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悶悶
茶有多種,白茶、綠茶、黑茶、紅茶、黃茶……它們如人,有着各自的性子秉賦,《神農百草經》里有記載:“神農嘗百草,一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照此記載可以延伸出,茶本為自然萬物中一物,吸取了天地日月精華,匯聚了名山大川的靈韻之氣,後經人採摘回去,翻炒搓揉烘焙等工序下來,成為通行飲用之物——茶葉。糧食滿足於飢餓,絲麻滿足於寒冷,這些是盡人皆知的道理,每天需要每天應用,不會因為四季安詳或窘迫而廢棄或復興。茶滿足於人的是什麼?這得從不同茶的不同性狀說起。
識茶:適合自己,才是最好的茶
茶的品類性狀不同,與人容貌一般。經過手工加工後,茶體本來稀薄清淡的,茶葉茶餅的肌膚就很蹙縐;茶體本來渾厚雄壯的,茶葉茶餅的肌膚紋理就結實內斂;當天製成的茶,隔夜後顏色就會發生變化,點點湯色的變化更是精妙,說其複雜簡單皆可,換句話說應為豐富多彩千變萬化。
人的性情不一,茶的性情也不一,如何才能在這樣不一相異里找到一款適合自己的茶,這才是關鍵。茶不是死物,從上面就可以看出,它是活潑潑的生命,活物就存在純情內在的真實,人也是如此,不管平日如何,逼仄說在夜深人寂時,沖泡一壺自己歡喜的茶,從喉嚨而入,浸潤整個身體,慢慢品慢慢滲透,煥發的不僅是身體里已老化遲鈍的感官,更是感官引申下的精神層面。
與普通茶不同,白茶是獨特品種,其枝條舒展明顯清晰,芽葉瑩薄如蟬翼,因當時鬥茶以白色為勝的標準,所以向來被民間茶人看重,並稱之為茶瑞。據《大觀茶論》記載:“白茶,自為一種,與常茶不同。其條敷闡,其葉瑩薄,林崖之間,偶然生長,雖非人力所可致。有者,不過四五家;生者,不過一二株;所造止於二三胯而已。芽英不多,尤難蒸焙,湯火一失已變而為常品,須製造精微,運度得宜,則表裡昭徹如玉之在璞,它無與倫也,建安‘茶之名有七’,一曰白葉茶,民間大重,出於近歲,園焙時有之。地不以山川遠近,發不以社之先後,芽葉如紙,民間以為茶瑞,取其第一者為鬥茶。”白話解釋就是,白茶是在山崖林圃間順其自然地生長的,非人工栽培可以得之。
白茶起初只是小品種,稀罕珍貴可想而知,專門生產貢茶的茶園茶家裡,有白茶樹的也不過四五家,每家不過一二株,自然每家也只能製造出一二塊茶餅。白茶樹生長出的茶芽數量不多,特別難於蒸茶和焙火,在此過程中不能有任何失誤,否則茶葉的品質就會和普通茶芽製成的茶葉一樣,喪失掉特有的性情。
下面這個記載最有意思:東漢時期,有個叫尹珍的青年懷揣家鄉生產的茶去拜訪儒學大師許慎,不成想遭遇了門丁的為難。等待睏乏之餘,尹珍就拿出懷中茶來咀嚼,不多時整個府邸便充溢着茶香。許慎聞之,踱步尋其源頭,找到尹珍這裡,將其帶入書房,泡茶觀賞。水中茶葉魚樣悠然自如,更如女人身着的絲帶,白色葉底如銀針墜壺,湯色明亮碧綠,品之清爽醇厚,有淡雅甘苦,在口中又即刻生津。
現今說法,白茶屬發酵茶,傳統名茶之一,由於千年來的氣候環境變化,採摘及製作工藝自然隨之變化,如今多採摘後不殺青揉捻,只要晾曬或文火乾燥。自此便可看出,白茶無論其外在形貌和內在秉性,加之生長於秀楚南方,皆屬溫和清涼之物,養生功能更不用說。
綠茶被稱為“國飲”,從字面意思就可知曉,不知覺中會有清爽之氣迎面襲來,其產地豐富,樣式品類多樣。從文字記載看,蒙頂山是人工種植茶葉最早的地方。綠茶起源於巴地,據《華陽過之——巴志》記載,當年周武王伐紂,巴人犒勞周武王軍隊,曾“獻茶”。由此及結合現今情況來看,綠茶產地主要還在南方,包括陝西亦在陝南的安康漢中一帶,南方的溫婉嫻靜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青綠的養生保健功能更不必說,提神清心、清熱解暑、解毒醒酒、消食化痰等。那麼有人就會問,南方生長出的茶,北方人是否不喜歡?此話非也。北方的粗獷也需要這樣的細膩柔和。古人就曾說,人身體最佳的狀態是陰陽相合,所以南北的脾性在身體里會相輔相成,促成一種絕佳相適的狀態。
紅茶屬於全發酵茶,以相宜的茶樹新芽為原料,經過萎凋、揉捻、發酵、乾燥等系列工藝製作而成,加工過程中會發生以茶多酚酶促氧化為中心的化學反應,茶多酚減少百分之九十以上,茶黃素、茶紅素等新的成分得以產生,香氣明顯增加,所以紅茶具有紅湯、紅葉、香甜味醇的特徵。我國紅茶品種最為著名的為祁門紅茶。紅茶鼻祖在中國,世界上最早的紅茶由明朝時期福建武夷山茶區茶農發明,為正山小種。紅茶適合的環境為氣溫高、降水足、土壤呈弱酸性,紅茶像熱腸之人,熱情又渾厚,動中有靜靜中有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包容性極強。
黑茶因成品茶外觀呈黑色而得名,屬於後發酵茶,主要產區在湖北、湖南、陝西、安徽、雲南、四川等地。傳統黑茶所採用的黑毛茶原料,是緊壓茶的主要原料。黑茶按地域分布,陝西黑茶名列其中,陝西黑茶其實就是涇陽茯茶,距今已有六七百年的歷史,因在夏季伏天加工製作,蒸壓後形成磚狀,故稱為“茯磚茶”,工藝很是複雜精細,多達二十九道。
涇陽地處陝西中部,在涇河之北,亦是“八百里秦川”的腹地,加之具有大量古色古香的園林,這無論從地理環境還是人文環境,都造就了涇陽獨特别致於其他地方的茯磚茶。涇陽雖然不種植茶葉,但其地理位置為其帶來了與茶相處的巨大機緣。自漢代起,涇陽就是“官引茶”的集散地。在漫長時間的推移過程中,茶商偶然中發現茶葉中生長出的金花,因金花的生長代謝極大地提高了原黑毛茶的品質,茶商在此基礎上不斷摸索總結完善工藝,最終形成“三不制”這無法複製的條件。
以上簡單介紹了幾種茶葉,為的就是讓大家了解到不同茶葉具有的不同品質,還有就是由何形成這般獨一無二的品質。陝西涇陽的茯茶在製作中就凝聚了陝西的厚重與古樸,從起初的選擇原料,到備水、熬釉、發酵、捶打、乾燥,皆在表達着蘊藏於其內的陝西人的豪爽寬闊。就拿日常飲食來說,北方人吃面,南方人吃米,麵食消化起來要比米飯艱難,茯茶正好有極強的助消化功能,由此也就成為人們茶餘飯後及閑聊時的最佳飲品。如今生活中物質條件不斷豐盈,生活越來越好,人們越來越注重精神層次的消費。陝西茯茶歷史悠久,但不幸的是在新中國成立後一度中斷了幾十年(但茯茶餘脈仍在秦地民間繼續),人們的記憶隨着時間推移,茯茶的人事興衰也就顯得隱隱綽綽,少有人問津。直至進入2000年後,才有人重新記起並投入到實際的探索尋摸階段。
陝西所處的位置很是神奇,依據地勢走向及緯度高低,自然而然分成了陝北、關中、陝南三塊區域。陝南靠近四川,位於秦嶺以南,氣溫相對來說較高,暖濕氣流充足,山清水秀就很是理所當然,人身處其中,與萬物同樂,共享天地氣息、日月精華的浸潤,這裡的人多生得秀氣白凈,看着看着你就會想起綠茶的模樣及泡開後的氣味、色澤。人總是把自己看作萬物的靈智,其實,仔細盤算,人也不過是世間一株植物,從孕育那刻起,就在形成各自的模樣,到了降生時就得降生,然後一歲如何三歲如何五歲八歲如何,皆有其特定的規律,只有每個人的性子無法依斷,變化萬千式地存在,小時怎麼樣並不能武斷判斷長大後就如何。
北方人在秦嶺以北,氣候乾燥,黃土層奇厚,降雨少,天地間光禿而又寬闊,更有千溝萬壑的景象,這是進入西北的景象,這裡的人們就生得高大威猛,性格直爽,行事乾脆利索,由此也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飲食、服飾文化。因為氣候乾燥,這裡的人們平時飲用水較少,長此以往養成耐熱耐寒耐饑渴的生理機能,身體對水分的需求量因長期的外在環境減少至與其相平衡相適應,再往北走,出現戈壁沙漠,水會緊缺,在此生活的人們耐高溫耐嚴寒耐饑渴的能力越來越強,吃食的主要特點就是便於攜帶又耐飽,所以西北地域的人喝茶,有人會喜歡與此相反的綠茶白茶青茶,有人會喜歡與此相得益彰的黑茶紅茶,這個沒有硬性規定。包括南方也是,越往南走,暖濕氣流就越豐盛,潮濕悶熱成為日常,在此生活的人們則需要更多的清涼或安身靜心的茶飲,當然也有可能會喝陝西的茯茶,總體會與其特有的環境氣候相適應。
喝茶與穿衣吃飯道理相同,不管衣服是華麗還是素樸,飯菜是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也無論是白茶還是紅茶、黑茶,穿起來、吃起來、飲用起來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茶對於每個個人來說,其本質並沒有優劣之分,高低優劣上下只是針對大眾的劃分。去找一款與自己身體心靈知己的茶,何嘗不能飲用出高山流水般的優美深遠意境。
煮茶:獨具陳香,一款能喝的古董
煮茶是門大學問,如何才能把茶葉里氤氳的無形深意,或說是能與形而上的精神靈魂相融合的精華提煉出了,古人已經做了細膩精緻獨特的研究。由茶葉本身到外在到與之接觸的器物,再到同時起着關鍵作用的人,還有便是喝茶的處所及陪伴的孩童,皆有講究。待這些全都齊備了,煮出一壺好茶,完全徹底地攫取千年百年的歷史積澱沉韻就不再遙遠。
茶葉是世間的自然之物,享受了天地的滋養和藝術大師身體手溫的撫摸,一切的修養皆在那片片葉子里,想盡一切辦法保留原始的味道。煮茶是籠統的說法,就如古文里的“三”,多時在指多的意思,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三個,那樣就逼仄狹窄了意思。煮茶里包含着泡茶,各類茶品質不同,需要的水溫自然不同,所以對於“煮茶”二字要具有正確的認識,寬泛思想其意思。接下來我們將一一解讀煮一壺好茶所需要的條件和因素。
水是煮茶的重中之重。“精茗蘊香,借水而發,無水不可與茶論也”,這句古人之言高度概括了水對於品茶的重要性,水與茶是緊密不可分的。還是那個話語,與茶相交融相接觸的皆是有生命有個性的,其年歲皆不等,這就有了複雜性,要想找尋到最完美的結合,那就得不斷探索尋摸。自古以來愛茶之人皆對泡茶的水看得甚是重要,所謂“水為茶之母”,說的就是這個,好水與好茶交融浸泡,不僅能釋放出茶體里全部的香味,更能體現出一種無獨有偶的茶道精神。
那麼,何為好水?宋時成書的《大觀茶論》里寫道:“水以清輕甘潔為美,輕甘乃水之自然,獨為難得。”其中的“清”,應為擇水之最基本要求。清,說的是水質要清澈透明;輕,則說的是水要為活水,經常流動循環,也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軟水,含鎂鈣離子少,用其泡出的茶湯,色清明,味道混然醇厚。甘潔,古人多認為水甘甜為美,而經歷過冰寒過程的水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古代文學作品中有多處描寫過“融雪煮茶”。讀過《紅樓夢》的話,你肯定會注意到,其第四十一回妙玉給寶玉煎茶吃,黛玉與妙玉有段對話。黛玉問:“這也是舊年蠲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即使我們不知道當時泡的茶有多妙多有趣味,但可以想象,梅花上的雪必然沾染了梅花的韻味,然後與茶相融合,定是一番別緻好滋味。白居易《晚起》詩云:“融雪煎香茗,調酥煮乳糜。”陸遊《雪後煎茶》詩云:“雪液清甘漲井泉,自攜茶灶就烹煎。”陸羽在《茶經》中記載:“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荈賦》中也說:“取水就取岷江中的清水。”唐庚《鬥茶記》中認為:“水不問江井,要之貴新。”幾者異曲同工。
有種說法,認為名山之上就會有好茶,順延而下,名山之上也就會有好泉水。對此說到底該如何品酌,得看各人所思所想。有人會說,既然活水好,那瀑布、波濤之水如何?有人做過研究,這樣的水苦澀渾濁,不能飲酌,大概是因為過度的激蕩,反而損害了水質。後來研究水的專著也應運而生,唐代張又新《煎茶水記》、宋代歐陽修《大明水記》、明代徐獻忠《水品》、清代唐蠹仙《泉譜》,對天下水的優劣不住評判,爭論上千年,至今無定論。
有時好的泉水不能隨取隨用,這就出現了貯水,這裡面也有大講究。每次取回如意之水貯存在瓮里,其中有一點是萬不可為的,就是瓮不能是新的,若是新的,則瓮體中的火氣還沒有退除,容易破壞完美水質。貯水器皿最好是一直用來貯水的,而中間或前後沒有別的用途。古時多用木桶貯水,水性其實忌諱木性,五行相生相剋里不是有“水生木”的說法,兩者若長期接觸,則會生出第三種物質,所以選用瓷質容器貯水最好。貯水器具的蓋子還須蓋好,最好用泥封上,取用時再打開。舀水還有“舀水必用瓷甌,輕輕出瓮”的說法。每個細節都不能馬虎,一馬虎就會影響一壺茶的整體滋味。
水若不好時該如何變好呢?這就出現了洗水。明代《煮泉小品》中說:“移水以石洗之,亦可去其搖蕩之濁滓。”這裡說的是用石頭洗水,其實這裡的石頭起到了活性炭過濾的作用,最好用白色的石頭,放在容器中,把需要洗的水從上面倒下,下面有器皿接水,如此反覆多次,水質就會變得清澈甘潔。還有其他方法,明人高濂在《遵生八箋》中描述用炭火洗水,冬雪降落,用大瓮存儲,放十幾顆鵝卵石,然後放入燃燒的炭塊,這樣可以消殺掉水中的細菌、蟲子。據說,乾隆皇帝特別推崇一種用水洗水的方法。當時交通不便,泉水運送過程中由於種種原因會發生變質,但不可否認的是此泉水的本質是高級的,運回來後就用更上等的泉水洗,使其恢復原有的甘冽。
自漢唐以來,飲茶法大致經歷了五種變化。一是煮茶法,就是把茶葉放進器皿中烹煮,這是唐代以前的方法。二是點茶法,這種方法從宋代鬥茶發展起來,後被廣泛接受。三是毛茶法,適合山裡居住的人,具體方法就是把茶葉和諸多乾果放一塊,拿沸水沖泡,邊喝茶邊吃水果。山裡水果和茶葉都新鮮,隨采隨泡,其樂無窮,妙哉妙哉。四是點花茶法,為明代人所創,說的是把各種花蕾放入碗底,沸水沖泡,花蕾在水中綻放,香氣瀰漫,此法可以得到視覺、味覺、嗅覺三重享受。五是泡茶法,明清時沿用至今,最為廣泛接受的一種。各地人生活習慣不同,泡茶方法自然也不同。總的來說,能讓茶味盡發,茶色顯露,就算泡成功了。茶的濃淡要根據個人口味自行調節,茶總的品質屬儉,所以水不宜太多,多了味就太淡薄,一碗茶喝一半就覺味道不好,再加水,味道就更是不對。茶中味道甜是檟,苦的是荈,入口時有苦味,喝下去後卻又有餘甘,這才是真正的好茶。
除過水的因素外還有火,火候的掌握也相當重要。古時沒有現在這樣的科技,溫度可以設定調控,全憑感覺觸覺。燒火材料用堅實的木炭,但是如果木炭的木性沒有去盡,燃燒過程中就會有餘煙跑出,浸染到水裡,這樣熱出的水自然就廢棄。所以,在煮水前要把木炭燒紅,除掉它的煙和火焰,然後加上火力旺盛的木炭,這樣就容易煮沸。木炭再次燒紅,煮水器具放上,用扇子快速扇,持續一段時間,這樣煮出的水才稱得上好水。
古人對柴薪木炭也是特別講究的。《本草綱目》作者李時珍,對柴薪選用做了詳盡與嚴格的規定。他認為使用不同柴薪煎煮的東西對患者的病體有不同影響,比如,八木者,松火難,柏火傷神多汗,桑火傷肌肉,棗火傷內吐血,榆火傷骨失志……建議根據薪柴不同效能煮葯,煮茶亦同此理。
對於煮茶,陸羽提出“三沸”說,對水的三次沸騰時間做了嚴格精細的界定,具體為:水煮沸,冒出像魚眼睛樣的氣泡,且有輕微響聲,此為一沸;鍋邊緣有連珠樣的水泡往上冒,此為二沸;水徹底滾沸,波浪翻騰,此為三沸。三沸多用眼睛判斷,到宋代出現“點茶候湯”,全靠靈敏奇妙的聽力,完全是考驗煮茶人的技藝。之所以對水的溫度把控這般嚴格,蓋因水太熟茶就會沉,換句話說,就會把茶的生命燙傷甚至死亡,水如果太生,茶的生命就難以被激發喚起,溫吞吞漂浮在水面,只有把握好水的生熟和茶的生命特性,兩者你我相融相合,才能泡出茶的色、香、味。南宋羅大經《茶瓶湯侯》記載了傾聽煮水的技巧:水初沸時,如砌蟲聲卿卿萬蟬鳴;忽有千車稛載而至,則是二沸;聽得松風並澗水,即為三沸。
縱然說了這麼多,依然有不同見解,認為一壺茶只能泡兩次,一次時味道鮮美,二次時味道甘醇,三次時味道就要盡了。對比這三次浸泡,許次紓把第一泡比作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第二泡比作剛剛嫁人為婦的小家碧玉,第三泡比作孩子成群,為婦多時的半老婦人。
以上說的種種方法及水、火等因素,對於煮飲涇陽茯茶來說也是同樣重要。茯茶屬於黑茶緊壓茶,從製作工藝上就能看出其古樸渾厚:先從黑茶產地選得最好的茶葉,拉運回來放在庫房,製作時先要稱茶,取得適量的茶葉原料,啟用備好的水,然後熬釉翻炒,翻炒過程不能有絲毫馬虎,不能因為省事就把釉加倒的多,但少了也不行,一步差步步差,即使到最後一步也不能馬虎。茶葉翻炒好後,再倒在模具里捶打,成形後封存,緊接着摞封、驗封、乾燥,但這不算完結,此後還須倒倉幾次。據現在茯茶製作工藝傳承人講,細緻完整工藝多達二十九道。這一切正如我們在前面說到的那樣,涇陽之水、涇陽之人、涇陽之氣候,此三者最終成就了涇陽茯茶的特殊品質。
製作好的茯茶年歲不等,老的上百歲,年輕的三五歲。在倉庫放置期間,有一個空間放置的是老茶,用老茶帶新茶,空氣中多瀰漫著老茶的茶香,一點一點地浸潤進新茶,新茶身體里的因子會與老茶身體里散發出的因子相遇,這一切又會發生什麼樣的碰撞,可想而又不可想。就是這樣的茶葉,做好少則放三五年多則百十年。綠茶、青茶、黃茶多是追求新,比如平日里說的春茶,越新產的茶越好。產的茶分今年的還是去年的,如果放置兩三年,儲藏的環境再不講究,茶葉就變的干嗖無味,那可謂是老茶中的老茶,風、陽光、空氣已然偷走了茶葉中的精華營養,即使包裝的再好再密封,環境不匹配也是徒勞。
茯茶的來由有一種傳說,將的是南來之茶在涇陽之地,落入涇河,或遭受雨水淋濕,最終意外地產生了茯茶。這種種浪漫或偶然不經意因禍得福的說法,多停留在傳說層面,還值得進一步考究。不管怎樣,運送來的黑茶遇水後,本想已是發霉完結,無法保全本有質地,誰想,在水與茶葉相遇,加之涇陽的地理氣候環境,茶葉中生髮出對人體具有極高藥用價值的金花,這是自然生長。人們發現後細緻琢磨,研究出金花生長出的具體條件,比如溫度、水、翻炒、熬釉、乾燥等,也就是今天那細緻入微的二十九道工序。
煮茯茶是門細緻活,很是看重喝茶人與茶的緣識和素養。前面我們說過其他茶類的主要飲用方法和中國自古以來的五種用茶方式,現今人們常用的便是其中的泡茶法。但茯茶與普洱等皆屬黑茶,黑茶喝法大致也有五種。第一種便是傳統喝法,即取適量的茶,壺裡加註與茶相適應的水,待水一沸時放入取好的茶,再煮一沸後,剩下的一沸溫火煮兩三分鐘便好;第二種是涼茶飲用方法,把茶煮好,濾去殘渣,涼後飲用或放入冰箱冷藏,如此效果更佳;第三種是蓋碗沖泡喝法,用紫砂或陶瓷的蓋碗,取適量茶,倒上沸水,第一遍洗茶,倒掉後沖入沸水,待茶湯香味彌散出便可飲用;第四種是功夫茶喝法,用喝功夫茶的器皿方法飲用即可;第五種是奶茶沖泡法,把茶煮好,放入一比一的奶汁,便可喝到西域的奶茶。這樣說下來,其實茯茶的喝法應該還有多種,這就像是一個探索不盡的寶藏,只要有心尋覓,哪種喝法不是規定,只要適宜自己就好。現今人們多是煮泡兩種,煮的話用電,不會出現古時燒柴薪,要是用明火也是酒精燈。至於溫度控制也是隨心而為。
喝茯茶不管是煮還是泡,定要用心。煮泡的時候不能因為有事或閑聊導致三心二意,最終忘卻了時間和沸騰狀態,水白白煮了兩三遍,茶放進去也煮了四五遍,這樣就會適得其反,喝到的是寡淡無味,色澤也顯得黏稠不堪的茶。此前我們就說過,茶如人,有生命有性格,它要那個你偏給這個,它要這個你偏給那個,這樣如何使得,得到的不是滿意的自然要發脾氣賭氣,最大的問題是不符合的條件會傷害到它最為純粹的本真。
日本的岡倉天心寫過《茶之書》,九鬼周造《“粹”的構造》,不可否認的是日本把唐朝的東西學得真到位,而且還加入了自己的特色。《“粹”的構造》里主要是對“粹”的解釋和由此而延伸出的自然藝術表現的表達。《茶之書》里寫到茶碗、茶流派、道與禪、茶道大師等章節。
茶道文化起源於中國,南宋時期傳入日本和朝鮮,元朝以後在中國衰落。現如今,茶道文化在日本非常流行。茶道中的這個“道”字內涵深遠,中國美學起源就是道家,老子的《道德經》、莊子的《莊子》無一不在書寫天地自然與人之間產生或本有的交流溝通,人與天對話、與地對話,與山川草木、與石頭河流自然萬物里的任意一樣對話,能發展到道就是一門藝術,所以喝茶喝的不單是茶,更多的是品酌出藝術以及人生領悟。
拿茯茶來說,陳茶老茶對做茶人、喝茶人都至關重要,他們不會用來飲用,多是收藏。你想,一塊已有兩三百年歷史的茶,就像是經歷了不知多少世事,已經活到豁達開闊、無所在乎的境界,這樣的茶拿出來飲用真是可惜了,繼續留着,其價值意義會更大。做茶人會把其看作手藝的結晶,把它放置在茶坊里,給其餘的茶起到引領帶頭榜樣的作用。高度已經豎起,要想超越攀爬,吸收創新是關鍵。喝茶人會收藏把玩那種年代感、韻味感,放在家中,每每看看,會有說不出的滋味。具有如此時間感的茶葉並不多見,其他幾類茶要是放置這麼久,直接就會幹枯霉爛掉,最終沒有任何意義。酒的特性是時間越久越純正,即使比較低端的酒,茯茶亦是如此。這般看來,具有深邃年代感的茯茶就如古董樣,似瓷器、畫卷、青銅器等,並且這是款能飲用的古董,照樣能泡出陳香持久、清徹紅濃的茶湯,抿一小口,那種醇厚回甘綿滑的味道,在唇齒間久久蕩漾。
茶器:器以載道,順其自然自有一片天地
茶葉存儲,極為講究。從採摘到製作的每一步工序及製作好後的儲藏,再到喝茶時的每個步驟,每個步驟選用什麼樣的器具都有說法。茯茶屬於黑茶中的一種,其中就放置着中國整個茶類的書寫。我們沒必要死板教條,說這個就適合紅茶青茶,那個就適合黑茶黃茶,簡單的改進也許就適合了他物。器以載道,順其自然自有一片天地,每個階段所用到的器物皆有生命,說過來說過去,哪個是哪個,哪個不是哪個,最終我們會發現,其實哪個都不是哪個,哪個也是哪個,順其自然地應用,自會有風景自會有天地自會有神妙之趣。
先說採茶之器。陸羽《茶經》有云:“籯,一曰籃,一曰籠,一曰筥。以竹織之,受五升,或一斗、二斗、三斗者,茶人負以採茶。”籯,實則也叫籃,又稱為籠或筥,是竹編器皿,容積分別為五升、一斗、兩斗、三斗,它是採茶人背着採茶時用的器物。從字面可以看出,籯的三個別稱都是竹字頭。用竹子編製的器物好處是自然對自然,不會存在其他怪異味道。而茶葉的吸附能力很強,如果你用帶有味道的空間儲存茶葉,必然會破壞損傷茶葉本有的味道。再者就是為了採摘的茶葉保持鮮嫩,這就要求採茶時用來盛裝的器物必須具有良好的通風透氣性,因為茶葉採摘下來也是活物,需要不斷的呼吸再生長再成就。
此外,盛放新採茶葉的器物,還要能抵抗重壓。茶樹大部分在山上,有時地滑不慎摔倒,如果背負的器物沒有抗壓性,裡面的茶葉則會受到摧毀性的損壞,所以人們就選用竹子或藤條來編製帶有縫隙的茶筐茶簍。因為茶籯是採茶人採茶不可缺少的工具,所以茶農很是重視,每年在採茶之前都會對其進行清洗晾曬,保證清新無異味,平時也絕對不會用其盛裝其他東西。稍微往外延伸一些,順便感受下採茶場景中的那種美感,想象茶農們走在茶樹之間,採摘後小心放置於竹簍竹筐,有不少文人對此場面也是讚賞不已,比如陸遊就曾寫過:“採茶歌里春光老,煮繭香中夏景長。”還有唐代的溫庭筠,寫道:“醉後楚山夢,覺來春鳥聲。採茶溪樹綠,煮藥石泉清。”
茶葉剛採摘下來,茶香還沒有顯露出來,這時就得借用火力來焙炒,來催發。茶葉本性不耐熱,所以翻炒的時候不宜過量,放置太多翻炒起來困難且不均勻,若是火候把握不好,茶葉長時間停留在鍋中,炒得過熟,茶香散失不算還會造成茶葉枯萎泛黃。再者翻炒茶葉的鍋千萬不能用新鍋,新鍋鐵腥味太重,即使經過前期的去除也難以徹底,若是此味進入茶葉,所有茶葉將付之一炬。
炒茶自然對火候也有很大要求,這在上面的煮茶時已提到些許,這裡要說的是,千萬不要用樹榦樹葉來做燃燒材料,因為樹榦火力太強,樹葉又容易熄滅,很是不穩定。這個過程很是考驗炒茶人的技藝,溫度要控制到恰當好處,全憑多年經驗與感覺。茶葉、鍋、火候、手法、炒茶人幾者要做到合一,也就是道家說的天人合一式的最高境界,其難度可想而知。除炒茶外還有其他法子,比如岕中製法,岕中製法不炒,而是用蒸,這與茯茶製作有些相似,茯茶中有道工序就是經過渥堆發酵、熬釉、翻炒,要製作磚形時,需要茶葉的軟化,其實這裡的岕中製法就是軟化茶葉。
在唐朝,唐人製作茶葉有七道工序,采之、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封之,其中蒸而不搗者為散茶,搗而不拍者為末茶,唐人最重視炒茶和焙茶,宋代人們更重視蒸茶。蒸茶完了便是搗茶,有記載:“杵臼,一曰碓,惟恆用者佳。”用白話解釋就是,杵臼,又叫碓,用於搗茶最好,杵臼使用的歷史非常久遠,新石器時代就出現,起初是搗杵糧食,後來隨着發展,用途廣泛起來,出現了搗藥罐、蒜臼子。唐代詩人張籍在《太白老人》中寫道:“洞里仙家常獨往,壺中靈藥自為名。春泉四面繞茅屋,日日唯聞杵臼聲。”《紅樓夢》里大觀園中也常有記載,比如,大小乳缽四個。
《大觀茶論》中有章節說羅碾,也是用來細碎茶葉,講到茶碾用銀製造最好,熟鐵次之,生鐵製造的因為沒有經過淘洗捶打等工序,偶爾還會掉落黑鐵屑,危害茶葉的色澤品質。碾槽要深且陡峭,碾輪要輕薄鋒利,這樣就能夠正好在中間運轉,然後用羅把碾碎的茶葉羅篩,經過多次羅篩,就會出現細膩潤澤的茶末。
《茶經》里還寫到——規、承、檐,實則為唐代制茶的第四道工序——拍茶。簡言之,就是把蒸熟的茶在沒有涼卻之前,趕緊放在杵臼中搗研,成為泥狀倒入規中,然後重力拍打,成為一定形狀。那時模具通常用鐵做成,茯茶有道製作工藝就是捶打,在模具里捶打,最終成為磚形。此模具現今用的多是木頭。拍茶時要在茶模具里放上布檐,表面光滑細膩,所起到的作用就是等茶泥緊密凝固後,能輕而易舉地取出來。檐布之下放的承,其實就是固定模具的,來保證拍打模具時模具不胡亂晃動。這與製作茯茶捶打步驟里的固定模具的木棍一個作用,也是來保證模具不隨意擺動的。
茯茶製作好後,喝時需要工具,不然整塊堅硬的磚茶真會出現老虎吃天無法下手的尷尬局面,現在一般在購買茯茶時,裡面就會附帶着相應的工具,今人把此物稱作茶刀,顧名思義就是切割磚茶的刀具。對此,古人叫法不同,叫作棨,陸羽《茶經》曰:“一曰錐刀,柄以堅木為之,用穿茶也。”穿茶就是給茶穿洞,和切割茶一個道理。按此順序往下就是撲,“撲,一曰鞭,以竹為之,穿茶以解茶也。”為便於運輸,把茶餅穿起來。“棚,一曰棧,以木構於焙上,編木兩層,高一尺,以焙茶也。茶之半干,升下棚,全乾,升上棚。”這不禁讓人想起茯茶發花乾燥時的不斷倒倉,因每個倉溫度、濕度都不相同,根據茯茶的狀況在幾個倉之間來回倒替。
煮茶肯定離不了爐子,古人稱作風爐,材質多為銅鐵,也有泥土石頭的,模樣形狀好像古代的鼎,壁厚三分,爐子下方有三隻腳,鑄了文字,分別是:“坎上巺下離於中、體均五行去百疾、聖唐滅胡明年鑄。”之間開三個通風漏灰的口,三個口上又有文字,羹陸、氏茶,就是伊公羹、陸氏茶。陸羽當時說的茶具並非今人以為的茶具,期間包括烹茶、品茶用到的所有器具,有風爐、碗、釜等二十四種,對於古人來說,喝茶不僅僅是喝茶,也是在完成一種儀式,茶的氣味、形狀、色澤所給人帶來的賞心悅目、心曠神怡、回味無窮為物質享受,而在泡茶煮茶擺弄這些器具的過程就是精神享受,充分結合發揮理解何為身體小宇宙、天地大宇宙。喝茶喝的是文化,不是徒有其表的附庸風雅更不是感官膚淺需要的解渴,看似繁瑣的步驟,實則隱藏了無窮無盡的樂趣,就像在大山裡,享受不是固定的,而是隨心所欲,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風爐可以追根溯源到唐代,畫家閻立本的《蕭翼賺蘭亭圖》中繪製的茶爐與陸羽提到的基本一致,皆為三足、直身,底部有通風口,上面開口有三個距離相等的支座,可以放置茶釜。宋代以後茶爐多用銅為原材料。元代茶爐製作工藝更是純熟精美,就有著名的姜鑄茶爐。明代高濂的《遵生八箋》里記載,元代杭州城裡有姜姓婦人,平江有叫王吉的人,他們鑄造的茶爐精巧至極,深受當時人追捧,明代就更講究,且分的更細,有專門煮茶的茶爐,還有專門燒水的湯瓶,多稱為茶炊。
有意思的是,這種與茶結緣的器物不僅中國人喜歡,傳到日本也頗受歡迎。有史料記載,宋代一些禪寺中使用的風爐日本和尚十分欣賞,就帶回日本,如今在日本已找不到中國傳入的風爐,但茶道中使用的茶爐一直是中國的樣式,例如,鬼面風爐、朝鮮風爐、璃球風爐等。風爐燃燒時,難免要不時把火撥一撥,這個也有專用工具,被稱作火箸,通俗叫法為火鉗子。雖然是簡單之物,主要重視實用價值,沒必要在上面雕飾勾勒,但有些講究的茶人還是會對其加以裝飾的。陝西扶風法門寺地宮出土的宮廷茶具里就有一個系著銀鏈的火筋,頂端雕有花紋,做工很是精細。
茶壺茶鍋,不能用急鐵鑄就,也就是今人說的生鐵,鑄造茶壺茶鍋要用用壞的農具,鑄造的時候,要在外面抹沙,內側抹上泥,抹泥為的是光滑,抹沙是為表面粗糙促進吸熱,鍋邊沿寬,有助於延伸,鍋臍要長且在中心,燒水時水就會在中心沸騰,水沫容易上升,水的味道就醇美。還有用瓷和石頭做茶鍋的,從外表講也好看雅緻,但不堅固不耐用。用金銀做茶壺茶鍋的也有,但對於普通大眾來說,太過奢侈,不易普及,所以從普及實用角度來說,還是鐵作為原材料好。
耀州自古就出瓷器,因此從耀州窯里出土好多唐代陶瓷中就有不少陶釜,他們體型品類不一,可以看出這些釜製作的時間不同,表現了各個時期的審美觀念。晚唐五代時期,耀州窯同時製作了一種單柄罐煎茶器,這種器具不但可以煎茶而且可以當做茶壺用。
瓢,對於很多人來說並不陌生,有的是將葫蘆切開製成,有的則用樹木挖成。《荈賦》里說“用瓠舀取”。瓠就是用葫蘆製成的瓢,口闊、身薄、柄短,在陸羽的描述中,瓢也屬於二十四器之一,嚴格講應該是用來舀水的。到了宋代,《大觀茶論》里記載,人們雅稱此為胡員外,可見也是用葫蘆製作而成。
如今煮茶泡茶不管是青茶綠茶還是黑茶,多用三種材質的茶具,一種是玻璃的,一種是瓷器,一種是陶器,且茶具無非也就是通行的那幾樣,茶壺、茶碗、茶杯,功夫茶茶具比較多,分的也細緻,什麼器物放茶葉,什麼器物夾取茶葉,什麼器物煮茶,什麼器物泡茶等,都有相應的物件。現在的人多用的玻璃材質的茶具,其優點就是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人們已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品酌茶,只求得視覺上的美感,玻璃晶瑩剔透,茶葉與水交融出的顏色變化及茶葉舒展的形狀隨時都可看見,符合了多數人的實際需求。瓷器的話就會講究些,畢竟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發生的變化,需要花費些時間來琢磨,茶葉什麼時間放進去好,不能多次揭開蓋子瞧,那樣一個顯的不專業,更重要的是會影響水溫,導致泡出的茶溫吞吞,沒有淋漓盡致。瓷器的溫潤細膩,與清淡之茶更符合。
茯茶需要用高溫的開水來煮,煮的話鐵壺最好,因為鐵與茶與水三者會發生奇妙反應,按五行相生原理,金木水火土之間存在着遞相滋生、助長促進的關係,即木生火、土生金、火生土、金生水、水生木,金乃水之母。鐵壺煮三沸後,稍作停留,倒進杯盞,具有厚重顏色的湯色與清潤杯盞相互相應,搭配倒映出可人的感覺。除煮茶選用上述幾種器物外,許多人泡飲茯茶,多用碗盞。水在爐上燒沸,倒進碗盞里,頭遍是洗茶,二遍開始泡飲。由於碗盞容量小,泡茶人就不住地把泡好的茶通過濾網倒進分茶器,然後分給眾人。
這裡的碗盞、茶碗皆有大學問,陸羽在《茶經》中說道:“碗,越州產的品質最好,鼎洲婺洲的就差些。”還有說法,認為邢州產的比越州更好。有人就產生了與此不同的看法,認為如果說邢州的瓷器質地像銀,那麼越州的就像玉,銀和玉相比,玉當然要更甚一籌,玉石自然中的精靈之物,銀多少要顯的木訥呆板,這是一。二是如果說邢瓷像雪,那麼越瓷就像冰,常有成語說,冰雪聰明,冰雪經常在一起,假如非要較量的話,那還真是旗鼓相當,這個勝負倒也可以暫且不論。三是邢瓷的白能使得茶湯呈現出紅色,越瓷的青能使得茶湯呈綠色,如果泡黑茶、紅茶,當然要選擇邢瓷,綠茶、青茶、白茶用越瓷合適。這個高低倒也可以暫且不論。
這樣說來,第一個的高下也可以拿去。這就與我們從小接受的教育文化有關係,或者更深地追溯,我們雖然不是個好勝心強的民族,但我們的和善里會有一種無須賭資不在乎外物只要心靈上的較真,這也正應和了我們在前面所講的,只有適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茶。引申沿襲到這裡,適合茶葉茶人本身氣質的茶器,才是最好的茶器。世間的好有千萬種,無須把他人他物的好非要擱置於自己身上。
我們中華民族具有5000年的文化底蘊,從老莊就開始言說無為、自然,現今有些人誤解了道家思想,認為無為自然就是成天躺着或放縱不堪,這不是無為更不是自然,真正的無為是無不為,如天地萬物,會跟隨四季變化而自然生長,不像人類,見到有利的貪慾便從隱蔽處蹦出,趁着這個有利時機恨不得將所有據為己有,這不是茶的品質更不是水的品質。
《老子》中有一章節寫到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還有其他章節也寫道:“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莊子》內篇、外篇、雜篇都寫到,我們要隨天地萬物的生態節奏,而不是強硬粗暴地改變,那只是一時的幻術,你以為改變了,改變成了你所想的模樣,實則只會離我們追求的越來越遠,甚至會成為永遠的遙想。
道家創始人老子與茶關係密切,而以茶待客實則起源於關尹,這位老子著名的弟子,在老子出函谷關時獻上一杯金色靈藥。暫且不考慮這個真偽,而道家很早就飲茶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器如何載道,關於此道老子曾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可以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返。”這裡大概要說的是,道是宇宙變化的精神,運轉不息,往複變化,像雲氣樣聚散不定。老子提出一系列神妙的東西,比如,道、氣、象、有、無、虛、實、味、妙、虛靜、玄鑒、自然等,器物的製造過程中,獨具匠心巧奪天工的匠人,自然明這些,會把整體的情緒感覺熔鑄進這些器物里,陶瓷為何各有不同,一個是本身的品質底色決定,再一個就是匠人的手法意法,如何把氣韻生動、澄懷觀道、得意忘形、境生象外等這些美學及人生領悟加入其中,從而營造一種無色無味、無法見無法且可用心領悟的氣氛。
清凈無為是茶和道家同樣的訴求。我們喝茶,不單要喝出茶的精神,還要品味到器物的神妙,現今之所以有那麼多人愛喝茶,道理大概就在這裡。它們不需要宣傳,光憑千年蘊藏的涵養,悠悠散發就能吸引眾生,人需要這些外在物件的滋養,平日里的吃飯只是單純動物式活下去的生理需要,精神上的充實才是真實。不妨就在下次喝茶時,我們也可以多看看多想想面前擺放的不同質地的茶具,看它們如何與不同溫度的水、不同的品性的茶葉、不同的手相處,感悟器以載道的神奇妙理,深切地領會順其自然自有一片天地的玄妙。
茶道與禪:茶里茶外皆人生領悟
茶是一門藝術,猶如畫有雅俗,而後者居多,茶亦有優劣之分。隨着生活條件越來越好,物質的充盈,人們對精神生活很是渴求,如今你走進許多家庭,不管中年青年老年,客廳的茶几上都會擺放着或古樸或現代或繁複或簡單的茶具,來客人首先坐下泡茶喝。從茶葉本身講,製作茶茗無定法,繪製傑作無規範,古今大師各有妙法。茶葉製法不同,其所示溫度有別,有世代傳承的手法,還有獨特表現方法,而享受至美就在其間。明朝詩人李日華就悲嘆世上有三大憾事:“有好弟子為庸師教壞,有好山水為俗子妝點壞,有好茶為凡手焙壞。”這是懂美知美之人,看到好的純凈的被破壞損傷就心痛,且又無法改變。
我們世人的悲傷就在這裡,生活中多遇到難事,知曉制止的辦法卻無法制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向著不敢想象的方向發展。再比如,日常簡單的泡茶中也可感悟到人生,茶葉與水初遇,茶葉漂浮上來,泡着泡着茶葉就沉下去,這就好比人的一生,年輕時心浮氣躁,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成,初生牛犢不怕虎,隨着年歲漸長,生活給予的磨鍊也不斷增多,而心就慢慢平靜下來,為人也就越發踏實穩重。
其實每個時代的品茶方式皆代表着當時的時代精神,當然其他藝術品里也有,繪畫、書法、瓷器都一樣。漢代崇尚什麼樣的審美,唐代崇尚什麼樣的審美,明代、元代如何,每個器物上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比較深厚的就得往器物內部去仔細感受。因為生活即是表現,我們無意識的行為正是我們最隱秘的思想的延伸,孔子說:“人宴瘦哉!”或許人類並沒有偉大的東西可以隱藏,所以總是在細微處表現自己。日常瑣事蘊含的哲學精神和文學藝術作品裡的精神內涵是高度一致的。
如果有人問你喝茶怎麼就是享受呢,你無需給他做過多的解釋,只需引你中意的一段話,這段話可詩詞可文章,例如唐代詩人盧仝所言:
一碗喉物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
此節說的是禪與茶,茶我們再前面已經說過了,這裡就再說說禪。簡而言之,禪宗是中國思想與印度思想碰撞後的產物之一,具體說就是佛教傳入中國,中國人根據自己的精神需要發展出的一個支脈。初唐時期,禪宗作為佛教形態之一在中國發展起來,禪宗的教義與大乘佛教的一般教義別無二致。佛教的精髓是般若與大悲,解釋的話就是超越的智慧,大悲可以解釋為仁愛。佛教告訴我們般若能使人超越事物表面而看清其實質存在,所以,得到般若,我們就可以洞察世界生命的本真,不會因為個人的私慾而痛苦不堪。
禪宗要喚醒的是被無明和業包圍下沉睡於我們心中的般若,無明和業是屈服於理智的結果,理智又是訴諸於語言理論,而禪宗是蔑視語言理論的。禪宗在非要表現自己時,是處於無言的狀態的。但禪不是無視於語言的存在,只是充分的意識到了語言會使人脫離實際,沉迷於概念。禪依靠的是親身實踐而不是空洞抽象的概念。為實現禪悟,禪通常會為我們開闢兩條途徑:語言和行動。
禪的語言很特別,不同於語言學的哲理和辯證法,或者把語言安放在禪身上也許根本就不妥,禪的語言可以說違背了語言科學的一切規則,表達最具體的經驗。比如,禪師在眾人面前拿出禪杖,說:“如果你不叫它為禪杖,那你將稱呼它為什麼?”一個聽眾走來,拿走他的禪杖一折兩段,並且扔進溝里。這就是禪的語言,它不關心對語言的闡釋,而只在乎思想本身所觸及到的。禪杖是禪杖,同時禪杖又不是禪杖,或者,禪杖為禪杖僅是因為它非禪杖。
再一種途徑就是行動,從某種意義講,語言也是行動的,是具體的個人的。它包含於我們的軀體行動中。臨濟在講學,被問及佛教教義的本質,臨濟直接走下來拽住問者,不由分說就打問者的臉,然後讓離開。提問者目瞪口呆不知所云地站在那裡。邊上的人說,趕緊上前鞠躬行禮啊。提問者這才醒悟過來,他就要鞠躬時,突然開悟了。
唐朝有位禪師說過一句著名的話:“道,只不過是一個人的日常生活經驗。”有人就問他為何這樣說,他說:“當你餓的時候,你就吃;當你渴的時候,你就喝,當你遇見朋友的時候,便與他打招呼。”再說一則有趣的對話,來深刻地感悟禪為何物。有人說:“什麼是禪?”大師回答道:“我不明白。”又有人問:“什麼是禪?”另一位大師回答道:“絲扇給了我足夠涼爽的風。”又有人問:“什麼是禪?”又一位大師回答道:“禪。”
禪與茶道的相通之處就是它們都在竭力地使事物純粹化,禪是通過感覺直覺把握終極存在,去除繁雜,茶道則是通過茶室泡茶、品茶等所代表的生活方式而實現的。禪的目的在於剝離人們為裝飾自己而添加的外物。茶道中流露出對精神的尊重,與禪更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用詞語形容的話,就是和、敬、清、寂。這四要素貫穿茶道始終,構成井然有序的生活本質。當然,這種生活正是禪寺的生活。
和是什麼,和首先是中國最常說的,以和為貴。中華民族是和善易相處的民族,加之我們自古就是禮儀之邦,更是講和。往細緻處說,茶室的整體氛圍營造出的和,有觸感之和、香氣之和、光線之和、聲音之和。觸感說的是茶碗、茶壺及所有茶具。就拿茶碗來說,其手工製作形狀沒有機器的那般規整,且上釉也不均勻,這種不起眼的器物竟然如此原始,同時具備了和、靜、慎等獨特美感。香氣之美為茶室內所燃燒的香,味道溫和清淡。門窗帘子是茶室的柔和之美的另一種源泉。光線之和,說的就是光線,很柔和很安詳,催人進入冥想的境界。
古人經常把茶室建在山泉樹林掩映處,風兒一吹,樹林間發出聲響與茶室里煮沸的水聲形成和鳴,這又是聲音之和。敬是一種帶有宗教色彩的情感,是對高於我們的存在的一種情義的表達,這種情感在後來的現代社會裡,被看作是一種墮落的形態。
現代社會多是民主,人人都是平等的,至少從現代社會理論方面來說,沒有誰可以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然而,若是追根究底至本源處,這種情感是對自己失去理智、失去情感後的一種反省,即對肉體靈魂道德等有限性認識的一種無限擴展,會讓自己超越自我,但這個度得拿捏好,如果偏離就會成為完全的否定自我,導致產生慚愧、罪惡、卑微等一系列不利於健康的情感。
在大乘佛教中有個從來不輕視他人的菩薩——常不輕菩薩。面對嚴寒,有人氣息奄奄,禪可以將寺里的任何物件拿來取暖,但是禪也絕不會忘記去崇敬一片已被風雨行人踩踏得殘破不堪的落葉,也不會對上天產生任何不恭不敬。因為懂得何為輕視,所以更懂得何為尊敬。禪需要的是發自肺腑的虔誠,而不是掛在嘴邊、寫在書本上的理論概念式的形式化。
我們應該記住茶道其實就是煮水、點茶、喝茶而已,別無其他,就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人生中有太多事情,我們總是思想不停,覺得這也應該那也應該,或者思想如何得到如何使用,實則在這樣思想時,這個想要之物已經不在了。道與禪對此講得最透徹。好多人說那是虛妄,或是對現實殘酷堅硬的逃避,懦弱的表現,這樣的理解可以,但不是準確把握。所謂人生,總的說就是出生、飲食、勞作、結婚、生子、睡眠,最後無聲無響地消逝在水裡、風裡、時光里。
如此看來,世間之事再沒有比過自己人生簡單的了,可世間有幾人能做到,誰能做到全身心地投入到神明中,沒有任何慾望?人在活着的時候想到死亡,死亡時又產生無盡生的慾望。品茶時,將水倒入碗中,注入碗里的不單單是水,還有許多其他東西,種種善惡和混雜難以說清的東西,還有必須拋棄的東西。如果對點茶的水進行解析,裡面包含了所有攪擾污染我們意識的污穢之物,只有在停止後成為藝術品時,藝術才能完成。這時,你會看到一種純凈無暇的美,內心深處的真誠自然會流露倒映出來,這就是茶道中的敬,這是內心深處的潔白與純粹。
茶道中的清與道教中的清,兩者相通之處大概就是修鍊的目的,都是為了讓內心靈魂從被污染的感官中解放出來。老子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感官整日受到的污濁是巨大的,尤為今日,滿目琳琅,到處瀰漫著震天動地的音樂,吃食各種虛假,雖然這一切看起來、聽起來、吃起來都特別爽快,但禍患卻如海嘯樣在醞釀膨脹。
茶道本意在於使六根清凈。眼觀掛軸、插畫,鼻嗅燃香,耳聞水沸之聲,口品茶湯,手足端正,當無根清凈時,心靈自然會清凈。寂比安靜的含義要廣要深,寂在佛教里常用來表示死亡或涅槃之意,在茶道里它接近單純、貧乏、孤絕之意。在單純、貧乏、孤絕的情況下,唯有一顆安靜清涼的心才能安然,否則會生出更多的浮躁不安。有詩人在無意間寫下這樣的詩句:“林前深雪裡,昨夜數枝開。”給朋友看時,朋友建議將“數”改為“一”,他聽了朋友的建議,並且尊稱為一字之師,其間就蘊含著清淡貧乏之意。
真正的茶道是什麼?是茶室里的所有東西皆誠意十足,極其樸素,絲毫引不起人們的注意,當偶然間發現,就會被它們簡單質樸的存在而吸引,引發無限的思想。茶人閑適寧靜地居於小屋,有人來訪,茶人沏茶插花,來訪之人陶醉沉迷於茶人的款待和話語里,怡然自得地享受着無聲流逝的時光。現代社會裡大多人皆忙忙碌碌,根本無心品茶,更別說如此這般地享受安逸的自然時光。其實要是想通了,問題很簡單,問自己到底是要什麼樣的生活?是刺激感官無限豐富的物質還是悠閑舒適的那些時刻,如果要前者那就不要抱怨,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會更累,如果要後者,享受到前者所不能享受到的,從人本身來說,這是千金不換的。
如此說來,多人會認為茯茶缺少細膩溫潤,在禪悟上就少得很,這樣的想法萬萬不可有,其實少就是多,有些看似繁花似錦,實則沒多少真實內核。豐富不在於多少,在於厚重與否和那種由內而外的積儲。世間萬物,只要存在就有其應有的價值及合理性,樹有樹的美,花有花的美,草有草的美,陶器有陶器的美,瓷器有瓷器的美,青銅有青銅的美,甚至一堆黃土都有其自身的美感,羅丹說,世間並不缺少美的事物,只是我們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細緻說,就是我們缺少發現美的文化素養,有些美是需要一定層次境界的文化積澱才能看清楚明白。
茯茶是大智若愚,猶如漢代書法陶器瓷器,看似笨拙,表面也普通至極,實則內里有大的氣韻,漢書表現的尤為明顯,每一筆都古樸素雅,看着有那種憨厚可愛的姿態,越看越有意思,經得起時間的流逝,更經得起歷代審美的品酌。茯茶喝不出綠茶白茶的清香溫潤細膩,但它有着自己的獨有的性子,與水的相遇,置換出沉穩的顏色氣味,人們喝下去,能消食健胃,都是最實用最有益於身體健康最樸素渾厚的,皆實實在在安安然然,不去熱鬧不去浮躁,安然立於世間。
喝茶本是常事易事,但對於禪宗來說,這是天大的事情,因為在這個過程中,可以讓人直接進入自身佛性,領悟人生智慧,證悟真理。在他們眼裡,此處的樹不是樹,彼處的樹才是樹。這裡的山不是山,那裡的山才是山。喝茶不只是喝茶,喝茶時尋找存在之源,完全地回歸。
唐代的松山和尚,一天請居士喝茶,居士舉起茶托,說;“人人盡有分,因什麼道不得。”和尚說:“只為人人盡有,所以道不得。”居士說:“師父為什麼能得道?”和尚說:“不可無言也。”居士說:“灼燃,灼燃。”這裡面的茶托不僅僅是茶托,意義深遠,只有他們二人知曉。還是那個意思,茶道包括和喝茶相關的事物,重要的是整個過程中由無知覺中生起的心境,所以,茶道是一門培養精神世界的藝術。
坐在簡陋的茶室,拿起茶碗,喝着茶,聽着茶壺裡沸水聲響,緩緩地緩緩地,我們的心就靜下來了,其他乾淨的聲音就傳入耳朵,這是來自天地間自然的聲音,不疏不密,不快不慢,不長不短,不高不低,心靜了,靜了,讓時光隨着生命流逝而非生命隨着時光流逝,這個時候,我們的心境就達到了貧的狀態,不再有任何善惡、對錯、大小、高低、得失等二元對立式的矛盾。中國晚唐香嚴智閑在詩中對“貧”做過如此解釋:“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這裡用極致的細微表現出貧,連存放一根針的地方都沒有,這或許就是般若的空性哲學,這是一種絕對貧的美學,晚秋的荒涼之境也能表現此種,空有多種解讀。
忽然想起一句已經被眾人用爛念俗氣的詩句:“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深秋晚秋里的片片落葉根根枯草,都在為迎接新春儲備煥發生機的力量,空多時被人誤解為空蕩蕩,其實是蘊藏着無限無盡的可能,宋代是人重顯的詩句:“春山疊亂青,春水漾虛碧。”還有一句:“幾人窮極到無心。”茶道的基礎是孤獨,如“獨坐大雄峰頂”之境界。
從茶道的發展也能清楚看到茶道與禪的關係。12世紀末,禪門一位和尚把茶籽從中國帶到日本,這位禪師在中國對茶頗有研究,他帶到日本的除了茶還有禪師們供奉的達摩大師的供茶儀式,自此,茶道與禪也就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
在喝茶中,我們會不自主地想到禪的超越性及其本真。茶道與禪皆在告訴我們,按自己的方式去面對生活中的所有,超凡脫俗是遙想但也不是遙想,就看我們自己怎麼理解。
禪宗有一則公案說的就是這個。一僧人問大隋:“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個壞不壞?”隋說:“壞。”僧人說:“那麼則隨他去也。”隋說:“他去。”後來僧人問修山主:“劫火洞然大千俱壞,未審這個壞不壞?”山主說:“不壞。”僧人說:“為什麼不壞?”山主說:“為同於大千。”兩個回答雖然不同,但並無對錯。這就是老子說的相對:“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惡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無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也,先後之相隨,恆也。是以聖人居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而弗始也,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莊子》里也有:“野馬也,塵埃也。”
這些都告訴我們在天地之間,人非主宰,千萬不要過分為自己的私利去傷害甚至毀滅他物,這是不道德的,不要看不起弱小,微生物倒是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當它真的要我們注意時,那時我們將會處在病痛中。地球上即使其他物種不見了,微生物也會以強有力的繁殖能力和生命力活下去。動物、植物、人類、石頭、流水、山谷都有着同樣的生命意義。
當我們在茶室喝茶時,我們應該在營造的良好氛圍里感悟到領會到其中的每個細微處,說白了我們也不過是宇宙中的微塵,喝茶喝的是什麼,誇張點說喝的是整個宇宙,小中有大,大中有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就是我們所要領悟的禪。舉起茶杯那刻便是超越時空的永恆,茶道與禪最終要我們明白的終極道理、終極意義,要比保持萬物平衡、善待萬物,使得他們安然生長,包括我們自己,遠離污濁或簡單膚淺地陷入靜寂深思狀態要多的多。茶里茶外,各人體會盡相同也盡不相同,有無多少皆在自身,言不言語皆可,心中之意終有人懂得,那時最是歡悅最是深刻。當然,那也不過是微微一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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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剛倉天心 九鬼周造(日)《茶之書.“粹”的構造》,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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