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網文作者「江山提筆」發現，自己在正規小說網站上寫的文章，不僅被盜版網站「筆趣亭」盜用了，而且原本只更新了245章的小說，盜版網站上竟然已超前更新到1369章。此事在網上引發熱議。
7月18日下午，記者聯繫到筆名「江山提筆」的孫山山，他是江蘇徐州的一名「00後」網文作家，「盜版網站現在多到看不完，光我發現的那個網站，點擊就有1000多。」他呼籲尊重原創、尊重正版，維護作家權益。
盜版網站「續寫」算不算文學創作？
孫山山是起點中文網的簽約作家，已經有7年寫作經歷。他喜歡寫一本小說換一個筆名，「江山提筆」是其中一個「馬甲」。前幾天，他偶然在短視頻上刷到了自己小說的「推文」，即用「動漫+文案」的形式推薦小說的短視頻，「推文的流量很大，我就想搜一下有沒有被盜，果然被盜。」
在起點中文網上，《詭異末日》一書只更新了240多章
他發現，在一家名為「筆趣亭」的盜版網站上，自己正在更新的小說《詭異末日：開局狂印千萬億冥鈔》，書名被換成《無敵義父》，作者、文案和原來的一樣，更離譜的是，這本在正版網站更新到245章的小說，盜版網站上竟然已經更新到第1369章，比原作者的創作速度還快。
在短視頻平台，《無敵義父》的推文流量很大
盜版網站上的小說顯示更新到1369章
寫了10來本小說的孫山山自認仍是一名最普通的創作者。網絡文學創作門檻低，吸引擁有文學夢的創作者投身寫作。然而這也是一個金字塔型的行業，「少數『大神』名利雙收，99%仍是普通創作者」，孫山山說，自己是99%的普通網文作家之一。「我是比較笨的，像我這樣的普通作者，行業內有個詞叫『撲街』，但我喜歡這個行業。」
網文承載着孫山山的夢想。他從高中開始寫網文，起初寫在本子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後來傳到小說網站上，曾經7次簽約失敗，「最迷茫的時候一個月寫了30多萬字，沒有一分錢收入」。
如今，他有一份有五險一金的正職工作，仍每天堅持寫小說，常常為了創作而熬夜。「盜版網站相當於竊取了你的勞動成果，把讀者、作者、正規平台的便宜都佔了。」盜文的存在，對依賴稿費的原創寫作者來說是很大的打擊。
《詭異末日》幾乎是孫山山成績最好的一本，在起點中文網上有14萬粉絲，QQ閱讀上也有四五萬粉絲。「但比起推文的流量，我的收益很少，每章均訂不到100。」他說，《無敵義父》推文在抖音上的播放量達580萬；B站《鬼王之道》推文觀看量有280多萬，實際上這兩本書的文案都來自他的小說《詭異末日》，「這本書不止火了一個平台，但大部分收入都被盜版網站拿了。」
盜版網站將小說改頭換面成《無敵義父》
與此同時，盜版網站上的「續寫」是否該被視作文學創作也引發熱議。此前，網絡上有過「續寫」的案例，有作者中途棄了小說，盜版網站上的寫手卻把小說續寫完了，令人哭笑不得。合理的「續寫」，自然是文學創作。比如傳統文學領域，作家劉心武便以「續寫」《紅樓夢》而聞名。但從常理推斷，孫山山的《詭異末日》人為續寫的可能性不大，盜版網站很難在短短几天內就創作出新的一千章內容。孫山山發現被盜版的情況後，向正版網站的編輯反饋了，「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大部分人猜是AI續寫，或者一章拆成八章。」
一位網文資深讀者告訴記者，盜版網站的盜版方式五花八門，真正去「續寫」的並不多，若有也只是個案。「最多的是直接照搬，正版小說一更新，盜版網站隨後就更新了。還有一種盜版方式是改頭換面，或是改了正版小說的標題，或是標題、作者、文案不變，但內容是拼湊的，拿B的小說貼在A的小說標題下面。」
網文盜版困局何解？
孫山山的小說被侵權後，閱文方面回應稱，將進一步取證調查並發起維權行動。7月18日下午，記者在搜索引擎上搜索發現，已搜不到相關盜版小說。
盜版向來是網文行業的頑疾。網文作家任曉龍曾跟記者形容，盜版損失約為作者正版收入的3倍，即一篇小說如果有3萬正版讀者，那麼或許就有10萬讀者在盜版網站上讀這本小說。
記者了解到，網文的盜版方式分兩類，人工手打和自動化批量盜取。前者高度依賴人工，呈現出「散點多發」的態勢；後者藉助爬蟲、OCR識圖等手段批量、快速地對文字內容進行複製，給內容保護帶來巨大壓力。「盜版商從購買開源軟件搭建網站/App到內容導入，從租用服務器到購買IP域名地址，從搜索引擎、應用市場推廣到接入廣告獲利等，已經形成『盜版—分發—廣告』的完整黑產業鏈條。在新技術的助力下，盜版產業鏈呈隱蔽化、成熟化發展趨勢，低門檻、低成本的特徵越發明顯。」閱文集團表示，由於盜版平台海量，侵權主體無法確定或確認主體後發現為借殼公司、境外公司等，這都為鎖定侵權方造成巨大困難。
對《詭異末日》的侵權案例，福建格一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曾明泉認為，對前面200多章的內容，盜版網站侵害了複製權、發行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後面增加的網文則有一定爭議，如果沿用原作品的人物形象、名稱，可能會侵害作品改編權。後面章節使用原作的角色、名稱，若加以付費訂閱等贏利，可能可以用《反不正當競爭法》規制。」
由於侵權成本低、維權成本高，面對網文盜版，大部分作者缺乏維權的精力與時間、經濟成本。有網文作家表示：「作者能做的就是呼籲正版，或者手動防盜，新章節先上傳與劇情無關的內容，待盜版商抓取後再更新為正確的章節內容，或者提供盜版線索，委託平台維權。」
「大部分作者沒有那麼多精力、金錢來維權，除非你是很知名的作家，關注度會比較高。我希望通過此事，讓大家關注到我們這些普通的創作者。」孫山山說，通常他不會採取「防盜」措施，「若一點開發現是廢稿，這樣很容易傷害正版讀者。」
現在，孫山山正在「精修」自己的小說，「盜版事件出了後，這本小說的關注度高了，有讀者指出一些不足之處，我從頭開始精修，從30多章改到了110章，我想寫出一個更好的故事。」
目前，正版小說平台多有自己的反盜版方式，比如閱文集團自主研發了一套反盜版體系，可以「拖延」小說被盜的時間，作品單章最長防護時長從48小時提升到7天，某種程度上保護了作家利益，但仍然無法杜絕盜版的存在。
「從數據上看，2022年，閱文一共攔截了盜版訪問攻擊1.5億次，相當於每天要攔截像『筆趣閣』這種盜版網站的41萬次攻擊。在最猛烈的時候，閱文1分鐘能收到8000次來自同一IP的訪問攻擊，一天要跟25個盜版團伙過招。」閱文集團CEO、騰訊平台與內容事業群副總裁侯曉楠形容。
盜版問題，依舊是困擾網文行業的難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