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已至,長夜漫漫。天亮前,異鬼軍團將至臨冬城下,城牆內,尚且活着的人徹夜難眠。他們用各自的方式等待,與其說是等待一場大戰,不如說是等待揭開死亡的那張面孔。揮之不去的恐懼並非源自異鬼和夜王,而是源自它們所代表的——死亡繁衍死亡,直至世間再無生者。
相比圍繞在其他人周圍一觸即發的緊張空氣,布蘭心中已無波瀾、臉上不見悲喜,即使與曾經推他下塔的仇人詹姆相見於心樹下,接受後者的道歉時,也只是說:「如果你當時沒有那麼做,你還是會一成不變,我也依然是布蘭登·史塔克。」
「你現在不是嗎?」
「不是了。」
第八季第2集中布蘭和詹姆再次見面。
布蘭是誰?異形者、三眼烏鴉、綠先知,決定《權力的遊戲》最後一季大結局的關鍵人物。喬治·馬丁在塑造人物時煞費苦心,可以說,從布蘭·史塔克(Bran Stark)這個名字登場以來,就預示着該人物將背負與眾不同的使命,經歷意想不到的可能。
布蘭曾經問過三眼烏鴉:「我的腿還能重新再站立起來嗎?」得到的回答是:「你永遠也無法行走了,但你可以飛行。」這種飛行很有可能藉以渡鴉的姿態。作為自然界鴉科動物中體型最大的一種,渡鴉(raven)通體烏黑、鳥喙厚重、鳴聲低沉粗糲、喜食腐肉。布蘭摔下臨冬城高牆,夢境中開始頻見此種鳥類,也由此開始了他命運的轉折點。
在權游的世界裏,渡鴉擔任學士們往來各城堡的通信使者——「黑色的翅膀帶來黑色的消息。」現實世界的舊英語和北歐語中,渡鴉被人們看作與鷹、狼齊名的戰爭之獸,預示大屠殺的到來。中古時代,英格蘭人將渡鴉奉為最早的航海之神,在凱爾特文化里又稱為渡鴉之神,而渡鴉之神的名字就叫Bran。據說在沒有通訊、地圖落後的時代,水手航行時會放出渡鴉去探測陸地距離與未來天氣,因此渡鴉又被認為消息靈通、眼觀八方。
布蘭
而布蘭(Bran)這個名字,無論是在古威爾士語、康沃爾語(Comish)、愛爾蘭語和蘇格蘭蓋爾語(Scot Gaelic)中,都是渡鴉的意思。和渡鴉所象徵的死亡和通靈一樣,布蘭的確成長於五王戰亂中,面臨凜冬將至,也看到了常人肉眼所不能及的景象。
布蘭雖然腿不能行走,但維斯特洛的瞬息萬變都能收入眼底。狼家兄妹分離後各自遭受的磨難也不例外,因為他還是維斯特洛大陸上唯一的綠先知(Greenseer)。 「一千個人之中只有一個異形者,一千個異形者中只能誕生一個綠先知。」誕生比例只有百萬分之一的綠先知是擁有神秘能力的智者,可以駕馭自然(易形者)、探查過往以及預知未來(綠之視野)。
威爾士神話《馬比諾吉昂》(Mabinogion)中也有一個類似於綠先知的角色,是一個名叫布蘭的國王(人稱「蒙福的布蘭」)。在神話故事中,「蒙福的布蘭」的妹妹遠嫁愛爾蘭,正如《權力的遊戲》里曾身陷君臨城的珊莎一樣,備受欺凌。因此大怒的國王布蘭親征愛爾蘭,戰鬥中雙腿卻被毒箭刺傷,失去行走的能力(參照跌下臨冬城城牆的布蘭·史塔克)。於是國王布蘭囑咐侍衛將自己的頭顱砍下,帶回倫敦的「白丘」處面朝戰場方向埋下。雖然身首異處,布蘭視線範圍能及千里之外,頭顱還能繼續指揮作戰,直到引領戰士一路返回英格蘭(參照布蘭雖然不能行走但可以看到維斯特洛上發生的一切)。
戰前會議上,布蘭向大家描述自己跟夜王的過往。
在長城以北的洞穴里,布蘭遇到了等候他多時的三眼烏鴉,曾經的守夜人總司令布林登·河文,綽號「血鴉」(Blood raven)——同樣也是渡鴉(raven),所以持有渡鴉之名的布蘭成為新一任三眼烏鴉似乎也是命中注定。三眼烏鴉的出場枯槁駭人:「一位身着烏木裝飾、皮膚白皙的君主,夢幻般地坐在糾纏成一團的樹根當中,魚梁木纏繞而成的寶座環繞着他枯瘦的軀體,就像一位母親摟抱着她的孩子」,這不僅讓人聯想到北歐神話中將自己倒吊於宇宙樹尤加特拉希爾之上,以自我獻祭的奧丁(Odin)。
在最新一集權游劇情里,眾人商量應對夜王的作戰方案時,布蘭主動請纓要以自己為誘餌引夜王現身。因為——「無盡暗夜,夜王想抹掉這個世界,而我有他的記憶。」山姆補充說:「你(布蘭)的記憶並非來自書本,你的故事不僅僅是故事那麼簡單,如果我是夜王,想抹掉人類的世界,就先從你開始。」
布蘭向大家展示夜王在他身上留下的記號。
回到渡鴉在歐洲中古時候的文化來說,它們常常在許多新舊社會的宇宙論里被看作創世者、文明的繼承者或是火種的傳遞者。劇中的渡鴉——布蘭,無疑就是這一角色的化身。
北歐神話中的奧丁遊歷四方,通曉各種魔法咒語,他的肩頭停歇着兩隻渡鴉,名為福金和霧尼,分別代指思想和回憶。奧丁知悉巨人和人類的歷史淵源,正如權游中成了綠先知的布蘭,看盡黎明紀元、英雄紀元以及「長夜」的歷史,既能洞悉長城北境的瞬息萬變,也能望進無邊未來。更可怕的巧合是,奧丁知道,自己和其他神靈將在諸神的黃昏之戰里消亡殆盡,正如布蘭回應詹姆的那句:「你怎麼知道會有之後?」所以未來臨冬城全體迎接夜王的一戰,很有可能凶多吉少,而布蘭早已看到了結局。
甚至有人猜測,布蘭和夜王之間是不是也有聯繫?要記得在第一季的臨冬城裡,老奶奶給布蘭講故事時曾經透露:建造絕境長城的築城者叫做布蘭,夜王的名字也叫布蘭,甚至——所有的布蘭都是一個人。在《權力的遊戲》里,時間以閉環的形式存在,用三眼烏鴉的話來說:「已經寫下的都已被書寫,墨跡已干。」而布蘭名字背後的歷史實在太多,讓人很難不浮想聯翩——比如在北威爾士的神話里,一個名叫布蘭的國王擁有一個神奇的汽鍋,死者放入可重獲新生,但復活戰士會永久失語,頗有些像夜王創造出異鬼的過程。
大戰即將來臨,未來權游的宏偉畫卷將如何展開?在期待與預測下一集的時間裏,我們不妨將布蘭這個「寶藏男孩」再次回味。
艾栗斯(劇評人)
新京報編輯 吳龍珍 校對 陸愛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