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雲兒
從電影類型的開拓創新上看,烏爾善新片《異人之下》是先行者、冒險家,其探索勇氣值得佩服。漫改超級英雄電影這些年一直風靡全球,尤其在青少年群體中具有極大的影響力,比如《復仇者聯盟》系列在世界各大電影市場取得的成功。但在中國電影中,這一類型尚屬空白。《異人之下》的原著漫畫《一人之下》構建了一個存在各路異人的奇幻世界,他們擁有各種異能,這正好與超級英雄異曲同工,因此烏爾善說他想打造出中國自己的超級英雄片,從類型創新與推動電影工業進步看,這樣的創舉值得鼓勵。
烏爾善提出「都市武俠」「當代神話」的概念,片中的異人世界觀設定和各路異人的塑造,是這部作品最大的亮點。雖然九把刀等作家寫過當代題材的武俠作品,但在影視作品中,武俠片似乎只屬於古代中國社會,與霓虹閃爍、車水馬龍、鋼筋水泥的城市無緣。而《異人之下》中的異人們雖然生活在現代都市,卻依舊有江湖,有門派。他們藏匿身份,暗地裡還要勤練武功,各門派之間也會產生矛盾競爭。中國觀眾熟悉的「武林大會」,在異人世界裏也同樣存在,各路門派在大會上秀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角逐高低。
可以說,影片在主題內核和精神氣質上與中國武俠片一脈相承,但時代背景從古代變成了現代,由此帶來的人物塑造和畫面呈現則有所突破。比如片中的「哪都通」,表面上看是家快遞公司,其實公司高管可利用控物術實現運營,並以名門正派自居,承擔管理異人的職責。再如來自湘西的異人柳妍妍,從小被家族灌輸要傳承傳統異能的思想,一直苦練傀儡術,但練完後又限制使用,這對她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傷害。這個人物的塑造讓人聯想起現代社會不少孩子的家庭教育問題。
《異人之下》雖然是現代背景,影片卻巧妙融入大量傳統文化元素。比如異人之所以是異人,因為他們可以操縱體內能量「炁」,「炁」便來自道家文化。還有片中的全性派,派中異人隨性自在,各行其是,頗有幾分《逍遙遊》的意味。當然,影片最突出的傳統文化元素還是對中國傳統武術的展現。從武俠片的角度看,影片根據人物形象專門設計了對應的武打動作,一口氣呈現了太極、八卦掌、形意拳、蛇拳、劈掛掌、截拳道等不下十幾種中國功夫,堪稱一場傳統武術大賞。烏爾善再次採用訓練營的方式培訓演員,開辦的「異人訓練營」卓有成效,演員付出的努力有目共睹。從演員培訓的角度看,這樣的方式值得借鑒。
但是,《異人之下》目前票房平平,口碑也不盡如人意,問題究竟出在哪?影片雖然提出了一個好概念,異人世界觀的設定也基本成立,但從落地執行上看卻存在諸多問題,導致最後的整體觀感要比概念設想遜色不少。
首先,影片雖然號稱當代武俠,但時代背景與武俠內核並未有機融合,仍然是「兩張皮」。片中的異人也算遊走在都市的江湖兒女,但除了着裝現代,基本看不到他們與當代社會的互動聯結,導致整個世界觀依舊比較懸浮,彷彿發生在平行宇宙。異人們在都市的日常狀態是怎樣的?他們如何大隱隱於市?他們怎麼看待自己在現代社會的定位?如果所處環境發生衝突乃至災難,他們會像漫威超英一樣挺身而出,利用異能懲奸除惡、拯救世界嗎?他們怎麼和普通人交流交往?這些問題影片幾乎沒有交代,但恰恰是這些問題最能引起觀眾共鳴,讓影片具有當下性。
由此帶來的問題是,影片人物塑造也偏概念化,比較單薄扁平。這一點在主人公張楚嵐身上最為突出。作為全片靈魂,張楚嵐身上既看不到傳統武俠里男主角的或俠之大者、或敢愛敢恨,也缺乏他身為一個現代人的各種現代意識。全片他幾乎被情節和其他人物推着走,很少有主動行為,也看不見人物成長弧光。最要命的是,影片為了突出動漫基因,演員表演普遍誇張過火,尤其是張楚嵐一直嘻嘻哈哈,硬拗喜劇人設,可是不僅不好笑,反而讓人覺得尷尬。這種誇張表演帶來的後果是,張楚嵐作為主角不僅缺乏性格魅力,甚至連他身上的核心敘事——他的身世使命、他與馮寶寶的情誼——都被各種插科打諢消解得煙消雲散,沒有一絲嚴肅或動人的東西。
片中的女性角色塑造,現在面臨較大爭議。性感人設給夏禾這一個角色就可以了,但馮寶寶、風莎燕全都這麼弄,不僅沒有深入挖掘女性角色魅力,也造成人物雷同。
影片雖然展現了諸多傳統武術,但動作設計沒能與場景營造、鏡頭設計形成配合,導致的結果是雖然打了這麼多,但其實看不出每場打戲的區別和特色。為了所謂還原動漫質感,每次都是兩方人馬飛來飛去、「內力對波」的雜耍式打鬥,既看不出動作招式,也缺乏氛圍感,有點辜負演員們的苦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