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職場、片場和市場的三重考驗,演員張棟樑的《無限超越班2》之旅在今晚正式落下帷幕。最後一次演出中,他大膽突破舒適區,在郝蕾監製的影視化片段《星光之夢》中首度挑戰音樂劇表演,以出眾的演繹能力拿到了兩份劇本邀約,並獲得「無限超越藝員」獎。
同樣的高光時刻出現在半年前,《披荊斬棘》的舞台上,以歌手的身份。在四個月的時間裏,張棟樑打破了過往二十年「站樁歌手」的標籤,刻苦練習唱跳、展露身材、挑戰短視頻趣味表演,還收穫「佛山鬼腳梁」等網絡昵稱。
是歌手,也是演員。在「四十不惑」的階段,張棟樑不斷重新打開自我,讓外界看到了一個出道二十二年的藝人,還能有怎樣無限的可能性。「無論是歌手,還是演員,我不敢說一輩子了,一輩子太遙遠了,但我都想長久地做下去。所以,我必須要持續保持活力,持續去接受挑戰,持續去享受這件事情。」
張棟樑不斷挑戰自我,一路前行。
演員和歌手不能並存?人生不是只有單一選擇
在接到《無限超越班2》邀約時,張棟樑先是驚喜,而後陷入長時間的思考。一方面,這些年他確實一直在等一個適合當下張棟樑的劇本和角色;另一方面,遊離演員身份太久,五六年沒有拍戲了,他對自我能力難免產生些許偏差。
出道二十二年,張棟樑最為大眾津津樂道的作品仍是他的第一部戲《微笑pasta》。這部戲距今已有十八個年頭,一些人也將其影響力大多歸功於當年中國台灣演藝圈「唱而優則演」的浪潮。一直以來,外界對張棟樑的認知仍聚焦於歌手。
「想趁這個機會讓自己熱身也好,找回拍戲的感覺也好。因為在這個節目你能演什麼角色,不是你自己能把控的。我可以去嘗試能不能駕馭一些超過我既定認知的角色。」最終,張棟樑接受了邀約,決定以演員身份真誠地面對鏡頭與觀眾的審視。
就目前來看,《無限超越班2》的確給張棟樑帶來很多收穫。比如第一次初面試,導師臨場提出讓他打破暖男的固有形象,演一個對愛人充滿恨意的男人。這是張棟樑第一次即興表演,也是第一次挑戰略帶暴戾的人物——過往,找來的角色大多是看中了他身上溫暖、陽光的氣質;甚至有時演到情緒爆發的戲,他的「憤怒」也總會被導演認為還不夠。而在《無限超越班2》中,在對手演員韓雪的激發下,張棟樑幾秒鐘內就從溫潤內斂變得怒目圓睜,面色被濃烈的恨憋得通紅,眼睛不自覺地充滿淚水。
「張棟樑讓我驚喜」,彈幕如是說。後來,他向我們復盤那個時刻:一來,當時他並不知道這個和他本人反差很大的角色可以呈現到什麼程度。「但有沒有覺得我演不了?沒有。只是拋開一切雜念,讓自己完全沉浸在角色里,就豁出去了(笑)。」
二來,他也不認為這一刻,如果是在二十年前發生,年輕時的自己能完成到當下這個程度。「因為很多事只有你慢慢長大,你才會懂得,人不會有絕對的好與壞。」他坦言。像小的時候,他就不會想到演一個變態還要理解他的內心?但如今,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換位思考:當下一定是有很多理由促使他去這麼做;能想像到一個男人如何愛一個女人,能愛到不顧一切地做任何事,愛到在她背叛後會如此憤怒,就像有一點失心瘋了……
對張棟樑而言,演戲就像騎單車,已經成為融化在身體血液中的本能。而過往二十年累積的人生閱歷、感悟、挫折、反思,也都逐一化為細胞里、記憶中的滋養,反哺給當下演員張棟樑更敏銳的共情能力。
張棟樑在《無限超越班2》里參加競演。
然而,來到《無限超越班2》,張棟樑被反覆質問最多的話題是:「你到底是歌手還是演員?」甚至在製片人評級中,張棟樑直接因此被分到第三梯隊。「多棲發展很難把每一個事情都做得很好」「你演戲演得像劉德華,你再去唱歌,也會有人接納」……製片人的判斷,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多年來市場與大眾對「唱而優則演」的質疑。
「其實演員帶給我的另外一種快樂和成就感,是當歌手沒有辦法獲得的。到今天我還是覺得,為什麼演員和歌手不能並存呢?(作品)產量會少,但其實我最經典的那一部戲,跟我膾炙人口留下來的一些歌,都是同一部作品。因為這部劇,我塑造了一個大家記得的角色,留下了一些大家認識的歌,這不就是並存了嗎?」張棟樑從不認同,人生只能有一種選擇,但相較立馬推翻和證明什麼,他更習慣於共情不同視角下對同一件事不置可否的判斷,同時相信,事在人為。「只能說,我的演員身份還不夠強大,所以我當下的想法是,好!那我就努力,直到有一天他們也認同,張棟樑的確可以做到『並存』這件事。」
事實上,張棟樑的確在不斷用行動證明着他做到了。從《無限超越班2》初面試現場即興的暴戾男人,到懸疑主題考核中「尋愛複合戲」的斯文敗類,他被爾冬陞稱讚為「天生的(適合演)變態」;而後《漫長的季節》中狡詐貪婪的港商,到與鄭合惠子挑戰演繹愛情主題,每一個類型各異且都需要在短時間內完成至90分的角色,讓大眾和市場快速感知到「演員張棟樑」的潛質與魅力。
「在這個節目里,我去詮釋任何角色,連我自己都覺得,原來我還可以做到這樣!就是每一場戲都演得不過癮的感覺。」
做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要快樂、要享受
張棟樑是半推半就走上演員道路的。
2006年,張棟樑已經推出兩張個人專輯,其中《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痛徹心扉》等歌曲讓他以百萬下載量長居當年手機鈴聲榜榜首,是炙手可熱的樂壇新人。而彼時,「唱而優則演」是當時流行的市場趨勢,f4、s.h.e、潘瑋柏、楊丞琳等藝人都走出了多棲發展的成功之路。意料之中的是,作為正當紅的新人歌手,張棟樑也被公司通知去演第一部戲《微笑pasta》。張棟樑曾試圖拒絕。他對拍戲一無所知,更何況第一次就要挑大樑演男主。壓力如重石壓下,但老闆堅稱這是很好的機會,硬着頭皮也要去演。
張棟樑首次出演的電視劇《微笑pasta》是當年的熱播劇。
那時,張棟樑從馬來西亞隻身來到中國台灣發展還不足4年。千禧年間,初入演藝圈的藝人幾乎都經歷過類似的境遇:沒有自主權,很少主動說自己想要什麼。以張棟樑的話來形容,是被訓斥長大的,恨不得每上完一個通告都要被斥責哪些地方做得不好,什麼應該做得更好。
「現在的小朋友一出道就說要做自己。他們可能會很成功,因為時代和環境不一樣了。我們那個年代,如果我一開始就馬上說我要做自己!那我應該已經『死』掉了(笑)。」實際上,彼時25歲的張棟樑也不懂什麼是「自我」,連自己想要做什麼都還不明確,只是聽取唱片公司和經紀人的建議,「他們說,你做這個很好,就像說我笑起來很有魅力,很有親和力,大家很喜歡你這樣,你就盡量往那裡靠。但其實那時候我不懂,幹嘛我要一直笑?」
被動進入《微笑pasta》劇組,張棟樑也只能「如履薄冰」般演好每一場戲。好在,劇中張棟樑飾演的何群是一名歌手,他入戲的方式很簡單,就是做自己——當然,這在如今的張棟樑看來,只是一種很快進入角色的捷徑,但在當時已經是最好的選擇。畢竟觀眾以為的何群就是張棟樑的樣子,導演和編劇也會安慰他不要有太大壓力,做自己就好。張棟樑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坦言,那時他並不懂何為「演好」,只是拍完一場戲,導演說「好!很自然,很棒。」他就會接受,「好的定義就是這樣嗎?」
「都談不上(這個角色)好演不好演。當時就覺得,好吧,我不做什麼複雜的預設,或者加一些什麼特徵,就先做自己,讓大家覺得舒服,那就可以了。」
沒日沒夜地拍了五六個月,邊拍邊播的製作模式也讓演員狀態時刻被收視率所裹挾。但直到如今,張棟樑在無數場合回憶起《微笑pasta》,仍會用「感恩」來形容那段經歷。他慶幸碰到了很好的演員、導演、製作組,大家都願意教新人,願意包容,願意給予他挑戰和嘗試的機會。高強度的緊繃神經,總是會被表演帶來的快樂與體驗感所沖刷。
對張棟樑而言,人生可以有無數選擇,孰先孰後並不重要,或許有的人是先當了演員,有些人先做了歌手,但命運齒輪的轉動一定是順着「快樂」而走。做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要快樂,要享受。拍《微笑pasta》讓張棟樑篤定,拍戲和唱歌這兩件事情,都是他所喜歡的。
「我覺得人一定要經歷某些過程,從不懂,然後大家給你一些附加的東西,你接受後再去思考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我很慶幸自己經歷過一段(被動的過程),讓我現在有底氣、有能力去享受『做自己』這件事情。」
享受忙碌也接受閑適,允許一切發生
2023年是張棟樑出道的第二十一年。這一年的註腳是「新的開始」。
他發行了最新ep《白夜克拉克》——距離上一張專輯已經過去五年之久;他先後參加了音樂綜藝《時光音樂會2》《17號音樂倉庫》甚至真人秀《披荊斬棘》——他從未如此高強度地出現在綜藝節目當中;還舉辦了名為「第21個故事」的巡迴演唱會——這是張棟樑第一次正式在大陸舉辦巡演。
張棟樑巡迴演唱會。
回到幕前,這些毫無保留、打開自我般的「開啟」,在外界看來似乎是張棟樑將「二十一」視為了一個成長故事的分號。無數媒體也曾好奇「二十一」這一年,究竟有怎樣特殊的寓意?
張棟樑曾如此解釋:「就像年輕人到了21歲就要開始往外闖蕩。現在的我,真的可以更無所畏懼地去闖蕩,做自己想做的樣子。」
但在一定程度上,這更多像是一種官方解答。實際上,張棟樑並不喜歡總結,也不喜歡解釋,甚至不着急回答。這也是為何,無論是《披荊斬棘》還是《無限超越班2》,最容易出話題的真人秀部分張棟樑總顯鏡頭很少。「我是一個不會急着說話的人。很多人可能會喜歡不斷發表意見,不斷提出問題,但這種當下我基本上是不會說話的。因為我真的很少急着說或者解釋什麼。我是一個需要時間思考的人,甚至需要寫在歌里。但節目錄製速度是很快的,你沒有問題,那這一部分就過了。」
張棟樑更在意每一個當下。正如他在歌曲《誠如此刻》唱道,「每一段旅程,都在最剛好的時刻發生。」比如巡演,剛好這個想法出現在他出道的第二十一年,他只是單純地想要記錄、訴說在幕前走過二十一年的張棟樑,到底發生過哪些故事?對生命又有了怎麼不一樣的感悟?「如果我下一次辦巡演,可能就會長成不同的模樣。」
做專輯亦然。從《怎樣的張棟樑》、《最好的快要發生》到《白夜克拉克》,每一個音樂作品都是在講述那兩三年間張棟樑想要分享的故事。他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講述《白夜克拉克》背後每一首歌的創作契機,比如以內斂沉穩的痛替代撕心裂肺呼喊的《不召之臣》,慵懶的口氣囈語般唱着:「也許我錯也許你對,如果所有演變裝作我無所謂,也許會輕微些。」
隨着年紀增長,張棟樑也變得很少大喜大悲、呼天搶地,即使是不開心的情緒,也都會內斂着慢慢自我消化。於是在歌曲呈現上他也跟着當下的狀態走。「收歌時那些激昂的起承轉合,我都沒有什麼感覺;反而《不召之臣》《無癥狀》這種歌會抓到我,歌詞的字眼很有畫面感,也比較接近自己的狀態。把這些歌連在一起,專輯要說的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是我當下的心境。」
對當下狀態的珍視,也是促使張棟樑曾經暫離幕前的根本理由。2010年左右,張棟樑簽約新公司、推出新專輯、出演首部微電影、繼續主演偶像劇……30歲的他理應進入新的事業上升期。在沒多久,他卻選擇放下工作,給自己一段留白去旅行充電。在他對人生的理解中,精神輸入及對生活的體驗必不可少。無論是唱歌還是表演,沉澱與閱歷都是情感輸出的基石。
張棟樑也曾向媒體如此回憶那段時間的充實:所有行程都不再提前計劃,可以漫無目的地探索城市,也可以臨時決定去美國紐約上課,馬上就上網報名、訂機票。有一年在東京旅行,他都已經登上了去迪士尼的巴士,但突然猶豫:「為什麼我要一個人去迪士尼?」於是他又徑直下車,繼續在街頭漫步。「我一定不會去景點打卡,可能會喝一杯咖啡、到處逛街……我不會給自己預設太多。」
為何再回到接踵而至的工作狀態?答案也並不複雜。張棟樑說,年輕時一旦工作排得很密,就總會抱怨好累,什麼時候可以休息。然而好不容易休息之後,又會開始焦慮被遺忘、被淘汰。「人永遠是活在矛盾中的,那為什麼不去享受當下這個過程?忙碌就享受忙碌,除非你真的很不喜歡你的工作,不忙也沒什麼好慌,那就享受你的生活吧,去旅行也好,陪伴家人也好。」 允許一切發生,這是張棟樑認為最棒的狀態。
今年在錄製《無限超越班2》的同時,張棟樑還在籌備新專輯、計劃新一輪巡演。《無限超越班2》「畢業」後,不少觀眾認可了他的演員身份,期待他將工作重心調整至表演。但張棟樑笑着否認,「我參加這檔節目也沒有預期我馬上就要接到什麼樣的劇本,這不是我來這個節目的出發點。坦白說,歌手還是我現在可以主動去想說,好,我今年要幹嘛就幹嘛,但演員還是比較被動的。所以我覺得不急,就讓該發生的事情發生,總會來的。」
對於未來,張棟樑篤定而自信。
——對話張棟樑——
市場不受任何人控制,那就把分內事做好
新京報:之前有一段時間沒有拍戲了,再面對市場,想要爭取一個角色,是否會遇到很多人問你為何長時間沒有拍戲?
張棟樑:其實我覺得不管做演員還是歌手,我們一直都在面對這個市場。我已經面對這個市場20年了,見證了這個市場的轉變。包括我剛出道時候的傳統媒體,到現在新媒體、自媒體,我都經歷過。我很認同市場是完全不受我們控制的。比如製片人,他們有更專業的評估去做一些決策,但坦白講,市場也不完全受他們控制。那既然是控制不了的東西,這麼多年下來,我真的就不會去想太多了,把自己的分內事情做好。像我這次來《無限超越班2》,我就是想來找回自己演戲的狀態,儘可能吸收,有可以發揮的時候就讓大家看到我的演技。這就是我可以把握的地方。市場需要我嗎?想要我嗎?我其實不太會去想結果。等待的過程中我就認真做好自己可以掌握的事情,來到我面前的機會我都把握好,這樣就夠了。
新京報:你覺得表演這件事有挖掘到你內心或者自我中的另一面嗎?
張棟樑:我覺得不一定是自己的另一面,但是在自己(內心)的系統里。就像我人生中也沒有見過家暴的情形,但可能會看過電影,或者聽過朋友的故事。比如我真的依稀記得有人跟我分享他朋友被家暴的經歷,你可以從這些故事中去想像,家暴的人當下是什麼心理、狀態?為什麼被家暴那一方沒有果斷分開?如果你用正常邏輯,遭遇家暴當然就走了。這就是你要思考的,為什麼不走呢?人生其實有時候就是沒有那麼簡單,但這些我其實小時候是不懂的,有比較強的共情和思考能力。小時候很單純,覺得他就是好人,或者他就是壞人,我就是開心或者不開心,非常果斷。但現在我可能沒有這麼非黑即白。人生有很多時候其實是處於一個灰色的地帶。
新京報:很多有過膾炙人口歌曲的歌手經常會被問一個問題:總唱同一首歌曲,會不會很煩?但是否不同年齡有過不同閱歷後,再去詮釋同一首歌曲,那個感覺是不一樣的?
張棟樑:當然,膩不膩是一回事,但我還是很喜歡那些歌,我還是覺得每一次唱都有不一樣的感覺。可能以前我對孤單的認知就是過去唱出來的那樣,但現在我對孤單的認知就完全不同了,唱出來的感覺也會有差別。這些思考就是來源於生活。
新京報記者 張赫
編輯 佟娜
校對 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