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羊城晚報全媒體記者 王雋傑
左手只有兩根手指能動，也能彈鋼琴？來自惠州的程楚莉是一名腦癱患者，受疾病影響，今年18歲的她左手僵硬痙攣，無法正常伸展抓握，只有兩根手指能動。
2019年，在公益鋼琴老師梅曉鋼的幫助下，程楚莉與音樂結緣。如今4年過去，憑着能動的7根手指，程楚莉通過了鋼琴5級考試，拿了比賽一等獎，得到眾多欽佩和讚譽。從躲在一角自卑的小女孩到舞台上自信的表演者，鋼琴和音樂帶給了程楚莉人生另一種可能。
「原來我也可以彈鋼琴」
5月18日，在惠州市的一場鋼琴比賽中，程楚莉最後一個出場。
起先無人在意這個穿着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她的琴技和外貌一樣，平淡溫和，沒有令人驚艷的地方，直到越來越多的觀眾注意到程楚莉的左手——她的手腕彎曲成90度，僅憑兩根手指敲擊琴鍵，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女孩身上，閑談變成了讚歎，直到一片靜默，空餘汩汩琴音流淌。一曲終了，評委和觀眾全部起立，為程楚莉鼓掌。
對程楚莉來說，這是夢想成真的一刻，而站在台下的老師梅曉鋼，心裏已經被感動填滿。
故事的起點在2019年，熱心公益的鋼琴老師梅曉鋼決定挑選1-2名惠州市環衛工人子女免費教學鋼琴，在候選的14名孩子中，程楚莉的天賦並不出眾，但她表現出了對音樂強烈的嚮往和渴望，梅曉鋼選中了她，彼時，他並不知道程楚莉是一個腦癱患者。
面對從天而降的機會，程楚莉的母親余雪華無所適從。余雪華是一名普通的環衛工，沒讀過書，她帶着孩子來參加這次選拔，只是想「讓孩子接觸新環境，見見世面」，她從來沒指望，只有右手能動的女兒真的去學彈鋼琴。
余雪華找到梅曉鋼，希望能把機會給到其他的孩子，不必「浪費」在楚莉身上，「我的女兒只有一隻手能動，彈不了琴……」余雪華的話沒講完，就被梅曉鋼打斷，「沒有問題，我能教。」梅曉鋼此前教過一個患有重度孤獨症的學生，成功通過了鋼琴10級考試。他有自信教好各種特殊的孩子。
程楚莉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鋼琴時的印象，「很漂亮，很想坐在鋼琴前面。」此前，她只在電視上看到過鋼琴演奏，她羨慕十指翻飛的演奏家，只敢在夢中將自己和鋼琴聯繫到一起。直到第一次用手指按下琴鍵，樂音傳來，叮叮咚咚，清脆悅耳，夢想似乎不再遙不可及，「我真的有希望學琴了！我真的也可以彈鋼琴了！」
「是老師，也是醫生」
由於受腦癱的影響，從幼時起，程楚莉的左手就僵硬痙攣。余雪華記得，小時候楚莉常把左手攥成一個團，怎麼掰也掰不開。隨着年齡的增長，治療一步步推進，楚莉的左手慢慢可以伸展開來，但也僅限於此。她的左手始終低垂着，使不上一點力氣，好像被霜打蔫的花朵。
這樣的左手怎麼彈鋼琴？梅曉鋼只能用自己的手拿着楚莉的手指，帶着她一個琴鍵一個琴鍵地練習，「沒有什麼好辦法，就是不停地練，一遍不行十遍，十遍不行二十遍。」梅曉鋼是個嚴厲的老師，要求很高，程楚莉經常有被罵哭的時候。
如此訓練半年之後，程楚莉的左手狀況有了長足改善，她的無名指終於可以發力了，中指也可以稍微活動了。靠着左手這兩根手指和健全的右手，程楚莉被鋼琴和音樂接納了。
解決左手的問題之後，程楚莉的音樂天賦不高的問題暴露了出來。她的節奏感弱，很難掌握切音、復拍等複雜的節奏型，記憶力也不好，常常前學後忘。梅曉鋼為她的薄弱項安排了針對性的培訓，隨後就是不斷地重複練習。「一個先天缺陷的孩子，除了努力沒有別的路走。」程楚莉幾乎每天都要練琴四五個小時，這是她的左手能承擔的極限時長。
余雪華每天接送女兒往返琴房，她心疼孩子練琴的辛苦，但更多的卻是由衷的開心。在余雪華的記憶里，由於左手的殘疾和語言表達障礙，楚莉從小受到了個別同學的嘲笑，這讓她產生了自卑心，不愛與人交際，出門時，總是用袖子遮住左手。
音樂改變了這一切，在學琴之後，楚莉的性格日漸開朗，她不再畏懼他人的目光，也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左手，表達能力也越來越強。「梅老師不單是鋼琴老師，更是最好的心理醫生。」余雪華笑着說。
程楚莉的每次演出，余雪華都去看，每次看都要抹一陣眼淚。終日躲在家裡不見光的女兒，蛻變成了舞台上閃閃發光的演奏者，余雪華覺得好似做夢一般。
「盡我所能，讓你走得更遠」
程楚莉學琴4年，已經通過了鋼琴5級考試，正在準備8級考試。梅曉鋼直言，這是一個不小的挑戰，「譜子背不下來，速度力度都不行，還需要不斷練習。」
努力可以填平一部分溝壑，但沒法徹底消除天生的缺陷。程楚莉很難在鋼琴上追求最高級的技法，梅曉鋼準備讓她多練習一些大眾熟知、喜愛的流行歌曲，這樣既可以不斷提升琴技，也能豐富自己的曲庫。
今年18歲的程楚莉已中專畢業，需要考慮就業問題。抱着試試看的心態，梅曉鋼為她開通了短視頻賬號，沒想到第一場直播，就有過萬人次觀看。人們被楚莉的琴音震撼，也被她的故事打動。很多網友表示，難以想像這背後是多少的困難和艱辛。甚至有網友私信梅曉鋼，希望能把視頻轉載到英國皇家音樂學院少年班的群里，「讓老外看看中國孩子能有多厲害。」
程楚莉彈琴，梅曉鋼就在直播間和網友互動，從沒接觸過短視頻平台的他，從零開始運營賬號，「一切都是為了楚莉。」梅曉鋼提起學生，眼眶微微泛紅。他坦言，自己義務教琴超過10年，其間拒絕了不少媒體採訪，只想做好自己，不願受到太多外界關注。但為了楚莉能被更多人看到，他願意作出改變。
程楚莉的生活簡單純粹，除了父母家庭，就只剩下鋼琴。儘管18歲的她已經成年，心地仍如孩童般單純。梅曉鋼還記得，楚莉第一次商演掙了錢，立刻去買了一個大大的果籃送給他；如今直播有了一些打賞，又馬上給他買了一套衣服。「有一種女兒長大了的感覺，真好！」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結總是雙向的，很多人都稱讚梅曉鋼的無私，他卻說是楚莉「點亮了自己的教育生涯」，只要楚莉願意，「我可以一輩子教她彈琴，盡我所能讓她走得更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