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美麗鄉村】
光明日報記者 王建宏 張 銳
入冬時節,駕車穿行於湖北大洪山區的山間公路,當車窗外萬樹搖金、滿地鋪黃時,便到了隨州市曾都區洛陽鎮胡家河村。
暮色四合中,記者一邁進村史館,目光便被展櫃里一個銅銹斑斑的銅盆牢牢攫住。
“很早的時候,村裡的一棵古銀杏樹被雷電擊中,劈斷了樹榦,村裡人怕雨水灌進樹心,把這個盆子扣在了斷處,就有了如今的盆閌樹。過了一些年,有人提出銅盆不是更容易招雷擊嗎?於是大概在200年前,就把這個銅盆換成了如今的陶盆……”村里長大的胡曉魁的一席話,勾起了記者的好奇心。
翌日上午,記者迫不及待來到胡家河村三組那棵盆閌樹下。只見一株幾人難以合抱的巨木直指藍天,一個陶盆倒扣於樹頂,就像一位頭戴鋼盔的哨兵,立於金黃的銀杏葉上。掃一下樹旁的二維碼,曾都區林業局的古樹“檔案”顯示:樹齡480年。
俯瞰胡家河村 王建宏攝/光明圖片
村民們為何如此在意一棵樹的存亡?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爬上去給它戴個“帽子”?循着一棵樹、兩個盆的故事,記者走進古銀杏群落的世界。
銀杏是侏羅紀的孑遺,是植物活化石。胡家河村,地處大洪山銀杏群的核心區域。在這片區域內,有百年以上銀杏樹數千株,千年古銀杏樹數百株。
如此巨量的古樹,歷經歲月滄桑、世事變幻,是怎麼保存至今的呢?
歲月不語,惟石能言。走進歷經280餘年風雨的胡家河村胡氏祠,一塊立於清咸豐二年(1852年)的石碑上,清清楚楚寫着《闔族十戒》:“公供墳園樹木,乃祖宗之憑依、墳塋之護衛,栽培則福,傷殘則害……”
族訓如此,鄉約也是如此。在千年銀杏谷,記者看到立於清朝光緒六年(1880年)仲春的一座《鄉約示禁》石碑上,刻寫了“隨之南鄉聖里各姓氏族長議定”的“敬仰白果古樹,保護鄉風圖騰”約定:冠陰內不許取土,不許種稼興菜,不許樹下建築,不許樹洞生火狩獵,不許樹上搗巢獵鳥,不許強佔己有,不許折枝取柴,不許砍伐倒賣……
可見,在當時,保護古樹的思想,就已深深融入胡家河人的基因。
“在胡家河,生子時要栽‘同齡樹’,希望孩子跟銀杏樹一樣茁壯成長,長命百歲。”曾都區洛陽鎮文化站原站長鄧世勛帶着記者穿行於古銀杏林間,“還有鎮村樹、鎮宅樹、愛情樹、夫妻樹、送子樹、狀元樹等等,不一而足。村民世代愛樹護樹,沿襲至今。”
自然造化,加之深入骨髓的樸素的生態文明理念,在成風化俗中,成就了這片古銀杏群落。
村民守護着銀杏,銀杏也福蔭着村民。鄧世勛說:“銀杏仁能燒、炒、燉着吃,村民用杏仁湯給嬰兒‘洗三’,端午節用杏葉水泡澡‘除惡’,用杏根湯泡澡‘益壯’……在胡家河,銀杏的利用久習成俗,已經融入百姓生活日常。”
《胡家河村志》記載:1974年,一斤銀杏果賣0.3元,1984年漲到14元,1988年更是高達19元。1990年,全村種苗圃、采葉圃250多畝。銀杏成為村民重要收入來源。
“天下嘉木,銀杏至美。”這些年,到胡家河村賞銀杏、吃杏仁、住民宿,正成為不少城裡人追求的“詩與遠方”。
“來來來,剛出鍋的清炒杏仁,新鮮着呢。不過可別貪吃喲,最好不超過八顆。”說話間,“白果宿下·棲心閣”民宿主人余公平把冒着鍋氣的盤子擺上了桌,一雙雙筷子“迫不及待”地向盤子聚攏來。
近年來,胡家河村修通了旅遊公路,修繕了抗日軍政大學第十分校舊址,成立胡家河古銀杏民宿專業合作社,鄉村旅遊日漸火熱。高峰期,一天有數萬人來到胡家河等地看銀杏,一輛輛掛着不同省份車牌的大巴車,排得整整齊齊,坐得滿滿當當。
一地金黃一地金。眼下,胡家河村遍鋪銀杏葉的溝岔峁梁,何嘗不是讓村民腰包鼓起的“金山銀山”呢?
《光明日報》(2023年12月17日 05版)