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馬戲團 | 文
最近，一個7月發售的遊戲，引起了主播們的注意。這可能是今年最奇怪的遊戲之一，在steam評論里，有人說它是本世紀最偉大的黃油，但我覺得它應該是本世紀最詭異的黃油。
遊戲的名字叫《clickolding》，這是個自創詞，可以翻譯成「按鈕老頭」，目前好評率86%，15元可以買到。
這個遊戲，看別人玩，和自己私下玩是不同的。它其實根本沒有性內容，但在steam的評論區里，許多人半戲謔地把它當成一個黃油來評論，因為它有很明顯的「特殊文化」傾向。
不是黃油，卻勝似黃油。
遊戲內容非常簡單：你在一間旅館房間里，手拿一個奇怪的開關裝置，上面有個按鈕，以及可以記錄你點擊次數的屏幕。此外，房間里還有一個奇怪的男人，頭戴頭套，坐在陰影中的沙發上。
而這個遊戲，就是這位男人向你發號施令，讓你在各種情況下，不斷按按鈕。
每當按到一定的數量，他就會開口說話。於是很快，你就會發現，你扮演的是一個從事「特色服務」的人，但這次提供的服務卻不是性方面的，而是在男人面前不斷按按鈕，以換取巨款。
整個過程中，男人會不斷向你提醒說，錢就在床底，完成任務就能拿到。他還會提前給你一筆現金，以證明自己不是騙子。
遊戲中有很多暗示性的話語，點擊按鈕，顯然能為男人帶來某種愉悅，但這愉悅是心理上的，且極為怪誕。他會讓你時而點擊快一點，時而慢一點，在快要達到1000下時，又突然差點從沙發上坐起，伸手讓你停住，停住，等一等，不要急，對，就這樣，啊~~~好，按下去吧。
「說真話，這是你的第一次嗎？」
「我曾經夢見過你，我曾經夢見過這一刻。」
接着，男人會向你發佈各種其他指令，比如讓你調一下溫度，他感覺太熱了。大多數指令都和按鈕有關，你在不斷按按鈕的同時，他會讓你在房間里尋找某個更適合的角落，或者讓你面對着一幅畫不斷點擊開關。
這個開關，似乎無法操控房間里的任何事。你只能聽到夜晚街道的聲音從房間外傳來，然後，是燥熱憂鬱的爵士樂。
男人顯然知道自己要什麼，但他似乎也拿不準要怎麼獲取它。於是，有時他也會迷茫，或反悔，例如讓你一邊按按鈕，一邊打開窗帘，卻立刻大叫着讓你把它合上，並抱怨之後再也不會這麼嘗試了。
在某個節點，男人還會掏出一把槍，然後又將它收回口袋，告訴你說：不，還不是用它的時候。
隨着遊戲進度推進，你會發現情況變得越來越迷幻，台詞也愈發超現實。男人和你說起了那個開關的故事，他說，他曾經也有個開關，它會向他呻吟，他能像如今的你按開關那樣，按動按鈕。
但是，他沒有你這樣的手，他曾有過一雙像是你的手的手，卻做不到你的手能做到的事，也做不到它將成就的事。這就是為什麼，他要了你的手的照片，他要了那麼多你的手的照片。
曾經，他還做過一個夢，夢裡有另一個男人，或許還有另一個開關？他們在一片白色的虛空中，而此時此刻，他則是和你在一起。他花費很多精力才找到這裡，他需要這個房間，許許多多的房間。
這些台詞中的暗喻感和哲學味，越來越濃，瀰漫在小小的房間里，讓遊戲基調愈發陰暗。男人向你提到了夢想，他告訴你說，自己有個老婆，還有個3歲的兒子，以及8歲的女兒。而他很好奇妻子如果知道他在這裡，會說什麼，也許她會問他：「為什麼？」
他說，一旦你有了家庭，就不能再擁有夢想了；一切都會被瓦解，直到唯有夢想殘存。但他依舊能感受到夢想的力量，一個人可以為了夢想殺戮、施暴，而此時他心中的海浪，足以摧毀另一個人。
我一直病了，他說，我總是想要更多。
男人讓你一邊按按鈕，一邊打開電視，又關上。他說，他喜歡電視的白噪音，因為這彷彿能讓上帝無法聽見你們。
隨後，他讓你一邊按按鈕，一邊面向一幅幅房間里的畫。當你朝向畫中的老虎時，他的聲音從你身後傳來，這個聲音說：老虎的生活很簡單，它只需要殘忍，但人卻需要思考，人要被思想折磨。
時間慢慢流逝，他依舊聽着你按按鈕，你則聽着他縹緲不明的感嘆，他的聲音彷彿在預示着終局的來臨，他說：萬物都在消逝，所有人都在消散，唯你除外。
突然間，你手上的按鈕計數器來到了9999，就在它即將突破一萬的瞬間，男人站起來了，他用手槍對着你，帶着一種垂死火焰般的激情，對你說了一席話。他說，就這樣，繼續下去，沒人能傷害他，他是潔凈的，他依舊擁有力量，對，它馬上就要來臨了，來，你們必須一同完成這一刻。
然後，你按下了按鈕，數字達到了一萬，男人把手中的槍轉向對準自己，扣動扳機，他的大腦被轟向陳舊的牆紙。
就這樣，遊戲結束了。黑屏之後，你變成孤身一人，手拿開關站在旅館房間中，男人的屍體就在你面前。而你可以繼續按開關，也可以離開房間，退出遊戲。
如果你繼續按下去，就會看到男人的靈魂，在那片他向你訴說過的白色虛空中，他又向你說了許多事，但你會忘記你曾遇見過他，你會帶着他的一部分永遠存在下去。
這個遊戲到底說了什麼？它有種荒誕現代劇的質感，以及靡靡熱夢的怪誕氣息，你可以從中品嘗到許多東西，因為它可能確實涉及了很多議題。但從表面上，以及從最深處來看，它說的都是一個按按鈕的故事。
1957年，尚未寫下名作《等待戈多》的塞繆爾·貝克特，寫了一部叫《終局》的荒誕劇劇本。這個獨幕劇中，世界已經毀滅，一個失明癱瘓的專橫老人，對另一個照顧他的年輕人發號施令，他讓年輕人做各種毫無邏輯的任務，例如把沉重的椅子搬到某處，又重新歸位。
老人在這種臣服性的關係中，獲取了扭曲的快感，兩人的關係彷彿不斷在各種人際關係，乃至社會模式的隱喻中切換。最終，年輕人受夠了霸凌，離開了無法自行生活下去的老人，在老人絕望、恐懼和怒斥中，以另一種隱喻結束了戲劇。
《clickolding》和《終局》想表達的，是截然不同的東西，但我覺得，它可能真的受到了這部現代劇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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