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繁花——小說與敘事藝術的勝利」主題座談會在上海舉辦。座談會邀請了電視劇《繁花》聯合導演程亮、上海文藝出版社副社長李偉長、作家btr、同濟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張屏瑾四位嘉賓,就《繁花》的熱播,探討了作品在文學與影視敘事不同路徑下的魅力。
座談會現場
《繁花》出版時已經在文學界掀起過一波討論,這一次,藉助劇集《繁花》的播出,金宇澄的作品再度進入到大家的視線範圍之內。
作為《繁花》的出版方,上海文藝出版社副社長李偉長表示:「一部電視劇,對一部書的帶動,是無法估量的。在《繁花》劇集上線後短短不到20天的時間,就帶動了將近30萬冊的銷售。而且這個數量還在不斷地往前奔涌,可以說是後勁十足。」同時,《繁花》這部作品在數字閱讀領域的增長也非常明顯,在數字閱讀平台番茄小說上,其最高達到了超過百萬人在讀。
回到《繁花》的寫作之初,「金宇澄在論壇上開始寫的時候,他的id名就叫『獨上閣樓』。因為帶着上海話的方式去寫,剛寫了一兩段,就有人開始回復。很快金老師就發現,有的段落讀者不斷地回帖,有的段落讀者反映沒那麼好,他就開始有意識地作調整,就這樣前前後後,直到最終出版,總共寫了30多萬字——這是非常網絡小說的寫作方法。而那些論壇讀者的回應以及鼓勵,也是他認為自己當初能夠寫下去最重要的一點。」李偉長在座談中介紹,「所以金老師後來花了很長時間把論壇網的那部分重新結構化、人物化,把事件、時間做了調整。我們會看到,在他的故事裏兩條時間線一直在穿插,呈現一章疊一章的結構。」
電視劇《繁花》聯合導演程亮,也在劇中飾演景秀
談及對於小說《繁花》的閱讀感受,程亮認為,「明確感覺到它是靠一則又一則的、一個個小篇章凝聚而成的」,因此在進入到《繁花》電視劇拍攝的劇組之前,程亮也在反思,這樣的結構是否可以用影視劇還原,「後來我也問了家裡看過《繁花》電視劇的北方的長輩們,他們明確說會被黃河路的一些商戰和股票等情節吸引住,相對而言,《繁花》里那些夜東京的部分,包括上海市井的一些衝突的部分,我覺得全國觀眾並不一定能夠get到那些點。」
「所以我理解的王家衛導演拍攝的用意是,他以黃河路作為面子,而夜東京這個市井生活的部分作為里子,組合拳出擊。」程亮說。
說到影視劇《繁花》中的角色,張屏瑾分享道:「我比較欣賞的是玲子,《繁花》原著裏面有一句話說上海女人有三個字的特點——作、嗲、精,這個在玲子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汪小姐我覺得她身上更多的是小人物性,更接近香港的草根性和奮鬥的那樣一種精神;李李她有神秘感,我覺得她非常美艷,有一種靜態的豐富。」
參與《繁花》拍攝的程亮介紹,在片場飾演玲子的馬伊琍也是非常倔強的,她都是屏住一口氣的,永遠是不服輸的。
《繁花》劇照。馬伊琍 飾 玲子
時間是作品中呈現得最為複雜的部分,也是座談中嘉賓們提及最為頻繁的一個詞。顯然,無論原作還是劇集,《繁花》都在努力復現屬於上世紀九十年代、上海記憶中的那段時光。
「70年代、80年代的東西是很穩定的,時代的烙印、世界的形象都是穩定的。90年代正好是一個各種元素雜陳的時間段,非常複雜。90年代的畫面,在時光沉澱下來以後,會呈現出更奇妙的衝突感。」據程亮回憶,王家衛導演在拍攝的過程中花了大量的心思去還原當年的場景。
「比如『外灘27號』的辦公室。我覺得自己沒有見過這麼精細的景,這個景裏面所有的圖章,所有東西的復刻,幾乎完全是當時外灘金融機構里能夠有的一切。」
程亮也介紹,王家衛導演的工作極為細緻,不僅請來當年「外灘27號」的五朵金花中的幾位,還在現場請了許多上海電影製片廠的老職工作為顧問,為了一個痰盂的木柄,可以停下拍攝,讓木工師傅現場復刻。正是通過他們對這部作品進行不斷地調試和打磨,才呈現出這樣一個個鏡頭。可以說這部影視劇集也是依靠時間堆積起來的。「這種呼吸、這種質感是不一樣的。」在人物塑造上王家衛也下了很多功夫,比如為了突出汪小姐精力無限的狀態,「他建議汪小姐除了要一直吃東西,還要邊吃東西邊抖腿。」
《繁花》劇照。唐嫣 飾 汪小姐
btr認為,金宇澄和王家衛都非常擅於用自己所熟悉的媒介來達成一種極為獨特的風格。
比如影視劇《繁花》中,王家衛對於鏡子的使用,「這部劇非常強調用鏡子達成疊影的效果和使用鏡子去展示人的內心活動,有時作為觀眾,通過鏡子你看了很久才意識到這是鏡子里拍的戲,比如阿寶是用左手在夾菜,就知道原來是鏡子里拍的,鏡子又造成了場景調度上的花樣。」
「作為一個上海人,這個片子觸動了很多我們對1990年代的記憶。90年代正是一個欣欣向榮的時候,很多東西如果不說、不寫、不被影視記錄下來,可能我們早就忘記了。」btr也表示,書與劇集,通過不同的方式將人帶回到了過去。「整個生活場景,有一種天然的熟悉感。」
張屏瑾將《繁花》置於海派文學的脈絡中進行分享:「上海的海派文學的脈絡中,近代最有名的、最有代表性的文學作品就是《海上花列傳》。我們也常拿《繁花》跟《海上花列傳》做對比,金宇澄老師從語言文化的角度把海派文化的核心的質地在當代進行重現。電視劇《繁花》和小說《繁花》像是平行宇宙,但是兩個平行宇宙,都既開創出了自身的不同的獨特的美學,同時又跟整個的海派文化這樣的一種文學藝術的源流上都有接壤。」
《繁花》劇照。胡歌 飾 阿寶
張屏瑾也認為,電視劇《繁花》中,從阿寶到寶總的變化,把那幾年上海的都市文明與我們整個社會轉軌的節奏體現了出來——恰恰在那幾年,社會呈現井噴式的發展,各種東西都在進入、各種記憶都在復活、各種夢都開始放飛……《繁花》提供了那個時代新出現的一些徵候,這部作品裏既有從至真園的三樓看下去的人,又有從三樓往上眺的,還有從底層往上仰視的,各種各樣階層人物形象都已出現,供我們去回憶、去想像、去感受那樣一個時代。
李偉長也評論道:10年前的《繁花》是一個《繁花》的故事,10年之後的《繁花》是王家衛和金宇澄的雙劍合璧。
如今的《繁花》就像一個宇宙,以豐富的想像空間,給我們提供了無數走近它、談論它的角度。一個轉身、一個回眸……包括裏面穿插的57首經典老歌,都為人所津津樂道。而在劇集之外,回歸到這部作品,它應該是一部值得去講述的、值得被賦予想像的所有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