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戰:《破冰行動》背後的故事更燃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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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公眾號「猛哥」

作者:猛哥






1


博社村佔地面積0.54平方公里,全村1700多戶,14000多人,獨立房屋2026間,巷道縱橫,宛如迷宮。

蔡東家就是這個迷宮當仁不讓的王者。

1999年,他以博社村大房房頭的身份榮登村主任之位,從而在宗法和世俗兩個維度都攫取了該村最大的權力。

當3年前,他近距離見識過冰毒的製造過程及創富神話之後,內心那顆邪惡的種子就已破土而出,日益滋長。

就等待一個契機。

2000年前後,陸豐第一次被國家禁毒委戴上「毒帽」,當地黨委政府把「三甲地區」的多名黨政幹部予以撤換,花大力氣進行綜合整治。

高壓之下,蔡東家離開博社村,到深圳經營廢舊物品生意。

當時博社村村書記叫蔡漢良,跟蔡東家一樣,都屬於大房,但他是大房分支「深祖」,蔡東家則是大房分支「榮祖」,兩個分支為爭大房房頭一直暗中較勁。

蔡漢良年長,曾在村書記爭奪戰中,代表大房擊敗二房,自認德高望重。但蔡東家年富力強,且來勢洶洶,招致了蔡漢良的不滿。

蔡漢良向上級部門打報告,說蔡東家作為村主任長期不在村裡上班,跑到深圳做生意。

如此一來,蔡東家只得辭去村主任一職,博社村大房內部的裂痕也更加明顯了。

2003年,蔡漢良干滿一屆,沒有連任。據說涉嫌製造假幣。之後,博社村村書記一直空缺,副書記蔡奇隆主持工作。

2004年,「三甲地區」制販毒活動氣焰被壓了下去,陸豐第一次戴的「毒帽」被摘除。

2006年底,蔡奇隆去廣州治病,結果期間,鎮上任命了新書記,正是蔡東家。為此,蔡奇隆和蔡東家兩家人差點打起來。

「前些年為了爭村長,選舉的時候各個大房頭的人常常聚在一起開會,甚至準備好刀槍,隨時打仗。」但蔡東家當了書記之後,憑藉高超的手腕,以及與上級部門的親密關係,再無挑戰者,很快把博社村擰成了一根繩。

從此,博社村各房摒棄前嫌,共同發財,一致對外。

所謂財路,就是制販毒,一條不歸路。

2

博社村制販毒的「開山元老」是蔡良火。

蔡良火的父親跟蔡東家的父親是堂兄弟,兩家交情很深。蔡良火比蔡東家小七八歲,早年曾參與制造假幣而被警方通緝,但後來不了了之。

蔡東家一直把蔡良火當做接班人培養。

不過,博社村制販毒的「權威人物」則是蔡旋。

在2009年,蔡旋和蔡秋弟開始製造冰毒。當時,兩人出資請來了制毒師傅劉盛壯,製造出的冰毒以每千克21萬至23.5萬元不等的價格販賣。

劉盛壯是陸豐甲子鎮城西村人,早年跟隨劉標等人,學會了製造冰毒。

製造冰毒的技術門檻並不高,有師傅帶,幾個月就能學會,警方曾經抓住過一個15歲的初中生,竟然已經熟練掌握了制毒技術。

通過劉盛壯的傳幫帶,博社村一些人掌握了制毒技術。

蔡旋、蔡秋弟及劉盛壯,先後三次分別製造出冰毒約1千克、4千克、5千克。

2010年,蔡旋因涉嫌制販冰毒被警方抓獲,在看守所關押了近半年,後以證據不足為由被釋放。

在看守所中,蔡旋認識了林凱永。

林凱永,是陸豐制販毒鏈條中的關鍵一環,製造冰毒的原材料——麻黃素,大都是通過他中轉。

他多次因為販賣麻黃素被抓。

麻黃素又稱麻黃鹼,可以在諸多感冒藥的產品說明書藥物成分中看到,比如康泰克、泰諾、白加黑等。

冰毒,化學名為甲基苯丙胺(C10H15N),比麻黃鹼少了一個氧原子,所以冰毒又稱「去氧麻黃鹼」。

因為化學結構相似,麻黃鹼成為生產冰毒的主要原料。

與鹽酸、紅磷、碘等經過化學合成,每2.5公斤的麻黃鹼大約能製造出1公斤左右的冰毒。

早前,制毒分子都是從感冒藥中提取麻黃鹼,如一粒新康泰克膠囊95毫克,其中就含有鹽酸偽麻黃鹼90毫克。10盒康泰克膠囊一般可以合成3克冰毒。

早在2010年,不法分子就盯上了康泰克,山東、江蘇、湖北、廣東等地就先後曝出警方破獲的用康泰克制售冰毒的案件。

2008年11月,國家葯監局發佈通知稱,藥品零售企業零售含麻黃鹼類復方製劑的,一次不得超過5個最小包裝。

2012年開始,北京、上海等地開始對藥店出售新康泰克進行實名登記,希望能夠堵住流向非法渠道的各個路口。

但實際上,各地藥房對實名登記購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即使每個人只能買兩盒,如果全村人輪流去,很快就能買來一箱。

所以博社村出現了一道奇觀:小學生利用寒暑假,坐在家裡將康泰克剝開,倒出裏面的粉末,一個月就可以掙到1萬多塊。

雖然能鑽空子,買來許多康泰克,但是對於胃口大的毒販而言,量還是太少了,他們後來跳過感冒藥,直接找到最原始的制毒材料——麻黃草。

麻黃草,可供藥用,是工業上提取麻黃素的主要原料,原產新疆、內蒙古、河北、山西等地,被人稱為「大漠之寶」、「黃金植物」。

博社村製造冰毒所需的麻黃草就是來自福建,經由林凱永之手。

3

林凱永,圈內人稱作「老闆」。

他是陸豐甲子鎮元高村人,曾長期在深圳買賣走私手機,期間認識了同樣倒水貨的東北人王長有,兩人常在一起「溜冰」(吸冰毒)。

當陸豐制販毒之風抬頭後,一次「溜冰」時,王長有告訴林凱永,自己手上有大批製冰毒原料麻黃素,在陸豐應該很暢銷,但苦於聯繫不上買家,希望林凱永回去「探路」。

林凱永回到陸豐,剛收了買主100萬定金,尚未交貨,就被警方抓獲。他的家人花費30萬為其「打點」,僅以非法持有毒品罪被判刑半年。

正是在看守所,他和蔡旋搭上了線。

蔡旋出獄後,十分熱心地幫林凱永推銷麻黃素。

2011年5月,林凱永將一輛載有12桶麻黃素(每桶25公斤)的吉普車開進了博社村,隨後將車交給博社村民蔡文生。

一小時後,蔡文生將車開回來交給了他,後尾箱的麻黃素已換成了一箱現金,足足有2520萬元。

林凱永給了蔡旋100萬做「介紹費」。

從此,林凱永將王長有販來的麻黃素打入博社村市場,前前後後共有76桶,每桶195萬元至210萬元不等。

林凱永每次收取貨款後,扣除每桶45萬至50萬元的利潤,其餘貨款交給王長有。

2011年7月19日晚,王長有駕車到陸豐收取貨款,下高速公路後,剛駛入陸豐地界,與一輛大貨車迎面撞上,當場死亡。

林凱永獨佔了本應給王長有的3000萬元貨款。

4

學會了制毒技術,又有了制毒原料,博社村這台制毒機器的啟動只欠東風了。

甲西鎮有22個行政村,博社村是其中最大的一個。蔡東家,作為博社村大房房頭,又一肩挑村書記和村主任,先後當選為陸豐市人大代表及汕尾市人大代表,「紅白黑」通吃,風光無限。

他在博社村建立了一支「黑保安」隊伍,監控陌生人出入,同時在一些關鍵交通要道上,重點設置明哨和暗哨,一旦發現禁毒部隊出發,立馬通知大家,「要下雨了」,趕緊收拾轉移。

至此,萬事俱備。

製造冰毒的門檻不高,但暴富之快卻甚為驚人。據《三聯生活周刊》2014年報道,3年前,一桶提煉好的50斤重的制毒原料,售價200萬~220萬元,可以製造一公斤一條的20條冰毒,每條25萬元,即500萬元。扣除師傅的工錢十幾萬元,藥品添加劑5萬元,人工和電費三四萬元,只需三個星期的時間,就能凈賺200萬元。

眼瞅蔡良火、蔡旋等人迅速發財,蔡東家坐不住了。

2011年清明節後,蔡東家召集蔡廣創、蔡昭桂和蔡秋弟等人,密謀合夥製造冰毒。商定由蔡東家和蔡廣創出資,其中由蔡東家提供原料麻黃素,蔡廣創負責具體事宜,蔡昭桂和蔡秋弟是「制毒師傅」,負責制毒的具體操作。

之後,蔡東家從林凱永處以每桶195萬元的價格購買了20桶麻黃素,將其中的12桶以每桶200萬元的價格販賣給另一毒販,從中獲利60萬元。將另外6桶麻黃素交給蔡廣創、蔡昭桂和蔡秋弟製造出冰毒110千克。

不久,蔡東家再以每桶185萬元的價格,向林凱永購買了4桶麻黃素,並指使蔡廣創製作冰毒大約70千克。

共180千克的冰毒都存儲在博社村。蔡東家指使蔡秋弟等人將毒品販賣給「福建佬」等毒販。

2012年春節後,蔡東家不再親自製毒,而是退居幕後,作為保護傘。

他購置了高配的寶馬X5,還在博社村建造了兩棟豪華的海景房,另在深圳羅湖也買了一套高檔住宅。此外,陸豐最豪華錢櫃KTV,也是他的物業。

為了洗錢,蔡東家還搞起投資,註冊成立房地產公司,開發了陸豐市甲子鎮的高檔樓盤——瀛軒苑。該樓盤分為5棟,每棟18層,共有366套房子和近5700平米商鋪,總建築面積接近54000平米,造價近7000萬元。保守估計,樓盤總售價將超過1.6億,蔡東家一次至少可賺9000萬元。

5

村幹部帶頭,群眾加油。

後來據廣東省公安廳摸排,博社村大約兩城家庭捲入制販毒。

禁毒人員編了幾句順口溜:「博社毒村不得了,高壓電線隨處走,發電機組擺門口,豪車名宅裝探頭,租用老屋富流油,異味刺鼻污水流,天天結婚花車俏,十家制毒准八九,法理不容人頭掉,斷子絕孫死翹翹。」

高壓電、發電機組、豪車名宅、氣味、老屋、花車,如果博社村村民家有這些跡象,十有八九涉毒。

博社村一時火熱朝天。

蔡旋通過海運將冰毒販運至港澳及東南亞。蔡昭桂、蔡秋弟、蔡欽銳等人單獨購買麻黃素合夥製造冰毒。

不過博社村制毒圈的後起之秀是蔡昭榮,他一家也是博社村最大的制毒團伙。

蔡昭榮跟蔡東家的關係很特殊,他爹蔡長,是蔡東家前妻的親哥。這麼算來,蔡東家是他姑父。

儘管前妻去世了,但蔡東家對蔡長關照依舊。蔡長很窮,蔡東家在深圳做廢品生意時,把他一家人也帶過去了。

蔡長有四個兒子,在深圳,除了收廢品,他們還做窗帘生意,沒幾年就積累了殷實的家底。

當博社村制毒蔚然成風時,蔡長攜四個兒子及不菲的本金回村,參與制販毒。蔡昭榮腦子很活,膽子大,本錢多,還有姑父蔡東家照顧,後來居上。

6

這是一次有計劃的圍堵。

2013年11月9日13時18分,廣東省清遠市一個公路收費站,多名持槍警察沖向一輛灰色的小轎車,小轎車瘋狂倒車,然後又加速向前沖。

警察最終將小轎車攔截了下來,從車裡帶出幾名人員,並在後備箱里查獲了40公斤的冰毒。

車裡4名男子都是重慶人。據他們交代,冰毒系從陸豐博社村蔡昭榮手裡購買。

蔡昭榮,再一次進入警方的視線。

蔡昭榮最早從2011年開始販毒,網路觸及全國,販賣的量幾公斤、十公斤、幾十公斤都有。2011年8月就因為販賣毒品,被陸豐市公安局網上追逃。

其實蔡昭榮就躲在博社村裡。原來,從2012年年底,他不僅販毒,還開始製造冰毒。他的制毒原料從福建購買,數量和規模大得驚人。

有一次,他從福建進了60桶制販冰毒的原材料,一桶可以生產20公斤冰毒。60桶的原料只需要幾個小時,就可以生產1200公斤的冰毒。

從蔡昭榮入手,警方秘密調查得知,制毒已經是博社村的一個重要產業,形成了地下產業鏈,規模驚人。「博社村裏面應該是還有制毒工廠在裏面運作、經營,形成一條龍的生產。」

生產毒品,需要一定的設施和場地,根據警方的經驗,這些制毒工廠一般隱匿於居民樓中,看起來與其他房屋沒有區別,但是仔細觀察,便能看出一些房屋暗藏端倪:小樓安裝有多個監控探頭,無論白天夜晚窗帘總是拉得嚴嚴實實,此外,一般還裝有四五部空調,外面有排水溝,有異味。

製造冰毒散發出的味道是很特殊的,很刺鼻,有點酸,很濃。

經過長時間的蹲點和觀察,汕尾警方在2012年7月16日突入博社村,總共繳獲毒資一百多萬,毒品二十多公斤。

這點「戰績」讓警方很失望

當時抓捕了一個小制毒頭目蔡漢交,據他說,制毒技術是跟同村的一個人學的,技術工人也都是本村村民。他從福建購買的制毒原料,小部分用於自己制毒,大部分轉讓給了本村的其他制毒人員。

汕尾市公安局判斷,博社村應該存在很多個團伙,他們熟悉製造冰毒的技術,然後還能量產。

這個推測很快被證實,一個多月後,2012年9月4日,博社村發生了一起爆炸事故,警方調查時發現,爆炸點竟然是一個製造冰毒的窩點,警方在爆炸點周邊進行清查時,還發現了11個制毒窩點,他們順藤摸瓜,在博社村內外又清剿了27個制毒窩點。

正是這次清剿行動,讓警方意識到,博社村制販毒情況的嚴重,遠超出此前的估計。

與此同時,近幾年,全國各地破獲的毒品案件上線不斷指向陸豐,來自公安部禁毒局的統計:2010至2012年,全國共有24個省區市破獲1324起冰毒案件涉及陸豐。2012年底陸豐生產的冰毒已佔全國繳獲總量的34.3%。

廣東省公安廳禁毒局據此判斷:陸豐毒情泛濫,中心在甲西鎮,而甲西鎮幾個村莊中,博社村是最大的一顆毒瘤。

切掉博社村這顆毒瘤刻不容緩。

案情複雜,牽涉人數眾多,且不排除背後還有複雜的政商關係網,如果貿然進村抓人,很可能跟之前一樣,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公安部主導了這次行動,提前布局。

大網張開。

博社村內,村民利益捆綁,結成鐵板一塊,儼然是封閉的「堡壘」,加之地形複雜,易守難攻;博社村外,甲西鎮、陸豐市、汕尾市,一批黨政幹部及警察已淪為毒販「內鬼」,每次掃毒行動都是雷聲大雨點小。

「堡壘」有多險?「內鬼」都有誰?這回還會有漏網之魚嗎?

未完待續,更加精彩!!

參考資料:1.《廣東「冰毒教父」震撼內幕:4000警力開進他的地下王國》,南方+客戶端,2.《中國制毒第一村:廣東博社的「炸裂志」》,三聯生活周刊,魏一平3.蔡東家、蔡旋、蔡昭榮、林凱永等人的判決書4. 廣東省公安廳相關通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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