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部電影之前,看到很多網友評論,說看哭了。還有一句被瘋轉的評論:
不說一句苦,卻苦到了天際;
不說一句愛,卻愛到了極致。
等我看完了,發現我竟然沒有流淚,太不可思議了,我甚至有些懷疑,是自己突然變得鐵石心腸了嗎?想想前不久看的《人生大事》,自己可是看哭了好幾場。
後來想想,自己之所以沒有眼淚,也沒有覺得震撼,是因為那個悲涼的故事,那種艱辛的生活,我很早就見過了。用一個詞形容這部劇就是:真實。
我也是在農村長大的,我見過那個用泥巴做磚坯的現場,也見過村裡那傻女子在如花的年紀溺水身亡,也見證了父輩們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辛,只到現在,村裡還有人因為得了重病經濟負擔不起而選擇自殺。這些我親眼所見的場景,其實比電影里更現實。
《隱入塵煙》這部劇的標籤是“文藝片”,片名含蓄而有深意。故事節奏也很慢,有很多的小細節,恰到好處的展示着所謂的“文藝”:生的堅強、活的通透、愛的深沉。
1、生的堅強
貴英從小就備受哥嫂欺凌,還落了病根,且不能生育。馬有鐵呢,也是被受哥嫂冷眼,還被隨意使喚。命運讓兩個同病相憐的人相遇了,相互取暖。
記得有個片段,他們都蹲在地里給麥苗人工鬆土,貴英不小心鏟掉了一顆麥苗。她回過頭招呼後面的馬有鐵,舉起麥苗給他看。
他說:“鏟掉了就鏟掉去吧,讓它給別的麥子當肥料去吧。啥人有啥人的命數呢。麥子也一樣,它有它的命數,還不是,到夏天,讓鐮刀割掉了。”
如同他們的生命,生得如此艱難,還一直在被冷眼、被榨取,卻依舊活得坦然。在貴英尿褲子被嘲笑的時候,在被村民取笑護妻的時候。
貴英聽完有鐵的話後,默默的把那顆鏟掉的麥苗又重新栽種到了土裡,還狠狠的按實了幾下。她賦予了這顆麥苗新生,如同給自己的希望。倔強中帶着不屈。
還有在暴風雨夜,一起搶救被大雨淋濕的磚坯。暴風雨再大,也阻擋不住他們想擁有自己的家的渴望。
在暴風雨後,兩人精疲力盡。貴英用麥桿遍了一頭驢,回憶說,第一次看見有鐵給挨打的驢喂苞谷的時候,感覺自己還不如一頭驢。而有鐵拿着貴英編的草驢,卻感嘆“還是草編的驢好啊,它不吃草也就不被人使喚。”他們活得不如一頭驢,卻靠自己的雙手,創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也活得安心和踏實。
2、活的通透
我甚至有一種錯覺,馬有鐵如果不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里,一定會是一個哲學家。面對問題的時候,總是自己的一番看法,理智而通透。
比如,上面對麥子的感慨。
又比如,他蹬在田野吃饃饃的時候,掉了一點在地上。貴英說臟不要撿了,他卻說:
“怕啥子呢,
啥不是土裡頭生的,
啥不是 土裡頭長的。
土都不嫌棄我們‘’
我們還嫌棄土呢嗎?
土就是乾淨東西嘛,
不管你是有錢有勢的人,還是啥人,
你只要種上一袋袋麥子,
它就能給你長出來十幾袋子、二十幾袋麥子來么。”
看吧,土地是公平的,有錢有勢也得吃飯不是。
接着貴英又念叨驢把麥苗啃了,他說:
“再沒個啃地了,
它現在把苞穀苗子啃掉,
秋天他就少吃一個苞谷棒子,
它啃就啃去。”
反正是進了肚子,至於多吃還是少吃,自己看着辦。
後來,兩人聊起了村裡瘋子的時候,說到了瘋子經常念叨的話:
“對鐮刀,
那個麥子能說個啥?
對啄它的麻雀兒,
麥子能說個啥?
對磨,
麥子它能說個啥?
被當成種子,
麥子又能說個啥?”
這個時候,其實他們都懂了瘋子,懂了他的無奈和嘆息。
馬有鐵搬家的時候,捨不得燕子窩,還撿回家裝在了自己家屋檐上。在河邊提水的時候,桶里進了蝌蚪,也要把小蝌蚪捧出來放生。這些細微之處,足見人心。
不得不佩服,馬有鐵是真的活得很通透。
對家裡人的要求,有求必應,沒有怨言;為了村民着想,去給沒有啥關係的有錢老闆無償獻血。別人欠他的,可以算了,但是他欠別人的,一定要還清。只可他人負我,我絕不負他人。
傻嗎?
不,這就是最高級的樸實。
3、愛的深沉
貴英和馬有鐵結婚的時候,除拍了一張結婚登記照領了證,啥也沒辦。結婚的第二天,又鐵領着貴英去山頭給自己的父母燒了紙錢,報了喜。
他們很珍惜這點喜。
給父母報了喜之後,他們坐在山頭吃東西。有鐵把唯一的蘋果給了貴英,催促她快點吃掉,又給她遞了饃饃,雖然貴英一直沉默。
潤物細無聲吧!
家還是一如既往地貧瘠,但是牆上多了一個紅色的“囍”字。這個“囍”字,陪伴了他們一路。從借住別人的家裡搬到另一家借住,再到搬進他們自己的新家,撕下又貼上,貼了又撕,同樣的動作,和同樣的對話,發生了兩次。
一張薄薄的紙片,被寄予了無限的美好和希望。
貴英從沉默不語,到少言寡語,再到在村口等有鐵的時候,說了一段話:
“罐罐里的,開水都冷了好幾回了。換一回,等不來。換一回,你不來了。”
而此刻回應她的,是馬有鐵為她買的長大衣,有了長大衣,貴英尿褲子就不會被嘲笑了。
在寒冷的冬夜,有人懷裡揣着熱水在村頭等你,有人準備着新衣服迎接你。你擔心着我,我也正為你在考慮,心心相惜。這就是普通人當下的幸福。
正如《獨行月球》里說的:生活的意義就是,加班回到家,有人為你亮着一盞燈;累了,有人陪你喝點小酒;陷入低谷的時候,有人給你一個溫暖的擁抱。
兩個人也鬧了一次彆扭,就是在收麥子的時候,貴英連續嘗試了幾次想把一捆麥子舉起來遞給有鐵,但是失敗了。馬有鐵急了,說貴英把麥穗都折完了,白吃了麥子,還不如養的驢。還推了一把貴英。
貴英生氣了。但是回去的時候,馬有鐵還是讓貴英坐他的驢車,說特意留了位置,讓她不要生氣了。其實,他只是心疼糧食罷了。
打完麥子,他們坐在草垛邊,馬有鐵拿了幾顆麥子,放在貴英的手臂上,按出了一朵花,他們笑了。那場景真的是說不出的溫馨和浪漫,他說:
“我給你種了個花兒,
做了個記號,
你跑到哪裡都就丟不掉了。”
西北大地種不出玫瑰,小麥印花是他最洶湧的愛意。
後來,他們躺在炕上憧憬未來的時候,貴英學着有鐵的樣子,也給馬有鐵的手臂上印了一朵花。
再後來,貴英意外去世的時候,馬有鐵又給貴英的手臂上印了一朵。
無論走到哪裡,我們都能找到對方吧。
貴英走了,馬有鐵的心也空了。以前沒有自己房子的時候,貴英在那,哪裡就是家。貴英走了,自家空蕩蕩的房子,沒了魂。
有人勸有鐵,認為貴英就是個累贅,一個人更自在。他們哪裡懂有鐵的心思。貴英在,家在,貴英走,心再無歸途。
生活很苦,但是有個人陪伴一起吃苦,那苦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