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侘
這是一個關於神經病、瘋子亦或憨貨的議論，在我曾生活過的地方，不存在精神分裂與自閉症的說法，那些不以「傳統方式行事」的人都可以被統稱為傻子或者神經病。
在人類不再依靠本能行事轉而開始依靠大腦的時候，人類的精神病史就開始了，這個現象十分有趣，彷彿是上帝開了一個玩笑：「當人類開始思考，這個世界便充滿了傻子，思考的越多，傻的越很，瘋的越多。」
各種各樣的精神失常現象註定伴隨着人類的文明史，文化史，而作為文明的載體的電影也註定不會放過這一現象。無論中外。
《雨人》與《hello，樹先生》正是這裡要提及的。
當吊車迎着鏡頭緩緩放下了一輛蘭博基尼跑車，《雨人》這部電影便開始了，春風得意的查理又搞定了一筆訂單，這筆他能賺七八萬美元，他瀟洒地開着車子載着女友，卻和女友爭執不斷，他們爭執的要點就是查理的自我令女友覺得自己是一個假人。當爭執不下時，一個電話打來，查理那位和他向來不和的老爹去世了。
查理站在八丈遠的地方聽着牧師的悼念詞，看着他的父親被陌生人放進了墓坑。在隨後宣布的遺囑中，查理得到了他「期望的」——1949年的別克敞篷車，僅出廠了八千台，直列8缸霹靂火引擎，第一批液力傳動變速器以及他老爹獲了獎的一片玫瑰叢。而他老爹的其餘資產300萬美元被一個突然冒出的哥哥全額繼承。
查理不滿，甚至感到羞辱，他在十六歲那年正是因那輛中古別克車才離家出走的，他告訴女友，他那次考試幾乎全是A，他想要在周六和同學一起開車出去兜風，老爹拒絕了，他還是偷偷把車開了出去，老爹也毫無情面，報了警，說車子被偷了，查理和同學因此而被抓進局子，人家的孩子都被領走的時候，查理卻在局子里被多關了兩天，出來後，他便離家出走開始了獨自一人的打拚。
查理找到了他的哥哥，一個嚴重的自閉症患者—雷蒙，他想爭奪自己的繼承權，卻發現老爹的委託人和老爹一樣不近人情，冥頑不化。他拐走了雷蒙，寄希望於獲得撫養權而奪回300萬美元。
與《雨人》更為酷炫的跑車開場不同，《hello,樹先生》的導演選擇簡單的用鏡頭划過一句標語：
「振奮精神，艱苦創業，開拓進取，再創輝煌，」並伴隨着一陣廣播：「這是一個讓人幸福……佔地800畝，獨具匠心的版型設計將給您帶來別墅式的享受，對人的體貼關愛，對人格的塑造，對人居空間的拓展，幸福生活在不經意間流淌，太陽新城，我們心目中的太陽。」
《hello，樹先生》是這樣開始的。
樹是個汽車修理工，他絕對算不上是個優秀的人，在行為上，他和查理截然相反，要面子而又不知進取，當老闆問他車修的怎麼樣了，他說：「咳，讓他開去吧。」當二愣子說他這輩子不當幹部就白瞎他這個人時，他就走下車去衝到一群爭執的小孩子當中，將他們驅散。當叫她叔的鄰家女孩為他擦眼藥的時候，他拽住女孩的手不肯撒開，說著「多看會兒，再多看會兒。」
樹遊手好閒，調戲少女，說他流氓並不過分。在電影開始不久，《樹》的旁白交待道，1986年，樹的哥哥因「耍流氓」被抓了起來，父親氣急敗壞失手把大哥掐死了，這一幕被小時的樹看在了眼裡，這似乎也是對他品行的一種交待。
與《雨人》相較，無獨有偶的是，樹的故事和他的兄弟又有着莫大的關係，他在一定層面上也是在講兄弟情。這包括他對哥哥的回憶以及相關的幻覺，他對弟弟的依賴以及對弟弟的不滿都最終導致了他在新婚的前夕，崩掉了精神上的一根弦，讓他成了「半仙兒」。
查理拐走了他的哥哥雷蒙。在一系列瑣事當中，在與雷蒙的大呼小叫的對峙與妥協的過程中，查理漸漸知道了除了他自我之外的認知與記憶里，還有着另一個現實而存在過的世界與故事。那個在他很小的時候，感到恐懼時就會給他唱歌的雨人，被他稱作孩童們幻想中的朋友的雨人是真實存在的，他就是雷蒙，雷蒙（Raymond）英語的發音與雨人（Rainman）「瑞門」是如此相似。
雷蒙對熱水對濃煙的驚恐，又讓他逐漸意識到原來在雷蒙那未健全的心智里，始終都有着對小查理造成意外傷害的隱憂。雨人一直是查理的雨人，他愛護着那個還在童年時期的小查理，查理也搞明白了老爹是為了防止雷蒙對查理造成傷害，才在他們的母親去世後將他送往「精神病院」的，而每周周六是老爹開着中古別克車去往精神病院看望雷蒙，並教他開車的日子。
查理偷走了車子的周六就意味着他偷走了雷蒙僅有的周六，而對一個父親而言他的傷心難免的恨鐵不成鋼，他覺得最為心智和生活都相對完滿的查理應該更能懂事，但他的行為表明並沒有，這或許正是他被多關兩天的原因。
查理最終由財產爭奪而回歸了他曾主動出離的家庭，他放棄了那個最初的自我，那個虛假的自我，那個曾被他稱為白痴一樣的雷蒙再次成為了他的雨人，他的兄弟。
在《樹》中，哥哥的慘遇給樹先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在村長小舅子的霸凌下，在童年好友藝馨的濫情下，在與親弟弟的「沒啥用」的互相埋怨下，他看透了世界與生活的多麼沒意思，活着多麼沒意思。
但他確實看到過希望，聾啞女的出現曾叫他如獲新生，見面之處，黑車司機二愣子第一次說他「你人格咋就恁不穩定呢？！」當他和親兄弟大打一架時，二愣子說了第二次「你人格咋恁不穩定呢？！」那一次，他徹底穩定了，陷入了浮想聯翩的囈語和神神叨叨的魔怔當中。
樹，傻了，或者說神經了，他用駱駝祥子似的方式救贖自己的自卑，打敗自己所仇視的人和事，獲勝時他蹲坐在樹上發笑，呼喚他的哥哥和他們一起住進新房子里，這也是最後他對家庭，對親情的一種渴望回歸。
但結局是悲慘的，他一個人迷失在雪原上，跌跌撞撞，他的母親已離他而去，他的妻子沒有如他所幻想的那樣懷着他們的孩子回到他的身邊，最後一個看見他的人，最後一個和他說話的人還是二愣子，他向他喊道：「hello啊，樹哥！」。
當我們回到雷蒙和樹的身上，發現那些有關「傻」的問題，顯而易見的是雷蒙是先天性問題，而樹是環境問題。《雨人》中醫生評價雷蒙是不按傳統的方式行事，若從影片中選擇對樹的評價，則應當是二愣子的說法，「人格不穩定」！
雷蒙的病無可厚非，但樹對人生的虛無主義，對人和事的不負責任，對生活的弔兒郎當，註定了他要遭遇老闆的開除，朋友的背叛，兄弟的厭煩，妻子母親的離棄。最明顯的是他娶了一個好老婆，本應該開始一個嶄新的生活的他，卻因迎親車是皇冠還是帕薩特的問題而精神崩潰了。
當經濟大發展之時，人們的目標不是怎麼過好更經濟的生活，即「不能把錢看的太重」，也不能把人看得太死。
無論是《雨人》中的蘭博基尼、別克車還是300萬遺產，還是《hello，樹先生》中的太陽新城、「瑞陽礦業」還是十萬塊搬遷費，這都不是人類生活的必需品，人類是社會性動物，在我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們相擠相擁在樹頭也過的很幸福，那時候我們思考的很少，除了大自然的規律我們沒有太多束縛，我們靠社會性靠本能生活。我們的社會性和本能既要求我們自我，也要求我們回歸社會，回歸家庭，回歸溫情。
查理和樹在內心深處的需求並無什麼差別，無論是拚命的掙錢還是極度的好面兒都是一種本能自我的體現，而對家庭的怨恨則是出於自我價值落空的惱羞成怒，可惜便可惜在：查理在弄清事實真相的時候重回了社會的懷抱，而樹在並不成熟，不穩定的環境中徹底喪失了自我，他的回歸就成了一個人的幻想，一種神似精神分裂的獨角戲。
「這是一個讓人幸福，佔地800畝，獨具匠心的版型設計將給您帶來別墅式的享受，對人的關愛，對人格的塑造，對人居空間的拓展，幸福生活在不經意間流淌，太陽新城，我們心的太陽。」
人類需要空間，社會需要樣板設計，合適的空間，成熟的樣板設計才是對人類最體貼的關愛，這樣環境中的人格才能夠得到它最好的塑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