詩歌尤其以開放、自由、銳利著稱……她的精神世界裏有江湖感,這也是一種浪漫,有颯爽氣,有慷慨之氣」。

時代變了,許多詩人封筆,不再寫詩。而尹麗川則找回了自己早年法國留學的專業——電影。從編劇到導演,她一步步開拓自己的影像世界。在生活方面,她和許多詩人朋友有了更大的差距。以前一起創作、一起玩的男性,依然活得瀟洒。而尹麗川的生活則走入另一條軌道:生孩子、養孩子,孩子上幼兒園、補習班、上學……有好幾年,她的文學、電影創作都按了暫停鍵,幾乎所有精力都被育兒焦慮佔據了。

「只要當你決定踏入那個位置,就會面臨困境……因為養育孩子和你的事業追求之間必然是有矛盾的。」 成為母親之後,尹麗川發現,自己的女性主義過去是一種潛意識狀態,只有當她面臨育兒與工作的兩難時,對女性困境的關注才變成了有意識的。「這是一種結構性的困境,不分階層,也無關教育背景、個人際遇。」

很多年前,尹麗川寫過一首詩《媽媽》:「一個女人/怎麼會是另一個女人的媽媽/帶着相似的身體/我該做你沒做的事么/媽媽/你曾那麼地美麗/直到生下了我/你不再水性楊花/為了另一個女人/你這麼做值得么」。

而在成為媽媽之後,尹麗川對母職有了新的認識。在與正午的訪談中,她說,「母親和母職應該被感謝、被分擔,但不應該被歌頌。」歌頌母職,意味着把母親的身份凌駕於作為個人的身份之上,這會把母親們逼進不得不犧牲自我的困境里。

2020年,尹麗川執導了獨白劇《重塑》。由詠梅飾演的女主角是一個「懂事明理」的女人,她聽從丈夫的意願辭職回家,成為一兒一女的母親。尹麗川說,《重塑》呈現了許多女性普遍面臨的困境,偏抒情和寫意。了解到「50歲阿姨自駕游」的故事,尹麗川想到可以把蘇敏人生中很多結實的細節補充到同一主題上來。編劇阿美和製片人也有共鳴,於是就有了《出走的決心》的拍攝計劃。

女性面臨的困境要如何解決?尹麗川說,她能做的就是創作,她會把很多痛苦變成創作的素材。 「這個事兒確實要說,確實值得被看見……希望這部電影不只是讓女性看到,還希望男性對女性有更多的理解和涵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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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是因為有更高的精神需求

正午:我看了《出走的決心》的點映,記得離場的時候,看到兩個老太太相互攙扶着離開,這是電影院很少見到的畫面。有人說,蘇敏阿姨看這個電影也是邊看邊哭。

尹麗川:我們之前請她來看過,她確實是流淚了,她的經歷和電影互文了。

正午:你最初怎樣接觸到蘇敏的故事? 

尹麗川:應該是2022年看到關於她的一篇報道,我一下被振奮到了。她的生命經歷是有普遍性的,但她的出走是很個性化的,因此她確實是鼓舞到了大家。

正午:蘇敏阿姨一直活躍在網上。你們會不會擔心,電影出來後會影響她的生活?

尹麗川:她的經歷,不是像王子公主結婚了就獲得幸福的故事。從我們最早看到文章到拍完電影、到現在,她仍然在路上。她不可能再回頭了,她的生活只會越來越綻放。

人生不是因為你做什麼改變,就會幸福,更重要的是,你有了新的可能性。蘇敏學習了很多新技能,她除了去學開車,還學了短視頻剪輯,學着跟網友交流,這都不是生來就會的事情。我覺得這一點特別棒,我也特別想跟女孩們說,要學習各種新的技能,完善自己。

正午:關於重男輕女或者大男子主義,近期熱映的《姥姥的外孫》裏面也有體現。但《出走的決心》表達得更激烈。

尹麗川:這是東亞家庭的共同之處。蘇敏、李紅會走到那一步,在我看來是非常搖滾的舉動。因為她受到的壓力大,所以力量感也更大。當然痛苦是不分深淺的。

如果讓你幾年不能做記者,不能再寫作了,你會痛苦嗎?所以,出走也好,或者是所謂的下決心反抗困境也好,都是因為我們都有了更高的精神需求。其實男性也不可能安於現狀,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創作者和夢想家?每個人心裏都會有一種慾望、都想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正午: 所以,可以把電影理解成鼓勵大家「出走」?

尹麗川:就是鼓勵大家去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內心。想改變已經是一種勇氣了,因為只要「想」,她就有出走和改變的可能性。

正午:我發現,《出走的決心》在數據平台上的「想看」人群,大部分是40歲以上的女性。你怎麼看這種現象? 

尹麗川:女性觀眾一直是電影的主力軍。有很多40歲以上的人「想看」,可能是因為知道蘇敏的故事。我也覺得很榮幸,因為有些年齡大的人好久都不進影院了。

我剛才看了一眼抖音的評論,有個評論說出了我的想法:希望這部電影不只是讓女性來看到,還希望讓男性對女性有更多的理解和涵養。

生完孩子後,她變成了女性主義者

正午:一百多年來,「出走」是中國女性的一個重要意象。很多作家、導演都有各自的表達。面對今天的社會現實,你想通過李紅的「出走」來探討什麼問題?

尹麗川:距離娜拉的出走正好是一百年左右,很多相關的討論也給我挺大的啟發。100年前,「出走」是由進步男性們提出來的。在當時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環境下,出走還是男本位的事情,它強調的是反抗封建枷鎖,包括父權等,比如蕭紅的逃婚。而在今天,「出走」更多是女性自己發出的聲音,是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是以女性本位思考的。反抗的也不再是那麼顯性的東西。畢竟,現在沒有強迫誰嫁給誰,也有離婚制度。但是隱性的不公平、隱性的歧視、隱性的束縛還是普遍存在的。現在的「出走」,我覺得更多意義上是指向精神的需求,是自我意識、自我表達的需求。

正午:你提到,蘇敏在出走之前的經歷有一種普遍性。你在生活中有類似的經歷嗎?

尹麗川:當然有了,你也終將遇到。我個人體會最明顯的是生育,因為養育孩子和你的事業追求之間必然是有矛盾的,所以這個處境就有普遍性。女導演是多麼可怕的職業身份,困境太大了。因為你不得不為了育兒停滯事業,我停滯了好幾年。而這可能是你最成熟的幾年,對一個創作者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幾年。

正午:在生小孩之前,你料想過會有這些困境嗎?

尹麗川:沒有。這說明,對於這些困境之前說得還是太少了。我母親那一輩都是雙職工,大家都工作,也都養育孩子,好像也是這麼過的。但到今天你去回想一下,她要承受和男性一樣的生存和生活壓力,還要承受家裡大部分家務。

前陣子我看到一篇文章,提到中國最早一批女性主義研究者,其中一位叫李小江。她比我長一輩,年輕時受的教育都是「男女都一樣,女人能頂半邊天」。她和相愛的人結婚了,決定生孩子。生完孩子後,她就變成了女性主義者。她本是做其它方面學術研究的,但養孩子和做論文之間產生了很大的衝突。她開始反思以前的想法,她發現,其實男女是不一樣的。她認為,應該把女性解放從民族解放、國家解放、階級解放中抽離出來。那些問題都解決了,並不意味着女性就會好起來。

我也差不多有同樣的轉變。我剛開始寫詩的時候,很多女性主義詩歌的編輯會找我約稿。我還會有點煩,我說我是人性主義者。所以,我以前的女性主義是一種潛意識的,比如也會去想母親和自己的關係等。只有後來當自己面臨困境的時候,才變成了有意識的。只要當你決定踏入那個位置,就會面臨困境。

這是一種結構性的困境,不分階層,也無關教育背景、個人際遇。比如李小江是博士後,和丈夫又很相愛,她的丈夫應該也是知識分子。她也不例外。所以,這是普遍性的感受,而且很多困境是隱性的。

正午:上一輩很多人都是雙職工,好像也能把小孩照顧得很好。為什麼呢?

尹麗川:這有好多層面的原因。那時候的教育資源和現在不一樣,孩子上學,你不用去做選擇,也沒什麼選擇,那個時候也不用接送。前一陣我們家還回憶我上學的情形。大概六七歲時,我上學要經過一個漫長的河邊,早上天都沒亮,就這麼來回,每天大概半小時,但沒人會擔心。放在今天怎麼可能呢?但凡小孩要經過這種地方,肯定要接送。

有人認為錢能解決問題。不是的。除了錢,孩子還需要照顧和陪伴。這些年,大家在教育上這麼卷,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正午:在你看來,女性面臨的這個困境要如何解決?

尹麗川:在我來說,就是創作,我會把很多痛苦變成素材。雖然它令我很痛苦,但它確實也構成了素材的部分。每個人只能找自己的出路。我希望,在社會層面上有更多的變通的可能,女性們能夠獲得男性們更多的支持。我們身邊的相對高質量的男性,可能觀念上已經明白了,但行動上還是很難跟上的。你無法想像一位男導演,因為有了孩子就不去拍片了,但是女性肯定是會的。

正午:有評論說,這個故事只有女導演和女編劇可以寫出來。你怎麼看待這種說法?

尹麗川:那倒也不是,很多男性的作品表達過女性困境。只不過,我們會天然的從女性的角度,從女性的本體需求出發,會更關注到一些看似正常的細節。

比如,電影里的敲窗戶拿碟醋就是一個小細節,這是姜武老師想的。我們設計的想法是,女人總在廚房,隔着一扇窗戶,家裡人就在外面,有一個前後景的關係。姜武老師看到這個設計,就這樣敲了一下窗戶。我們本有台詞,但這是一個行動,而且特別像日常生活里會有的細節。這個動作不光支使了你,還非常不尊重,沒有任何的感激,沒有任何的體諒。

正午:《重塑》、《出走的決心》,包括你此前的《牛郎織女》,都呈現了女性遭受到的不公平。你是否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尹麗川:我個人記憶里的確不多。我在一個男性世界裏長大,我有兩個哥哥,小時候喜歡的都是武俠什麼的。但想來也還是有的,我記得有一次詩人聚會,當時大家都很窮。男性詩人朋友一般特別好,他們有錢就會請客。那次他們可能沒錢,就跟我說,小尹你請一下,我說沒問題。我們請了外地來的一個男詩人。這人可能喝酒了,有點怪怪的,吃着吃着,他就跟我說,在我們那兒吃飯,女的根本就不能上桌。當時我就心裏說:這個傻x。也跟男性詩人朋友一通指責。當然,我的朋友們都表示無比理解。

因為我是一個比較好強的人,我身邊的女性也都挺好強的,所以我們身邊的男性即便好強,對我們也都挺溫柔的。從個體經驗出發,我以前覺得,如果你需要公平,你自己首先要特別的自信,你就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公平。但後來我覺得還是不對,這其實是一個結構性的困境。

正午:女性遭遇的困境,就像房間里的大象,當它被你和你的電影指出來,可能會刺痛一部分男性觀眾。你有這方面的擔心嗎?

尹麗川:如果刺痛的話,那太好了。表達男性中年危機的電影,不也多的是嗎?難道女觀眾被刺痛了嗎?這不就是每個人都可能遇到的境遇嗎?好的反應應該是共情。這也是我們需要更多的女性創作者的原因。

母職應該被感謝、被分擔,但不該被歌頌

正午:你寫過一首叫《媽媽》的詩,你和母親的關係是怎樣的?

尹麗川:創作總是要自我投射的。我母親挺要強,什麼都要做得好,孩子也是她來照顧,工作也要做好。其中會有產生矛盾的時候,我小時候還會埋怨她,覺得她怎麼沒在我身邊陪我。自己做了母親之後,我就覺得,天吶,我媽太難了。那個時候又沒有阿姨,又沒有別的幫手。我還有兩個哥哥,她照顧三個孩子,而且工作非常忙。

正午:在自己成為母親之前,你有意識到你母親的壓力嗎?

尹麗川:沒有意識到。這就是可怕之處。當然,我畢竟是創作者,我總是想,我母親的個人追求是什麼?除了事業,她覺得這一生她最想達到的是什麼?我甚至不知道她是「誰」。

之前她會說,我們的幸福、我們的成就就是她想要的。我有時候會覺得,母女有時候也是陌生人。如果你隔了人群看到她,她就是另一個人,你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有了孩子之後我跟我媽媽的關係是甜蜜化了,有時會一起批判我的父親。因為某種意義上說,他就是剛剛提到的電影里敲窗戶拿醋的那麼一個角色,一個不自知者。比如,我母親要做所有的家務,但大家就習慣了,沒有人會覺得不對。雖然我父親還是很尊重人的一個人,但是我母親下班回來,做了半天菜,爸爸還是總會挑剔說,太咸了,或者怎麼又做這個。他也習慣了,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而我們這一代就根本不可接受了。我給你做飯,你們男的已經應該跪下來感謝了,怎麼能還挑剔?

正午:你的小孩都是女孩,你會擔心,她們長大之後,你自己會陷入到剛剛說那種外婆職裏面去嗎?

尹麗川:絕對不可能。她們三四歲上幼兒園後,能夠溝通之後,我就開始出去工作,比如說去一個地方寫東西之類的。她們還會哭鬧,我就哄哄。慢慢的她們也習慣了,到五六歲比較懂人事了。我會說媽媽很愛我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事。現在她們已經恨不得我不在家了。再下一代,關係肯定更不一樣了。

正午:我有個朋友。她有小孩之後,第一次單獨出遠門。她和我說,她覺得母愛是一種騙局。

尹麗川:是的。現在我對任何歌頌持懷疑態度。母親,都不用說到母職這個詞,可能就是騙局。或者說,母親和母職應該被感謝、被分擔,但不應該被歌頌。因為你越歌頌,她就被架在那,她就會超過個體身份。歌頌母親,其實歌頌的是母職。你歌頌,就說明她應該為母職奉獻自我。當然,這也沒有辦法的,因為是你自己選擇生育的。我也很感謝我的孩子。但是,在真正進入這個位置之前,你確實沒有想到是這樣一回事兒。因為關於這件事大家講述得還是太少了。

正午:在成為母親之後,「母親」這個身份讓你的生活和創作發生過哪些改變?

尹麗川:這幾年我做的好像都是跟女性有關的事情,因此有了強烈的表達欲。我覺得,這個事兒確實要說、確實值得被看見。我也了解到自己以前沒有意識到的東西,包括職業上的、社會潛意識上的。比如我看書時留意到,公共交通的吊環是以男性的平均身高來決定的,而電影電視劇還會拍這種情節:因為女生夠不到吊環,就可以小鳥依人在男的懷裡。可這個高度是以男性標準來制定的,設計者可能也是男的。這都是你沒有意識到,但你一想,居然是這麼回事兒!

我希望,電影中有些詩意的部分

正午:你對這部電影的市場表現和評論有什麼預期嗎?

尹麗川:從目前的反饋來看,走勢還不錯。我也陸續收到一些讓我挺感動的反饋,比如幾年不聯繫的、都挺有個性的女性朋友,或者是特別乖戾的男性朋友,他們都是文藝工作者,也都給我很好的評價,說我做得不錯。

正午:《出走的決心》不像商業片,也不像文藝片。這部影片屬於什麼類型?

尹麗川:是劇情片。劇情片本身就是一個類型,只不過在中國比較少,但全世界範圍內特別多。它不是喜劇也不是動作片,不是所謂的類型電影,但是劇情本身就是一個類型。我個人也喜歡文藝和商業的結合,雖然有一定模式化,但能在情感上跟更多人產生溝通的電影。

正午:在成為導演之前,你也是詩人、作家,文學創作對你的影視創作有什麼影響?

尹麗川:有根本性的影響。我也是通過寫劇本才明白電影的,文學肯定還是母體。更具體來說,我希望有一些詩意的部分。《出走的決心》有一小段戲是我很喜歡的:李紅聽到鋼琴和《夏天最後一朵玫瑰》。其實,它是沒有戲劇性的,你拿走它電影也是成立的,但這就是生命情緒的表達。

電影可以有一點情緒表達,但不能太多,太多就沉溺了。這是我個人的一部分,但確實挺難用語言形容為什麼會拍出來那個東西、為什麼會百感交集?反正我身邊也有人說,《夏天最後一朵玫瑰》是永恆的哭點。

正午:你的創作受到哪些作家或導演的影響?

尹麗川:太多了,這跟別人也沒什麼區別,我也受侯孝賢那一代導演的影響。這些年我特別喜歡商業和表達結合得比較好的電影,比如《模仿遊戲》《心靈捕手》,還有《贖罪》。都是既在某方面有偏執的部分,但又非常開放地在情感溝通線上的電影。還有李安,我特別喜歡《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

正午:你的影視作品都是現實主義題材的,你怎麼看待現實主義?

尹麗川:我非常喜歡現實主義的作品。我覺得,短視頻之所以這麼流行,其實也跟大家對現實主義的需求有關係。因為短視頻不都是自己的事,也是更多普通人的事兒。在今天這麼一個眼花繚亂、光怪陸離的世界上,你去硬生生創造一個什麼新東西,還挺不可信的。當然,我也喜歡《星際穿越》。不管是空間維度還是時間維度,能夠去到一個更廣闊的地方,我覺得很了不起。

正午:女性主演的電影和女性電影,你覺得兩者有什麼區別?

尹麗川:我覺得區別在於角度,即是否有女人的主體性。我們在描繪一個人物的時候,肯定考慮的是作為人的主體性。但對於在生活中的一些行為和身邊的女性,我確實會跟從前有不一樣的思考。同一部電影,可能10年前我會很喜歡,但現在我會覺得,其中的女性角色沒有被關照到。

因為大部分好的影視作品還是男性拍的,他們自然帶有男性視角,這是沒有辦法的。那麼,女性主導的電影是不是就是女性電影?有可能,但也不全是。比如安東尼奧尼也會以女性為主角,但我覺得,那應該是人性電影。他是平等的探討每個人的內心,也對女性有特別細膩的感受和表達。

——完——

作者黃芩,剛從電影院出來,正在奔赴下一場電影。

本文圖片由受訪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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