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世界邊緣的豪華大飯店,在迷幻的夢中,成為了一幕幕好故事的舞台。
不知道該怎樣確定《布達佩斯大飯店》的類型——喜劇?冒險?懸疑?紀錄片?
復古而又浪漫的色調、滑稽誇張的肢體動作、暗諷現實的黑色幽默;
突如其來的遺產紛爭、無價名畫的失竊;
暗殺、越獄、逃亡;
蛋糕間里神情擁抱的甜蜜特寫,槍響後四根手指掉落雪地的血腥鏡頭。
全程99分鐘的影片被列入豆瓣TOP250之中,排名87位,超過50萬人的評分,讓8.8評分含金量極高。
難民出身的酒店服務生Zero,被堪稱「完美舊紳士」的酒店經理古斯塔夫先生培訓,跟着他經歷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歷險,穿越戰爭的炮火,見證了歐洲貴族的風采與崩塌。
被稱為「完美舊紳士」的古斯塔夫先生 ,是布達佩斯大飯店的靈魂人物。穿戴整齊,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察言觀色,知曉每位客人的喜好,精準地預測他們的需要,並對客人的秘密守口如瓶。
注重儀錶,逃亡路上還要灑上專用香水;
講究風度,家當所剩無幾時依然堅持付小費;
真誠待人,在獄中優雅地推着小車送粥,帶領幾個獄友默契合作成功出逃;
熱衷詩歌,工作總結甚至危難當頭都要時常背誦一段;
他的文藝優雅與細緻入微俘虜了無數貴族老婦人的芳心,她們也保留着貴族禮儀,年輕時神采飛揚,中年時大多守寡,年老後度假就在各大酒店輪換住。
古斯塔夫先生也常常用詩句撫慰着這群老婦人孤獨而饑渴的心靈,所謂的「偷情」便也平添了幾分羅曼蒂克的浪漫。
這樣的人物,讓人不禁想起逝去的時代,那些略有一些膚淺甚至無知,但是繁榮而有質感,富有人情味的時代,不止二戰前的歐洲,還有大正時期的日本,還有我們的盛唐、短暫的民國和80年代。
人們精於世故算計,時常揣摩猜忌、或善解人意、或穩重老成、或鬥志昂揚、或氣急敗壞;
打着或革命、或民主、或解放、或個性、或復興的各種旗號,並偏執地守護着,稱之為價值觀與信仰。
儘管有一些荒唐可笑,可一切行為似乎又合情合理,怎麼看都會覺得,比其後冷漠麻木的時代要好。
印象非常深刻的,還有這部傳奇電影的色彩美學。
影片開始時整個畫面都充滿了暖暖的粉色調,勾畫出糖果般的童話夢境,與此同時,那些神秘憂傷的殘酷現實也在其中暗涌。
伯爵夫人出場一幕的畫面很值得玩味。高飽和紅色調下的飯店廳堂展現出典雅奢華的格調,紅色的電梯內壁,伯爵夫人身披紅色的外套、頭戴紅色的帽子,與古斯塔夫和門童Zero紫色的燕尾服形成了鮮明的視覺對比。
人物的等級和身份也在色彩背後暗示,通身紅色的伯爵夫人無疑有着更高的社會地位。
與此相反,反面人物登場時,往往運用黑灰色烘托其陰險邪惡,也與監獄給人可怕的壓迫感相一致。
另一名女性角色,阿加莎的穿着也值得關注,粉色襯裙,柔和的桃色大衣,白色婚紗等等。
而阿加莎的麵包房制服是整個電影中最優雅的平衡。
她的裙子是柔和的藍色,貼身衣物是桃色的斜紋針織衫,襪子是灰色的,連她臉上的胎記也如葡萄酒紅色,甜美而迷人,阿加莎的一切都有一種自然純真的和諧,柔和的色彩彰顯了這個純潔而聰慧的女孩靈動的美。
當Zero和阿加莎共同掉進車裡時,兩人的衣服與蛋糕盒的包裝都是粉色和藍色的,到處洋溢着甜蜜的愛情味道。
但在充斥着生硬與刻板的布達佩斯大飯店中,這些卻是那樣的格格不入,不容久留。
如同Zero與她的愛情,沒有得到完美的結局,阿加莎很早死於疾病,Zero緬懷她終生,終生守護着過眼煙雲中的刻骨銘心。
雪山,教堂,監獄,列車,遺世獨立的站台塔,明艷的色彩隨着故事的進展在熒幕上恣意流動,結尾色調瞬間轉換,由鮮艷轉為暗黑,不由分說地提示着觀影的你我,美夢終會醒來。
最後的黑白影像里,古斯塔夫先生因與軍官發生爭執,在爭執中被槍擊,布達佩斯大飯店也已變成集中營的模樣,無數士兵站在外面,沒有人唱着聖歌禱告。
布達佩斯大飯店最終還是衰落了,那最後的優雅貴族氣息與復古感也一併遠去了。
電影到最後,熒幕上出現一行字幕:靈感來源於茨威格。
我們恍然大悟:電影講述的,不僅是古斯塔夫先生和門童Zero的命運,也不僅是布達佩斯大飯店的消亡史,導演安德森更是在用影片致敬茨威格,致敬《昨日的世界》—— 歐洲從一戰前夜到二戰危局的社會現實,那個被硝煙埋葬的和平與繁榮時代。
正如茨威格作為世界大戰的見證者,恰好站在歐洲大陸被納粹踐踏時期動蕩最劇烈的地方,影片中古斯塔夫見識過美好的藝術,曾經人們尊重知識,敬畏美,嚮往明天,但所有的精神文明都在蠻荒中墮落。
懷念昨日,對照現實,滿心悲哀,無法言說,只剩一身長嘆。
昨日的世界已無法重來,影片編織的不僅一個可供重溫的美夢,也為我們這個時代敲響了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