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Sir電影採訪《上海堡壘》的導演滕華濤。他說自己「用錯了鹿晗」。
滕華濤這麼說，事出有因。他執導的電影《上海堡壘》撲了。上映21天，累計票房1.21億。與3.6億的投資相比，形同石沉大海。就連最寬容的淘票票，評分也僅僅5.9。
主演鹿晗的6000萬粉絲曾被寄予厚望，卻沒能扛起大旗。
不過，滕華濤的原話，是說他作為導演，沒有讓演員和角色很好地契合起來。傳着傳着，就變成了「滕華濤後悔啟用鹿晗」。
至此，「流量不靈了」、「鹿晗親手關閉了流量之門」等言論甚囂塵上。有人發問，他可是拿着高片酬在拍戲，為什麼還不努力提升演技？
對鹿晗來說，有點冤。他只是被時代選中的偶像——
時代給了他高片酬，是因為相信他的流量屬性會帶來巨額回報，而不是相信他的演技過關。
五年前，鹿晗回國，用一個又一個創下吉尼斯世界紀錄的微博數據，叩開了「流量時代」的大門。那時候，人們發問「鹿晗是誰」？
五年後，「鹿晗又關上了流量時代的大門」。
等等，我們真的知道「鹿晗是誰」了嗎？
1
想當職業球員的少年
2002年夏天，中國隊衝進韓日世界盃決賽圈。成千上萬的中國男孩，從此迷上了足球。
鹿晗是其中之一。
正上初一的他，向父母提出想成為一名職業球員。但這一次，一貫寵愛兒子，給予他優越生活條件的爸媽，沒有答應。
鹿晗的發小高蘇堯，也是他後來的經紀人，曾說：「這是因為職業足球運動員都要很早進行訓練，他提出想當職業球員已經年齡太大了。」
這只是原因之一。鹿晗的父母真正擔心的，是職業球員面臨受傷的高風險，他們往往留下一身傷病。
白羊座的鹿晗，心思單純，雖有小小叛逆，但不會真的忤逆父母。沒有得到支持的他，繼續踢足球，只是不再把這當成職業夢想了。
但他對足球的熱情，卻保留到了今天。
據說2017年，鹿晗公布戀情那天，他和女朋友關曉彤正在球場上踢球，他打賭說，要是進球了，就在微博上公開兩人的關係。
最後真的進球了。
不管這個傳言是真是假，都說明鹿晗很在乎「爺們兒」光輝。即使沒有進球這件事，他也曾公開說過，等有女朋友了，一定告訴大家。
2014年，鹿晗宣告回國時，第一波「鹿晗是誰」的評論里藏滿了鄙夷。當時，有兩種極端的觀點：「鹿晗帥嗎」和「鹿晗娘嗎」。
那兩年，鹿晗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不得不頻頻面對這個問題。
2016年南都周刊對鹿晗的專訪
但記者們只能曲線救國——提問中「爺們」言詞的背後，滲透的或許是「鹿晗娘嗎」的潛台詞。
偏見來自於鹿晗的外貌，小V臉、白凈，大眼睛，一點攻擊性也沒有，奶得像漫畫里走出的純凈少年。
可是，一個能當學校足球隊長，也能在校藝術節上爭鋒的風雲學長，真的娘嗎？
2
偶像起點——校園風雲學長
北京海淀外國語實驗學校，是北京的一所人氣高中。學校重視人文培養，尤其是體育和藝術教育。
鹿晗的高中時代，就是在這裡度過的。家境優渥，為人友善，身邊總是圍繞着一群朋友。老師對他的印象是「活潑開朗，愛說笑」。那三年，他是學校里的風雲學長。
也是在這裡，鹿晗接近了他的兩個夢想：當上了校足球隊的隊長，並在校園藝術節里成為了校園歌手。
綠茵場上，鹿晗是早早來訓練的少年，場邊總圍着一群來看他的迷妹，甚至還有初中部的。
同校學弟董子健當時上初中，他說自己喜歡的隔壁班女生，被高中的鹿晗學長帥跑了。
藝術節上，鹿晗模仿喜歡的偶像組合，頂着當年最時尚的髮型，唱起了《橘子汽水》和《傻瓜》。
那時候的鹿晗，說不上唱得有多好，卻像模像樣的模仿偶像在舞台上帶傷跳舞的姿態，真誠又稚拙。
鹿晗高中時期
命運，在此刻，即將引他去向一條萬眾矚目的道路。
因為，此時的他，已經顯露出來成為巨星的潛質，倒不是音樂天賦，而是他的少年感。
中學時曾在賽場上和鹿晗帶領的足球隊在場上交鋒的網友
鹿晗的少年感與生俱來。
鹿晗喜歡玩鬧，高中時，學校不允許燙頭，他非要在周日和朋友去做「煙花燙」，結果周一被抓住只能乖乖改回去。
這種的少年感，一直保留到他出道以後。
在一次雜誌拍攝中，攝影師準備了一架飛機模型做道具，經紀人提醒他「飛機頭朝上」，鹿晗拍着拍着就把飛機頭朝下摁了點，經紀人以為他沒聽清楚，又說了一遍，他一個調皮，故意把飛機模型顛了個個，並得意地朝經紀人眨了眨眼睛。
但是，調皮歸調皮，他還是把飛機模型端了起來，按照攝影師的要求擺起了pose。
少年感，為鹿晗狂攬無數的「鹿飯」、「蘆葦姐姐」。
粉絲們覺得他的大眼睛很清澈，「容易激發母性本能」，所以送他外號「花小鹿」、「精靈」。
老粉絲還記得，鹿晗第一次公開亮相，便與自己的偶像同台。和偶像站在一起的那刻，他的眼睛裏立刻有了光——還是那個為偶像激動的大男孩。
和無攻擊的少年氣質相匹配的，是圈內普遍評價的「老實」、「有禮貌」、「友善」。
知名足球解說員詹俊，對鹿晗的初次印象是「文質彬彬，令人舒服」。比起鹿晗喜歡的C羅，詹俊覺得他更像萬人迷小貝。
拍攝《我是證人》時，一場打戲上，因為反應稍微有些慢，鹿晗挨了朱亞文一記重拳。在場的人都很緊張，受傷的鹿晗反而笑着寬慰大家，不停地強調自己沒事，並繼續拍攝。
在《奔跑吧兄弟》里，鹿晗因為過於老實，得了新昵稱「傻孢子」。他對自己的「傻」毫不忌諱，在接受媒體的採訪時，他坦率地說，「跑男」很好玩，「如果沒線索的話，你就跟二傻子一樣，從早上到晚上你都不知道發生什麼。」
鹿晗第一次上「跑男」
當年，鹿晗在激烈的球場上，扶起被鏟到的對手並給予安撫，讓對方隊員記憶尤深。他春風和煦，愛說愛笑，像個小太陽，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
比起唱跳實力，天生少年感的吸引力，才是他後來成為頂級流量的核心要義。
3
流量時代的idol
「偶像鹿晗」，是在韓國被製造出來的。
韓國娛樂公司一直遵循非常嚴格的造星標準。拿鹿晗喜歡的H.O.T和東方神起來說，個個外型出眾，唱跳俱佳。
東方神起
外貌是第一道關卡。鹿晗多少是知道自己長得帥的，但他確實沒想過自己真能當歌手。
高中時，他報名過韓國娛樂公司JYP，沒被選上，原因是錯把體重的公斤看成了斤。
他預備先去韓國上學，沒想到剛在語言學校學完語言，考下語言證書，就被SM公司的星探看上，開始了練習生涯。
在練習的過程中，他逐漸發現，自己的模仿能力挺強，學東西快，也許真的是這塊料。
當時，SM的培訓可以說是魔鬼訓練，每天練習10個半小時。為了量化練習成果，會準備一個小桶，如果一天下來，練習生衣服上擰下來的汗水不超過半桶，那就是不達標。
鹿晗EXO時期
鹿晗被星探看重，表明鹿晗在外貌上達標了。不過，他被發掘時年紀已經不算小，如果練習三、四年都不能出道，註定要涼了。
說到底，鹿晗的運氣還是好。當時許多人訓練多年都沒能出道，而他正好趕上韓國偶像組合吸納中國成員的好時候。
2010年前後，韓國為了偶像組合成員更加多元化，正在儲備大量來自泰國、中國等地的練習生。鹿晗表現出眾，僅一年半，就以主唱、領舞、門面（外型）擔當的身份，在中韓成員組成的團體EXO出道。
韓國造星，是連舞台上的眼神、綜藝上說的話都要培訓的，鹿晗雖然在練習中能夠達到唱跳俱佳，綜藝上卻總是呆萌掉鏈子，一是語言不太熟悉，二是他還太青澀。
這種真實為他吸粉的同時，也埋下了反叛的引子。
4
與流量割席
2014年，鹿晗在微博上寫道「我回家了」，正式宣告回中國發展。
在韓國的幾年間，他置身人氣最高的組合EXO，況且EXO此時正處於上升期，他又是其中的高人氣成員。
歸國，意味着鹿晗放棄了上述種種。
在「流量」這一詞還沒有誕生的時候，鹿晗主觀上與「流量」進行了第一次割席。
這次割席獲得了粉絲的一致理解，甚至與幾個月前，同組合成員吳亦凡離隊鬧出的腥風血雨相比，顯得過於風平浪靜了。據說，在正式離開之前，鹿晗已與SM公司進行協調。
但「流量」這個詞，就像命運的饋贈一樣，跟着鹿晗，並伴隨他回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
此時，鹿晗還不知道，他想要做自己，不是回國就能辦到的。甚至，他回國後造成的一系列效應，都使「流量」這一詞，成為了他身上牢牢的標籤，也是鐐銬。
鹿晗在上海外灘與一郵筒合影，引粉絲排隊合影打卡
不久後，「鹿飯」在百度貼吧發起了蓋樓活動，歡迎鹿晗回國。活動開始後，粉絲們通過複製粘貼，15分鐘留言破10萬，29分鐘破20萬，149分鐘後，回帖數量破百萬。
正式回國前，鹿晗只發過寥寥幾條微博，其中一條關於支持曼聯的微博評論數達1316萬條，創下了吉尼斯世界紀錄。
「鹿晗是誰」，這個問題的第一次爆發，起因就是這條微博的數據，遠遠超過了當時的「微博女王」姚晨最鼎盛時期的數據。
有人跑去問新浪副總裁，這是不是單條評論最大的微博？
對方給了一個流汗的表情：「幹嘛的這人？」
鹿晗猛地從大數據里跑了出來。比如，百度2014年度「男星品牌數字資產」根據數字內容量、關注度、參與度三大維度統計，鹿晗名列第一。
原本，他回國最重要的任務是開巡迴演唱會。結果，在回國的五年里，他的工作重心，變成了各種代言、雜誌拍攝、綜藝和電視劇。
鹿晗回國至今演唱會場次
他身上自帶的流量屬性，為他的回國鋪開了康庄大道。品牌方、片方紛紛找上他，檔期一下子就排滿了。《上海堡壘》也是在那時簽下的。
2017年10月8日，他對這種巨大的號召力，再一次表達了不在乎。
這一天，鹿晗在微博上公布了他和關曉彤的戀情。
整個微博都癱瘓了。
鹿晗@關曉彤
當天，不止中國的新浪微博崩了，日韓網絡上也一片哀鴻。
「偶像失格」，成了這段時間內各大平台和KOL討論的重點。
在鹿晗看來，一切或許只是順其自然。他還是那個普普通通愛踢球、愛唱歌的少年，沒有在乎過流量和人氣。
但是，與流量割席，還是有些任性了。
要知道，流量、財富、名氣，都是粉絲為他建造的，都是看重大數據的時代贈與他的。甚至，認識關曉彤的機會，也是偶像身份帶來的。
「偶像鹿晗」的悖論就在於，他若是不任性，就不會是這個「天真不媚俗」的偶像，粉絲也不會喜歡他。可是他任性了，就背叛了粉絲，背叛了時代。
公布戀情後，鹿晗掉了不少粉絲。更可怕的是，讓他和關曉彤結緣的電視劇《甜蜜暴擊》播出後，大家發現兩位的演技都很尷尬。
明明是真情侶，但在熒屏上卻沒有一點CP感。過去幾年，鹿晗的演技也時常被嘲，但是口碑沒有這次撲得厲害。
不過，他還是沒能真的「與流量割席」。
5
當浪潮退去
真正讓他割席的，是這次《上海堡壘》的撲街。
鹿晗的演技不佳，一直是高光被嘲的話題。但《甜蜜暴擊》之後，觀眾格外地不寬容。
除了公布戀情的影響外，還因為近兩年流量明星的層出不窮，信息渠道愈加豐富，「鹿晗效應」漸漸降溫。
回國後，他簽下的電影、電視劇不算多，《上海堡壘》是上得最晚的。除了電影《重返20歲》的口碑尚佳，鹿晗憑藉本色出演，其他作品於口碑上都是減分的。
鹿晗拍攝的電影《重返20歲》宣傳照
《擇天記》、《長城》、《我是證人》等，幾乎沒有一部在豆瓣上的評分超過及格線（只有《我是證人》拿到了6.1分）。片方選擇鹿晗，不過是利用他的「流量」屬性罷了。
如今流量不靈了，把責任推到鹿晗身上，委實不公平。
有人說，他可是拿着高片酬在拍戲，為什麼還不努力提升演技？
對鹿晗來說，有點冤。他只是被時代選中的偶像——
時代給了他高片酬，是因為相信他的流量屬性會帶來巨額回報，而不是相信他的演技過關。
拍《重返20歲》時，一切都光明地擺在鹿晗面前，一個適合他的角色，彷彿會為他拉開另一扇大門。
可是，他此後的選擇卻不夠謹慎。之後的每一部電視劇、電影，都是對他的消耗。
他拍戲也算刻苦了，《重返20歲》不用替身拍被車撞，《擇天記》時連續在組100多天，《長城》時穿着沉重的鎧甲，當背景板一當就是四小時，《盜墓筆記》時吃灰吃到肺炎。
鹿晗拍攝《盜墓筆記》時
但他在鏡頭中的表現真的不算亮眼。
在韓國時，鹿晗幾乎只接受了唱跳的訓練，在組合也不過一年半的時間，拍戲對於他是全新領域。
後來，鹿晗曾在媒體採訪中致歉，說自己確實需要提升演技，但是太忙了，幾乎沒有生活積澱。
回國後，無論是他還是吳亦凡，都先接了不少片約，這與五年前的國內環境不無關係，當時唱片工業蕭條，電影行業高歌猛進。
鹿晗在採訪中表示，「因為大家都在拍偶像劇，所以也會去嘗試」。
或許，不適合的事情，一開始就不應該花這麼多時間。
他真正的願望是做歌曲。但是，他真正出圈的歌，只有2016年奧運會期間，CCTV配合著中國健兒奪金畫面使用的《勳章》。
所以在音樂上，相比張藝興的努力、黃子韜的個性，甚至吳亦凡被嘲出圈的電音和說唱，他幾乎是面目模糊的。
時代偶像鹿晗，被時代拋棄了嗎？
好像也不能這麼說。畢竟這幾年，貼着鹿晗「流量」屬性的電影、電視劇、綜藝和品牌，也給鹿晗帶來了巨大的財富。
可是，時代永遠不留情面，當時風頭正勁，請鹿晗代言的共享單車OFO已成泡沫，經濟寒冬來臨之時，鹿晗要實現「費錢」的音樂夢想，是時候好好沉澱了。
時間會有的，規劃也是要做的
《上海堡壘》之前，鹿晗也許只是在消耗人氣。《上海堡壘》之後，鹿晗可能就要開始消耗財富了。
但怎麼說，如果此舉能讓他沉下心來，專註自己喜歡的事業，也是好事一件。
或許，鹿晗可以贏來與「流量」解綁的新生命，就看他的選擇是什麼。
對了，這次選擇，再任性，就沒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